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是貼著地皮從墨山山谷里灌出來的,帶著一股子墳土的陰濕氣。
雨點子先是黃豆那么大,砸在幽水鎮(zhèn)鄧永安家的瓦片上,“啪啪”作響。
很快,就串成了線,匯成了瀑,整個天地間只剩下“嘩嘩”的雨聲和風(fēng)刮過屋檐時鬼哭一樣的抽噎。
鄧永安猛地從土炕上彈了起來,不是坐起,是直挺挺地彈起,像一具被線牽動的僵尸。
黑暗里,他那雙渾濁的眼球撐得溜圓,眼白的部分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血絲。
額頭上的冷汗,順著刀刻一樣的皺紋,成股地淌下來,洇濕了領(lǐng)口那塊洗得發(fā)黃的粗布。
“又做那夢了……”身邊的老伴許慧蘭被他驚醒,在被窩里翻了個身,聲音含混又疲憊,“都二十年了,你這是要折騰死自個兒啊。”
鄧永安沒答話,喉嚨里像堵著一團爛泥,發(fā)出“嗬嗬”的聲響。
他赤著腳,踩在冰涼的泥地上,干瘦的身體在昏暗中徑直朝著院門走去。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在前面拽著,帶著一種赴死般的決絕。
“永安!你瘋了!外頭下著大雨!”許慧蘭在屋里驚慌地喊。
門“吱呀”一聲被拉開,狂風(fēng)裹挾著冰冷的雨水瞬間灌了進來。
鄧永安踉踉蹌蹌地沖進院子中央那片泥水里,“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沒有撐傘,任由豆大的雨點狠狠地抽打在他花白的頭發(fā)和嶙峋的脊背上。
他朝著院外那片被雨幕和夜色徹底吞噬的、如同巨獸般匍匐的墨山輪廓,揚起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他沒有哭,也沒有喊。
他只是把額頭,一下,一下,又一下,用盡全身的力氣,重重地磕進腳下冰冷的、混著雨水的泥地里。
那沉悶的撞擊聲,在狂風(fēng)暴雨中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卻又清晰得像一記記重錘,砸在著這死寂的院落里。
他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喉嚨深處,擠壓著野獸般絕望的嗚咽。
01
二十年前的夏天,天不像現(xiàn)在這么暴躁。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上,把幽水鎮(zhèn)通往墨山的那條土路曬得發(fā)白、冒煙。
鄧永安家的那頭大黃牛,是整個幽水鎮(zhèn)最惹眼的牲口。
它不像別家的牛那般瘦骨嶙峋,而是渾身都透著一股使不完的力氣。
一身黃毛在太陽底下油光锃亮,像抹了桐油。
兩只牛角粗壯堅硬,彎成一個完美的弧度,頂端被磨得又光又滑。
走起路來,四蹄生風(fēng),脖子上的銅鈴“叮當(dāng)”作響,連聲音都比別家的牛要洪亮幾分。
這頭牛,是鄧永安的命根子,是他全部的家當(dāng),更是他作為一個男人,在村里挺直腰桿的底氣。
每天天不亮,他就起來給牛割最新鮮的青草,草上的露水都不能多,怕傷了牛的脾胃。
他會細細地把草鍘碎,拌上磨得精細的豆餅,看著黃牛“呼哧呼哧”地吃干凈,他那張常年被風(fēng)霜刻畫得十分嚴肅的臉上,才會露出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滿意的笑。
他用手撫摸牛背上光滑的皮毛,那動作,比對他唯一的兒子鄧曉軍,要溫柔一百倍。
十歲的鄧曉軍,瘦得像根豆芽菜,風(fēng)一吹就要倒。他怕他爹,怕得要命。他爹的眼神掃過來,就像冬天的刀子,能刮得他骨頭疼。
那天下午,鄧永安要去鎮(zhèn)上開會,臨走前,他把那根磨得包了漿的牛韁繩,鄭重地交到鄧曉軍手里。
“把它牽到后山那片坡上,吃飽了就牽回來。記著,眼睛給老子放亮點!”鄧永安的語氣,不像是在囑咐,更像是在下達一道不容違抗的命令,“這牛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扒了你的皮!”
“曉得了,爹?!编嚂攒姷椭^,小聲地應(yīng)著,兩只手緊緊地攥著韁繩。
鄧永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似乎還是不放心,又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別總惦記著你兜里那幾個破彈珠!牛比你的命都精貴!聽見沒!”
