“媽,為什么我們家從來沒有舅舅來過?”我問道。
母親手里的活停了停,目光有些閃躲:“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別問這些?!?/strong>
“可是別人家都有親戚走動...”
“少打聽大人的事!”母親的語氣突然嚴厲起來。
我不知道,這個我從未見過的舅舅,竟然會在我們家最絕望的時候,改變一切。
01
我叫李建國,今年二十二歲,剛從縣里的職業(yè)學校畢業(yè)回家。
我們家在青山村,這是個典型的北方農村,有三百多戶人家。
父親李大山老實本分,在村里承包了十幾畝地種蔬菜,主要種蘿卜、白菜、土豆這些。
除了種地,父親還在村口開了個小賣部,賣些煙酒糖茶和日用品。
母親王梅勤勞樸實,除了幫忙打理小賣部,還在家里養(yǎng)了十幾只雞,種了一小片菜園。
我們家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在村里屬于中等水平。
但有一件事一直讓我很好奇。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見過外婆家的任何親戚。
別人家逢年過節(jié)都有舅舅姨媽來走動,我們家卻沒有。
記得小時候外婆去世,我以為會來很多親戚,結果只來了幾個遠房的表叔表嬸。
每當我問起母親的兄弟姐妹時,母親總是含糊其辭。
“媽,您不是說您還有個哥哥嗎?怎么從來不見他來?”
“各有各的生活,不要問這些?!蹦赣H總是這樣回答。
“那我舅舅在哪里工作?做什么的?”
“你問這些干什么?好好讀你的書!”
母親的語氣總是很不耐煩,我也就不敢再問了。
久而久之,我也就習慣了家里沒有舅舅這件事。
直到那個春天,一切都變了。
王大海四十多歲,據(jù)說以前在鎮(zhèn)上做過生意,后來回村競選村長成功。
這個人很會說話,上任后一直在村里搞各種“項目”。
今年春天,他又搞了個新花樣。
“鄉(xiāng)親們,咱們村要搞美麗鄉(xiāng)村建設了!”
王大海在村委會門口拉了個橫幅,召集全村人開會。
“縣里下了文件,要修一條從咱村直通鎮(zhèn)上的水泥路!”
“這條路修好了,咱們運菜、賣糧食都方便了,大家說好不好?”
村民們議論紛紛,修路確實是好事。
“但是修路需要征收一些農田,涉及到的農戶會得到補償?!?/p>
王大海拿出一張規(guī)劃圖,指著上面的紅線說道。
我一看,那條紅線正好穿過我們家的菜地。
父親皺著眉頭看著圖紙:“我家這三畝地都要征收?”
“是的,李大山,按縣里的政策,每畝地補償兩萬塊?!?/p>
王大海笑著說:“你家三畝地就是六萬塊,不少了?!?/p>
父親算了算,這三畝地一年能收入一萬多,六萬塊的補償還算合理。
“什么時候給補償款?”父親問道。
“這個嘛...”王大海的表情有些為難,“現(xiàn)在縣里資金有點緊張?!?/p>
“先給一半,剩下的過幾個月再給,大家理解一下?!?/p>
父親聽了不太高興:“不對吧,政策上不是這么說的?!?/p>
“應該是征收的時候就全額給付才對。”
王大海臉色有些不好看:“李大山,你別較真,大家都是這樣的?!?/p>
“縣里的錢又不是我說了算,你要嫌少就別同意征收?!?/p>
父親看了看周圍的鄰居,大家都在看熱鬧,沒人說話。
最后父親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
但我看得出來,父親心里很不舒服。
那天晚上,父親和母親在小聲議論這件事。
“我覺得這個王大海不太靠譜?!备赣H說。
“什么叫資金緊張?征地補償是專項資金,怎么會緊張?”
母親勸道:“算了,別較真了,能拿到錢就行?!?/p>
“再說了,得罪村長對我們沒好處?!?/p>
父親嘆了口氣:“就是心里不舒服,明明是我們的權利。”
我聽著父母的對話,心里也不是滋味。
但當時誰也沒想到,這只是個開始。
02
一個月后,征地的事情正式開始了。
推土機開進了村里,開始平整土地。
我們家的三畝菜地很快就被推平了,菜苗全部報廢。
按說這時候應該給補償款了,但王大海一直在推脫。
“再等等,縣里的錢還沒下來?!?/p>
“你們急什么?又跑不了?!?/p>
父親去找了幾次,每次都被打發(fā)回來。
就在這時候,村長開始找我們家的麻煩了。
一天早上,王大海帶著幾個人來到我們家的小賣部。
“李大山,你這個小賣部有營業(yè)執(zhí)照嗎?”
父親愣了一下:“開了十幾年了,一直都沒問題啊?!?/p>
“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上面查得嚴,沒有正規(guī)手續(xù)不行。”
王大海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還有,你賣的煙酒有正規(guī)進貨渠道嗎?”
“都是從鎮(zhèn)上批發(fā)市場進的,怎么會有問題?”
