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黃昏,醫(yī)院的走廊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陳建國握著一份遺囑,手指微微顫抖,眼中滿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目光在那份薄薄的紙張上來回游移。
三十年的夫妻生活,三十年的AA制,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了解枕邊人,卻在這一刻發(fā)現(xiàn),原來他什么都不懂。
病房里,妻子林雅靜靜地躺著,呼吸已經(jīng)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而那份遺囑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將名下所有財產(chǎn)留給弟弟林志強。
01
1993年的春天,陳建國第一次見到林雅時,她正站在大學圖書館的窗邊看書。
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她的側臉上,那種專注的神情讓他一見傾心。
"你好,我是經(jīng)濟系的陳建國。"他鼓起勇氣走上前去。
林雅抬起頭,露出淺淺的笑容:"我知道你,你是學生會主席。"
兩人很快墜入愛河,畢業(yè)后順理成章地結了婚。
那時的陳建國意氣風發(fā),剛進入一家國企工作,月薪雖然不高,但前景看好。
林雅則在一家私企做會計,收入比他還要高一些。
新婚燕爾的日子里,兩人對未來充滿憧憬。
"建國,我覺得我們應該實行AA制。"婚后第三個月,林雅忽然提出了這個建議。
陳建國愣了一下:"AA制?為什么?"
"你想想,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代了?男女平等,經(jīng)濟獨立,這樣對我們都好。"林雅的語氣很認真,"而且這樣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矛盾。"
陳建國沉思了一會兒,覺得妻子說得有道理。
他們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應該有現(xiàn)代化的思維。
"好,那我們就試試看。"他點頭同意了。
于是,從那時起,兩人開始了嚴格的AA制生活。
房租各付一半,水電費平攤,連買菜做飯的錢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起初,陳建國還覺得這樣挺新鮮的,甚至有些自豪——他們的婚姻是建立在平等基礎上的。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制度開始顯現(xiàn)出它的復雜性。
"雅雅,今天我買了兩斤蘋果,花了十二塊錢,你給我六塊。"
"建國,這個月的電費是八十五塊,你的一半是四十二塊五。"
每一筆開銷都要仔細計算,每一次消費都要分攤清楚。
有時候朋友們聚餐,看到他們夫妻倆各付各的賬單,眼中都會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
"你們這樣不累嗎?"陳建國的同事老王曾經(jīng)這樣問過。
"習慣了就好。"陳建國笑著回答,心中卻有些說不清的感覺。
02
1995年,林雅的弟弟林志強大學畢業(yè),找不到合適的工作。
"姐,我想來你們這里發(fā)展,你能不能幫幫我?"林志強在電話里的聲音有些沮喪。
林雅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你來吧,先住我們家,慢慢找工作。"
掛了電話,她轉身對陳建國說:"志強要來我們這里,暫時住家里幾天。"
陳建國點點頭:"沒問題,他是你弟弟。"
林志強來了,一個瘦高的年輕人,戴著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
"姐夫好。"他很有禮貌地向陳建國打招呼。
"別客氣,就當自己家。"陳建國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而,幾天變成了幾個月。
林志強找工作屢屢碰壁,要么是專業(yè)不對口,要么是薪水太低。
"姐,我再找找看,實在不行我就回老家了。"他總是這樣說。
但林雅每次都會安慰他:"不急,慢慢來,總會有合適的。"
陳建國開始感到有些不自在。
不是因為多了一個人,而是因為林雅對弟弟的照顧方式。
"雅雅,志強的生活費......"有一天晚上,陳建國終于忍不住開口。
"我來出,他是我弟弟。"林雅的回答很干脆。
"可是他住在我們家,用的是我們的水電......"