“聽見了?!蹦泻⒌穆曇舾×耍^幾乎要埋進胸口里。
鄧永安這才“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朝著鎮(zhèn)子的方向走去。
鄧曉軍牽著比自己高大太多的黃牛,慢慢地往后山走。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里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偷偷從口袋里摸出一顆玻璃彈珠,那是在陽光下會閃著彩虹光澤的“貓眼”,是他在村里孩子王那兒贏來的寶貝。他覺得,這顆彈珠,比爹說的那頭牛,要好看多了。
02
墨山的后山坡,草長得又肥又嫩。
大黃牛甩著尾巴,悠閑地啃著青草,脖子上的銅鈴隨著它的動作,發(fā)出一陣陣清脆悅耳的聲響。
鄧曉軍一開始還記得他爹的警告,寸步不離地守在牛旁邊??珊⒆拥哪托模K究是有限的。一只色彩斑斕的大蝴蝶,扇動著翅膀,輕飄飄地從他眼前飛過。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過去。
他忘了牛,也忘了他爹那張兇神惡煞的臉。他躡手躡腳地跟在蝴蝶后面,雙手張開,像一只笨拙的小貓,想要把那片飛舞的彩色給抓住。
蝴蝶飛得忽高忽低,引著他穿過一片灌木叢,又繞過幾塊大青石。等他終于在一個趔趄后撲了個空,氣喘吁吁地抬起頭時,那只蝴蝶早就沒了蹤影。
他這才猛地想起了自己的任務(wù)。
他轉(zhuǎn)過身,往回跑。然而,剛才還悠閑吃草的山坡上,此刻空空如也,哪里還有大黃牛的影子?
“牛呢?”
鄧曉軍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他慌了,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他扯著嗓子,在山坡上聲嘶力竭地喊了起來:“?!?!大黃——!”
回應(yīng)他的,只有山谷里飄蕩著的回聲,和一陣陣越來越大的風(fēng)聲。
天色,在不知不覺中陰沉了下來。西邊的天際,堆滿了黑壓壓的、像是用濃墨潑出來的烏云,云層里,偶爾有銀蛇般的閃電一閃而過,沉悶的雷聲從遠方滾滾而來。
是要下暴雨了。
鄧曉軍徹底慌了神,他像一只沒頭的蒼蠅,在山坡上到處亂跑。他一邊跑,一邊哭,眼淚和鼻涕糊了滿臉。他爹那句“我扒了你的皮”,像一把大錘,一下一下地砸在他的心上,砸得他頭暈眼花,渾身發(fā)抖。
他鉆進半人高的草叢里,手臂和臉頰被鋒利的草葉劃出了一道道血口子,火辣辣地疼,他卻感覺不到。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找不到牛,爹會打死他的,一定會打死他的。
風(fēng)越來越大,吹得樹林“嗚嗚”作響,像是有無數(shù)的冤魂在哭嚎。天,黑得更快了。
就在鄧曉軍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他在不遠處的一片密林邊緣,看到了一截眼熟的、斷裂的韁繩。韁繩的另一頭,消失在黑漆漆的林子里。
他想都沒想,一頭就鉆了進去。
03
當(dāng)鄧永安頂著滿身的酒氣,從鎮(zhèn)上搖搖晃晃地回到家時,迎接他的,是妻子許慧蘭那張寫滿了驚惶的臉。
“永安,不好了!曉軍……曉軍他還沒回來!”
“什么?”鄧永安的酒意瞬間醒了大半。他看了一眼屋外,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透,狂風(fēng)卷著樹葉和沙土,狠狠地拍打著門窗,第一滴雨點,已經(jīng)落了下來。
“牛呢?”他沒有問兒子,而是先問牛。
“?!R矝]回來……”許慧蘭的聲音都在發(fā)抖,“我剛才去后山坡找了,就看到這個……”她攤開手,掌心里是那截被掙斷的韁繩。
鄧永安的臉色,瞬間陰沉得比屋外即將到來的暴雨還要可怕。他那雙因為喝酒而有些泛紅的眼睛里,燃起了兩簇駭人的怒火。他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從墻角抄起那根用來打谷的、手臂粗的連枷木棍。
“你……你要干啥?”許慧蘭嚇得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干啥?”鄧永安一把甩開她,力道之大,讓許慧蘭踉蹌著撞在了門框上。他指著黑漆漆的屋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那個小畜生!我早就跟他說過!讓他看好牛!他把我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了一陣微弱的、帶著哭腔的呼喊:“爹……媽……”
是鄧曉軍。
他渾身濕透,滿是泥污,臉上掛著淚痕和血痕,像一只從水里撈出來的、受了驚的小老鼠,正哆哆嗦嗦地站在院門口。
“牛呢?”鄧永安提著木棍,一步步逼近,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
“爹……我……”鄧曉軍嚇得話都說不完整,他指著黑漆漆的后山方向,哭著說,“?!K艿侥嚼镱^去了……天太黑了,我……我不敢進去……”
“不敢?”鄧永安發(fā)出一聲冷笑,他舉起了手里的木棍,“老子的牛都敢弄丟,你還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就是欠打!”