“口說無憑,拿出進貨單據(jù)來看看。”
父親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有些單據(jù)已經(jīng)找不到了。
“看吧,手續(xù)不全,這樣的小賣部就是有問題?!?/p>
王大海振振有詞:“現(xiàn)在先停業(yè)整頓,什么時候手續(xù)齊全了再開業(yè)?!?/p>
說完,他讓手下人在小賣部門口貼了個封條。
父親急了:“王村長,我們全家就靠這個小賣部生活,你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那你怎么不早點辦手續(xù)?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
王大海冷笑著說:“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守規(guī)矩?!?/p>
父親想要理論,但王大海已經(jīng)帶著人走了。
看著被貼上封條的小賣部,父親的臉色鐵青。
母親在一旁勸說:“算了,咱們想辦法把手續(xù)補齊就是了?!?/p>
“不是手續(xù)的問題!”父親憤怒地說:“他就是在報復我要征地補償?shù)氖?!?/p>
我也看出來了,這明顯就是村長在故意刁難。
過了幾天,麻煩又來了。
村里的農技員突然來檢查我們家的菜地。
“李大山,你種菜用的什么化肥農藥?”
“都是正規(guī)廠家的產品啊。”父親不明所以。
“拿出購買憑證來看看?!?/p>
父親又是一番翻找,但化肥農藥的購買憑證很多都沒保存。
“沒有憑證怎么證明是正規(guī)產品?”
農技員一副很嚴肅的樣子:“萬一是假冒偽劣產品,污染了土壤怎么辦?”
“現(xiàn)在暫停銷售,等檢測結果出來再說。”
我們家種的蔬菜正是銷售旺季,這一停售損失可就大了。
父親忍不住了:“你們這是在故意刁難!”
“什么叫故意刁難?我們是按規(guī)章制度辦事?!?/p>
農技員義正詞嚴:“有問題你可以找村長反映?!?/p>
父親氣得臉都綠了,找村長反映?村長就是罪魁禍首!
那天晚上,父親坐在院子里一個人生悶氣。
母親端著飯菜出來:“你先吃點東西吧?!?/p>
“吃什么吃!”父親一拍桌子,“他們這是要逼死我們!”
我看著父親憤怒的樣子,心里很難受。
村里其他人也看在眼里,但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畢竟王大海是村長,沒人愿意得罪他。
有幾個要好的鄰居私下勸父親:“大山,你就忍一忍吧?!?/p>
“和村長對著干沒好果子吃的?!?/p>
但父親是個倔脾氣的人,越是這樣他越不服氣。
“憑什么?我又沒做錯什么!”
“他不給征地補償款,還來找我的麻煩,有這樣的道理嗎?”
母親看著憔悴的父親,心疼得直流眼淚。
她勸道:“要不咱們就算了吧,大不了不要那個補償款了。”
“不行!”父親一口拒絕,“這是我們應得的權利,憑什么不要?”
我看著父母為這事愁眉苦臉,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那時候的我還太年輕,根本想不出什么好辦法。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家的處境越來越困難。
小賣部被查封,蔬菜不能銷售,家里的收入來源基本斷了。
更讓人氣憤的是,王大海變本加厲,找了更多的茬。
“李大山,你家的房子建造手續(xù)齊全嗎?”
“聽說你家當年建房的時候占了村里的地?”
“還有你養(yǎng)的雞,有沒有環(huán)保批文?噪音擾民怎么辦?”
幾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來找麻煩,不是說這個有問題就是說那個不合規(guī)。
父親跑斷了腿去各個部門詢問,得到的答復都是“按程序辦”、“慢慢等”。
有一天,父親氣得直接去了鎮(zhèn)政府。
“領導,我要反映問題!我們村長王大海違法亂紀!”
接待的工作人員聽了父親的控訴,記錄了一下:“我們會調查的,你先回去等消息。”
但等了半個月,一點動靜都沒有。
反而王大海的報復更加瘋狂了。
“李大山,聽說你去鎮(zhèn)上告狀?”
王大海帶著幾個村委會的人來到我們家:“你這是惡意舉報,知道嗎?”
“什么叫惡意舉報?我反映的都是事實!”父親據(jù)理力爭。
“事實?你有什么證據(jù)?”
王大海冷笑著說:“我看你是想在村里鬧事,破壞穩(wěn)定?!?/p>
“從今天開始,你家的水電都停了,說是要檢修?!?/p>
果然,沒過一會兒,電工就來把我們家的電給停了。
晚上,我們家漆黑一片,只能點蠟燭照明。
母親坐在黑暗中默默流淚,父親在屋子里來回踱步。
“這個王大海簡直是土皇帝!”父親咬牙切齒地說。
“我就不信了,還沒有王法了嗎?”
我安慰父親:“爸,要不我們找縣里舉報?”
“縣里?”父親苦笑一聲,“鎮(zhèn)里都不管,縣里會管嗎?”
