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長子，你又惦記著前線？”——1950年初，北京香山，一句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責問，讓羅瑞卿有些局促，他挺直脊背回答：“主席，打仗我在行，可當部長我真沒底。”屋外殘雪未化，屋內(nèi)氣氛卻因這句對話變得分外熱烈。

剛剛過去的1949年令全國翻天覆地。長江以南的炮火尚未完全熄滅，北平已經(jīng)忙著籌建中央人民政府。從天津奔赴太原，再從太原一路打到川西，羅瑞卿幾乎沒歇過。突如其來的電報——“請來中央一敘”——讓他停下腳步，匆匆換乘悶罐車北上。他以為又是新的戰(zhàn)役部署，沒想到等來的是公安部長的任命書。

鐵道兵出身的他，對特務偵緝并非完全陌生。早在紅軍時期他就負責保衛(wèi)局工作，長征路上常常貼身護衛(wèi)毛澤東、周恩來。但在羅瑞卿自己看來，帶兵沖鋒比維護秩序更能發(fā)揮特長。他向周恩來推舉李克農(nóng)，“那位在情報線上摸爬滾打多年，比我合適?！敝芏鱽淼痪洌骸翱宿r(nóng)另有重任，公安這攤子，中央只信你?！痹掚m不多，卻已亮明態(tài)度：這是組織決定，不容再讓。

當晚，毛澤東在雙清別墅親自勸說。爐火噼啪作響，他語調(diào)平靜卻擲地有聲：“新中國要站穩(wěn)腳跟，城里城外的暗線必須連根拔掉。你不動手，誰動手？”羅瑞卿沉默片刻，最終敬禮：“服從命令?！弊源?，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公安部長塵埃落定。

入職后的第一件大事，是籌建公安部和公安部隊。李克農(nóng)配合抽調(diào)華北局社會部骨干，中央軍委又接連送來一百多名師、團職干部。羅瑞卿白天開會、深夜對表，硬是在短短兩個月里搭出了公安部的“四梁八柱”。緊接著，中國人民公安中央縱隊掛牌，北平街頭首次出現(xiàn)佩戴“四號灰槍套”的公安戰(zhàn)士，頗有新中國“冷峻名片”之意。

值得一提的是，公安部剛站穩(wěn)腳跟，就迎來一場硬仗——“炮轟天安門”陰謀。1950年9月26日，一份往返東京的秘密電報被截獲，情報顯示：國慶閱兵期間，意大利特務李安東及其同伙準備用迫擊炮攻擊天安門。毛澤東聽完匯報，只一句話：“慶典照常，敵人由公安處理?！绷_瑞卿把電報折好放進口袋，轉(zhuǎn)身布置抓捕。72小時內(nèi)，全部主犯被擒，十多箱彈藥與無線電臺落網(wǎng)。10月1日，禮炮聲如約而至，少年學生舉著小旗歡呼，沒人注意到暗處那張始終緊繃的臉——羅瑞卿在觀禮臺側(cè)踱步，直到最后一支方陣通過，才悄悄舒口氣。

槍炮之外，還有陳年痼疾。流氓幫會、鴉片買賣、青樓賭檔，舊中國積弊深重。羅瑞卿將打土匪的打法搬進城市，“把毒瘤連根挖出來”。北京東安市場一夜之間抓獲扒手百余，重慶川黔公路沿線收繳鴉片數(shù)十噸。1952年，全國登記涉毒人員近百萬，被強制戒治的占大半；到年底，新中國公開煙館歸零，這一數(shù)據(jù)直到多年后仍令毒品研究者咋舌。

更讓人拍案叫絕的是“封院”行動。1949年11月，北京市公安局在他的主持下提出取締妓院議案，十天后2400名公安干警兵分數(shù)路，同時封閉全市妓院。妓女被送至生產(chǎn)教養(yǎng)院或安置回鄉(xiāng)，老板中凡有人命或使用暴力者提起公訴。羅瑞卿寫給部屬的批示言辭并不激烈，卻干脆：“此事不辦，無以示新政權(quán)立場?！比旰螅鞑赝?，全國城市妓院基本絕跡，幾千年的娼妓制度至此終結(jié)。

這些硬碰硬的舉措離不開最高領袖的充分信任，而這種信任在戰(zhàn)火歲月中早已打下基礎。1929年，初見羅瑞卿時毛澤東笑言：“個子比我高，是‘長子’?！焙髞韲?、長征、延安抗戰(zhàn)，多次生死與共，“天塌下來羅長子頂著”成為毛澤東的口頭禪。外人只聽著熱鬧，羅瑞卿卻知責任之重——1956年武漢江面，毛澤東執(zhí)意暢游長江，他苦勸無效，只得安排水性出眾的警衛(wèi)員伴游，自己則在岸邊急得直冒汗。事后他干脆學會游泳，理由很簡單：“主席下水，我不能上岸干瞪眼?！?/p>

十年后，“游泳風波”竟被別有用心者拿來做文章。羅瑞卿遭到錯誤批判，甚至面臨游街。毛澤東聞訊發(fā)火：“他是怕我出危險，何錯之有？”這番維護，被知情者視為“晚年恩情中的一道亮光”。風波過去，羅瑞卿腿傷加重，仍堅持參加1976年毛澤東追悼會。當日車輛緊張，他倔強地說：“爬也要去。”最終在兒子攙扶下拄著拐杖肅立廣場，淚流不止。后來他回憶：“我這輩子，只做對了一件事——跟著主席干革命?！贝搜砸嗲f亦諧，卻將兩人近半世紀的情義全部道盡。

回頭看，羅瑞卿從不拿自己當“官”，更習慣把公安部比作“第二戰(zhàn)場”。特務、毒梟、地痞在他眼里就是敵軍變種，需要用戰(zhàn)術(shù)與紀律一并剿滅?；蛟S正因如此，當年毛澤東才會笑著問出那句：“你不想當公安部長？”實際上，主席心里早打好了算盤：換別人，他還真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