"那我多付一份水電費。"
陳建國被噎住了。
按照他們的AA制原則,林雅的做法確實沒有問題。
但心里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終于,在林志強住了半年之后,他找到了一份銷售工作。
"姐,姐夫,謝謝你們照顧我這么久。"臨走時,林志強紅著眼睛說。
"一家人,說什么謝謝。"林雅拍拍弟弟的手,"好好干,有困難就給姐打電話。"
送走林志強后,家里恢復了平靜。
但陳建國發(fā)現(xiàn),妻子每個月都會往老家寄錢。
"給爸媽的生活費。"林雅解釋道。
"那我也應該給我爸媽寄一份。"陳建國說。
"當然,你的父母你負責,我的父母我負責。"
這樣的對話讓陳建國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疏離感。
他們像是兩個合租的室友,而不是夫妻。
03
1998年,陳建國的母親突然生病住院,需要一大筆醫(yī)療費。
"建國,媽媽的情況怎么樣?"林雅關切地問。
"醫(yī)生說需要手術,費用大概要三萬塊。"陳建國愁眉苦臉,"我的存款不夠。"
林雅沉默了一會兒:"你需要多少?"
"能借我一萬五嗎?我會還給你的。"陳建國有些難為情。
"好,我轉給你。"
第二天,林雅就把錢轉到了陳建國的賬戶上。
手術很成功,陳建國的母親康復得很好。
"雅雅,真的太謝謝你了。"陳建國握著妻子的手,眼中滿含感激。
"我們是夫妻,這是應該的。"林雅淡淡地說。
陳建國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把這筆錢還清。
每個月按時轉賬,就像還銀行貸款一樣。
"建國,其實你不用這么著急還的。"林雅曾經(jīng)這樣說過。
"說好了要還,就一定要還。"陳建國很堅持。
他覺得這是原則問題,不能因為是夫妻就模糊了界限。
同年年底,林雅的父親也病倒了。
這次她沒有向陳建國借錢,而是自己承擔了所有費用。
"需要幫忙嗎?"陳建國主動問道。
"不用,我能應付。"林雅的回答很簡短。
陳建國想要堅持,但林雅的態(tài)度很堅決。
"這是我家的事,我自己處理。"
那段時間,林雅經(jīng)常往老家跑,臉上的疲憊越來越明顯。
陳建國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們是夫妻,卻像是兩個獨立的個體,各自承擔著各自的責任和痛苦。
"雅雅,我們這樣......真的好嗎?"有一天晚上,陳建國終于忍不住問道。
"什么意思?"林雅正在整理賬單,頭也不抬。
"我是說,我們的AA制......"
"有什么問題嗎?這不是我們當初商量好的嗎?"
陳建國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是啊,這確實是他們當初商量好的。
04
進入新千年后,陳建國和林雅的事業(yè)都有了很大發(fā)展。
陳建國升職成了部門經(jīng)理,收入翻了一番。
林雅則跳槽到了一家外企,薪水比陳建國還要高。
"我們應該買套房子了。"2001年的春天,陳建國提出了這個建議。
"好主意,我也正想著這件事。"林雅贊同地點頭。
他們開始看房,從地段到戶型,從價格到裝修,每一個細節(jié)都要討論。
最終,他們選中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總價四十五萬。
"首付十五萬,我們各出七萬五。"林雅拿出計算器,"月供三千二,我們一人一半。"
"房產(chǎn)證怎么寫?"陳建國問。
"各寫一半產(chǎn)權。"
于是,房產(chǎn)證上寫著兩個人的名字,各占50%的產(chǎn)權。
搬進新家的那天,陳建國站在陽臺上看著外面的風景,心情復雜。
這是他們的家,卻又不完全是。
每一件家具的購買,都要經(jīng)過仔細的計算和分攤。
"這個沙發(fā)三千八,我們一人一千九。"
"冰箱四千五,你的份額是兩千二百五。"
連裝修費用都要分得清清楚楚。
朋友們來做客時,經(jīng)常會開玩笑:"你們家的賬本一定很復雜吧?"