那一刻,我們全家都感到了深深的絕望。
在農村,村長的權力確實很大,特別是像王大海這樣有背景的村長。
他和鎮(zhèn)上的一些干部關系很好,我們這樣的普通農民根本斗不過他。
隔壁的張大爺看不下去了,偷偷過來勸父親:“大山,你就服個軟吧?!?/p>
“和王大海道個歉,把事情平息了算了?!?/p>
“為了幾萬塊錢,把一家人的生活都搭進去,不值得啊?!?/p>
但父親就是不服氣:“憑什么要我道歉?明明是他做得不對!”
“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村里的其他人也在議論這件事。
有人同情我們家,但更多的人是看熱鬧的心態(tài)。
“李大山這是踢到鐵板了?!?/p>
“早知道王大海不好惹,還去硬碰硬?!?/p>
“現(xiàn)在好了,搞得一家人都沒法過日子?!?/p>
聽到這些風涼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更讓我難受的是看到父親一天天憔悴下去。
他開始變得沉默寡言,經(jīng)常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發(fā)呆。
母親也越來越焦慮,頭發(fā)都白了不少。
我作為兒子,卻什么忙都幫不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家里一天天敗落。
那段時間,我們家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03
就在我們家陷入困境的時候,王大海給了我們最后一擊。
那天早上,一群陌生人突然來到我們家。
“李大山在家嗎?我們是縣里的工作組。”
父親趕緊出來迎接:“領導,您們好!”
“我們接到舉報,說你家涉嫌偷稅漏稅,需要配合調查。”
父親一聽就急了:“偷稅漏稅?我們家哪來的稅要偷?”
“你的小賣部這些年有沒有按規(guī)定納稅?”
“我們開的就是個小賣部,一年掙不了幾個錢,什么時候需要納稅了?”
工作組的人翻看著手里的材料:“這里顯示你家經(jīng)營收入很高,應該繳納相關稅費?!?/p>
父親越聽越糊涂:“我們家有什么收入?除了賣點小商品,就是種地?!?/p>
“那你家這兩年買了摩托車,又翻修了房子,錢從哪來的?”
“摩托車是二手的,花了三千塊!房子翻修用的是這些年的積蓄!”
但工作組的人不聽解釋,非要查賬。
我們家一個小賣部,哪有什么正規(guī)的賬本?
父親平時就是用個小本子記記進貨和銷售,根本經(jīng)不起查。
“賬目不清,涉嫌偷稅漏稅,先查封小賣部,等調查清楚再說?!?/p>
小賣部本來就被查封著,現(xiàn)在又貼了個“涉嫌偷稅漏稅”的封條。
這下好了,不明真相的村民開始對我們家指指點點。
“李大山家原來是偷稅漏稅啊。”
“怪不得這么有錢,原來是不交稅?!?/p>
“活該被查,國家的錢也敢偷?!?/p>
父親聽到這些話,氣得直哆嗦。
“我什么時候偷稅漏稅了?這是栽贓陷害!”
但沒人相信他的話,大家都覺得既然工作組來查,肯定是有問題的。
更讓人絕望的是,工作組還凍結了我們家的銀行賬戶。
“在調查清楚之前,相關資產不能轉移?!?/p>
我們家本來就沒多少錢,這一凍結,連基本的生活費都沒有了。
那天晚上,父親坐在院子里一個人喝悶酒。
“我這輩子老老實實做人,從來沒做過虧心事。”
“現(xiàn)在倒好,被人說成了偷稅漏稅的罪犯?!?/p>
母親坐在一旁陪著,眼淚止不住地流。
“都是我不好,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去要那個補償款。”
“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行。”
父親搖搖頭:“不是你的錯,是我太天真了?!?/p>
“我以為這個世界還有公道,以為還有王法?!?/p>
“現(xiàn)在才知道,拳頭大的說了算?!?/p>
我看著父親絕望的樣子,心如刀割。
這個一直在我心目中頂天立地的男人,現(xiàn)在被現(xiàn)實擊垮了。
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價值觀,懷疑這個世界的公平正義。
第二天,村里又傳來了更壞的消息。
有人說縣里要下文件,把李大山一家列入“失信人員”名單。
以后貸款、坐高鐵、孩子上學都會受影響。
雖然不知道這個消息是真是假,但聽起來很有可能。
畢竟王大海的能量比我們想象的要大。
村里幾個平時和我們關系不錯的鄰居也開始疏遠我們。
沒人愿意和“失信人員”有來往,怕被連累。
我們家徹底成了村里的孤家寡人。
那幾天,父親幾乎不怎么說話,母親也是愁眉不展。
我一個剛畢業(yè)的年輕人,面對這樣的困境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
晚上躺在床上,我想了很多。
想起小時候父親教我做人的道理,想起母親的勤勞善良。
我們這樣的普通農民家庭,為什么要遭受這樣的不公?
難道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公道可言嗎?
就在我們全家絕望的時候,母親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那天深夜,我被一陣輕微的聲音驚醒。
我悄悄起身,發(fā)現(xiàn)母親坐在堂屋里,手里拿著一個很舊的手機。
這個手機我很少見她用,平時她都用的是另一個手機。
母親看起來很猶豫,拿著手機的手在微微顫抖。
我沒有出聲,躲在門后偷偷觀察。
過了很久,母親終于下定決心,撥通了一個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