"還好,習慣了。"林雅總是這樣回答。
但陳建國注意到,她的笑容有些勉強。
這一年,林志強在工作上遇到了困難,原來的公司倒閉了。
"姐,我想自己創(chuàng)業(yè),但是缺啟動資金。"他在電話里說。
"需要多少?"林雅問。
"十萬塊,我會寫借條的。"
"不用借條,我直接給你。"
陳建國在旁邊聽到了這段對話,心中五味雜陳。
當初他母親生病時,妻子借給他錢還要求按時歸還。
現(xiàn)在她給弟弟十萬塊,卻說不用借條。
"雅雅,十萬塊不是小數(shù)目......"他忍不住提醒。
"志強是我弟弟,我相信他。"林雅的語氣有些不耐煩,"而且這是我的錢,我有權決定怎么用。"
陳建國被堵得無話可說。
確實,按照他們的AA制原則,林雅有權支配自己的財產(chǎn)。
但作為丈夫,他心里很不舒服。
05
2005年,陳建國四十歲了。
這些年來,他們的生活看似平靜,實際上卻充滿了微妙的張力。
每一筆賬目都要分得清清楚楚,每一次消費都要計算分攤。
他們像是兩個精明的商業(yè)伙伴,而不是相濡以沫的夫妻。
"建國,我們要不要考慮要個孩子?"有一天晚上,林雅忽然提起了這個話題。
陳建國愣了一下,他們結婚十二年了,這個話題很少被提及。
"你想要嗎?"他反問道。
"我覺得應該要一個,我們都不小了。"
"那孩子的費用......"陳建國下意識地想到了經(jīng)濟問題。
"當然是AA制,從懷孕到生產(chǎn)到撫養(yǎng),我們平攤。"林雅的回答很干脆。
陳建國心中涌起一陣說不出的悲哀。
連孩子都要AA制,這還是家庭嗎?
"雅雅,我們真的要這樣嗎?"他忍不住問道。
"什么意思?"
"我是說,孩子的事情......"
"建國,我們當初就說好了,所有開銷都要平攤,孩子也不例外。"林雅的語氣很堅決,"這樣對大家都公平。"
公平。
這個詞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陳建國心里。
他們追求的是公平,但失去的是什么呢?
最終,他們還是決定要孩子。
從備孕開始,所有的費用都嚴格按照AA制執(zhí)行。
營養(yǎng)品、產(chǎn)檢費、住院費......每一筆都要分攤。
2006年春天,他們的兒子出生了。
看著襁褓中的小生命,陳建國眼中滿含淚水。
"他叫什么名字?"林雅虛弱地問。
"陳思遠,希望他能看得更遠。"
"好名字。"
然而,連起名字這件事,他們都討論了很久。
因為按照AA制的原則,孩子應該跟誰姓也是個問題。
最終還是按照傳統(tǒng),跟了父親的姓。
但林雅堅持要在戶口本上注明母親的姓氏。
孩子的到來并沒有改變他們的生活模式。
奶粉錢、尿不濕錢、玩具錢......所有關于孩子的開銷都要仔細計算。
"這個月思遠花了一千二百塊,你的份額是六百。"
"幼兒園的學費一學期八千,我們一人四千。"
陳建國看著妻子拿著計算器算賬的樣子,心中充滿了無奈。
06
時間過得很快,陳思遠上小學了。
這個聰明的孩子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父母之間的"特殊關系"。
"爸爸,為什么你和媽媽要分開算錢?"七歲的思遠天真地問道。
陳建國愣住了,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因為......因為這樣比較公平。"他最終這樣解釋。
"可是小明的爸爸媽媽不是這樣的。"
"每個家庭都不一樣。"
思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但陳建國看得出來,孩子心中有疑惑。
這一年,林志強的生意越做越大,從最初的小公司發(fā)展成了一家頗有規(guī)模的貿(mào)易企業(yè)。
"姐,多虧了你當初的支持,我才有今天。"他經(jīng)常這樣感謝林雅。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林雅總是這樣回答。
但陳建國注意到,林志強雖然生意做得不錯,卻從來沒有提過要還那十萬塊錢。
而林雅似乎也沒有催過。
"雅雅,志強的生意現(xiàn)在不錯,那十萬塊......"有一次,陳建國忍不住提起。
"什么十萬塊?"林雅裝糊涂。
"就是當初你給他創(chuàng)業(yè)的那十萬。"
"哦,那個啊。"林雅淡淡地說,"那不是借的,是我給他的。"
"給他的?"陳建國瞪大了眼睛。
"他是我弟弟,我?guī)椭惺裁磫栴}嗎?"
"可是當初你說......"
"我說什么了?我只是說他不用寫借條,沒說是借給他的。"
仔細回想起來,林雅當時確實沒有明確說是"借"。
但十萬塊就這樣給了出去,連個水花都沒有。
而當初他母親生病時,借的錢卻要一分不少地還回來。
這種差別待遇讓陳建國心中很不平衡。
"建國,你不會連這個都要計較吧?"林雅看出了他的不滿,"那是我自己的錢,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我沒有計較,我只是覺得......"
"覺得什么?覺得不公平?"林雅的語氣變得有些尖銳,"你忘了嗎?我們實行的就是AA制,各人的錢各人做主。"
陳建國無言以對。
確實,按照他們制定的規(guī)則,林雅有權支配自己的財產(chǎn)。
但作為夫妻,這樣的區(qū)別對待讓他感到心寒。
那天晚上,他失眠了。
躺在床上,聽著妻子均勻的呼吸聲,他忽然覺得她是那么陌生。
三十年的夫妻,他們真的了解彼此嗎?
07
2010年,陳建國五十歲了。
這些年來,他們的財富都有了很大增長。
陳建國升任了公司副總,年薪達到了三十萬。
林雅則自己開了一家財務咨詢公司,收入比陳建國還要高。
但他們的生活模式依然沒有改變。
連兒子都習慣了這種生活方式。
"媽媽,我想買個新書包。"十四歲的思遠說。
"多少錢?"林雅問。
"兩百八十塊。"
"好,我出一百四十,你爸爸出一百四十。"
思遠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他甚至學會了在父母之間"平衡"。
需要什么東西時,他會同時告訴父母雙方,讓他們分攤費用。
這一年,陳建國的父親去世了。
喪葬費用不菲,加上各種開銷,總共花了五萬多。
"需要幫忙嗎?"林雅主動問道。
"不用,我能應付。"陳建國的回答很簡短。
他不想再欠妻子的錢了。
上次母親生病的經(jīng)歷讓他明白,在這個家里,債務關系比夫妻關系更重要。
林雅也沒有堅持,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處理完父親的后事,陳建國回到家,整個人都憔悴了很多。
"爸,你還好嗎?"思遠關心地問道。
"沒事,爺爺走得很安詳。"陳建國強顏歡笑。
"爸,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思遠忽然說道。
"什么問題?"
"你和媽媽......真的相愛嗎?"
這個問題像一道閃電,劈在陳建國心上。
他看著兒子那雙清澈的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為什么這樣問?"
"因為我覺得你們更像是合作伙伴,而不是夫妻。"思遠說出了心中的疑惑,"我的同學們都說,他們的父母雖然有時會吵架,但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愛??墒悄銈?....."
陳建國沉默了。
兒子說得對,他們確實更像是合作伙伴。
三十年的AA制生活,讓他們之間的感情變得越來越淡漠。
他們有共同的房子,共同的孩子,共同的生活,但卻沒有共同的心。
"思遠,感情的事情很復雜,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他最終這樣回答。
"我已經(jīng)十四歲了,不是小孩子了。"思遠認真地說,"爸,你快樂嗎?"
這個問題讓陳建國徹底愣住了。
快樂嗎?
他仔細想了想,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體驗過真正的快樂了。
08
2015年,林雅被查出患了乳腺癌。
這個消息對整個家庭來說都是晴天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