“不要啊,永安!”許慧蘭哭著撲上來,死死地護住兒子,“天都黑成這樣了,還要下大雨!你讓他現(xiàn)在進山,是想要他的命啊!牛丟了,咱們可以再想辦法,可兒子就這一個啊!”
“滾開!”鄧永安雙目赤紅,徹底失去了理智,“就是你平時慣著他、護著他,才讓他成了這么一個沒用的廢物!今天誰也別想攔我!他自己闖的禍,就得他自己擔(dān)著!”
他粗暴地推開妻子,走到縮成一團的兒子面前,將一把砍柴的彎刀和一盞煤油燈,重重地扔在他腳下。
“現(xiàn)在,立刻,給我滾進山里去找!”他用木棍指著那片如同洪荒巨獸之口的黑暗山巒,聲音冷硬如鐵,“今天晚上,你要是找不回那頭牛,你也別想再進這個家門!我就當(dāng)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鄧曉軍渾身劇烈地顫抖著,他抬起頭,透過模糊的淚眼,看到的是父親那張因為憤怒而極度扭曲的臉。
他不敢再求饒。他從地上撿起那把冰冷的彎刀和煤油燈,深一腳淺一腳地,帶著滿臉的淚水和深入骨髓的恐懼,一頭扎進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曉軍——!”許慧蘭在后面發(fā)出了一聲凄厲的哭喊。
暴雨,傾盆而下。
04
二十年的光陰,像墨山里的溪水,流過石頭,不留痕跡,卻把石頭底下的人心,磨得只剩下了一層薄薄的、脆弱的殼。
鄧永安老了,背駝了,頭發(fā)也白透了。
他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能一拳打死一頭豬的壯年漢子,他變得沉默、孤僻,眼神總是空洞洞的,像兩口枯井。
尤其是最近幾年,他夜里總被噩夢驚醒,嘴里喊著誰也聽不懂的胡話,醒來就是一身的冷汗。
妻子許慧蘭的頭發(fā)也白了,她的眼睛早就哭干了,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灰。
自從兒子鄧曉軍二十年前那個雨夜消失在墨山里,再也沒有回來之后,這個家,其實就已經(jīng)死了。剩下的,只是兩個守著一座空墳的活死人。
這些年,村里的人漸漸忘了那個叫鄧曉軍的男孩,只當(dāng)他是在山里被野獸叼走了。只有鄧永安和許慧蘭,被那道看不見的傷口,折磨了二十年。
這天,一輛黑色的、在幽水鎮(zhèn)這種地方顯得格格不入的轎車,停在了鄧家破敗的院門口。
車上下來幾個穿著筆挺西裝的城里人,滿臉堆笑地找到了正在院里劈柴的鄧永安。
“您就是鄧永安大爺吧?”為首的一個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遞上一根過濾嘴香煙,被鄧永安擺手拒絕了。
男人也不尷尬,收回?zé)煟_門見山地說:“大爺,我們是縣里‘山水文旅’開發(fā)公司的。鄉(xiāng)里有政策,要開發(fā)墨山,搞生態(tài)旅游。我們看中了您家后頭那片山林地,正對著墨山的主峰,位置好。我們愿意出這個數(shù),把它買下來?!?/p>
男人伸出五根手指。
旁邊的村長趕緊湊上來說:“永安啊,五十萬!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家那片破山林,連幾根像樣的木頭都沒有,人家給五十萬,你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許慧蘭也從屋里走了出來,聽到“五十萬”三個字,她那雙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絲光亮。有了這筆錢,老兩口的日子就能好過太多了。
然而,所有人都沒想到,鄧永安的反應(yīng),會是那樣的激烈。
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渾濁的眼睛里迸發(fā)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兇光。他猛地扔掉手里的斧子,“哐當(dāng)”一聲巨響,嚇了所有人一跳。
“不賣!”他像一頭被侵犯了領(lǐng)地的老獅子,低沉地咆哮著,“你們給多少錢都不賣!那地方不能動!”
“哎,我說你這個老頭子,怎么不知好歹呢?”開發(fā)商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永安!你瘋了!”許慧蘭也急了,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都給我滾!”鄧永安一把甩開妻子,抄起墻角的扁擔(dān),護在身前,歇斯底里地吼道,“誰敢動那片地,我跟他拼命!都給我滾出去!”
他那副樣子,根本不像是在保護一片不值錢的山林,倒像是在守護一個隱藏了二十年的、絕對不能被人觸碰的恐怖秘密。
所有人都被他這副六親不認的瘋魔樣子給鎮(zhèn)住了,面面相覷,最后只能悻悻地離開。
院子里,重新恢復(fù)了死寂。只剩下鄧永安一個人,拄著扁擔(dān),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神驚恐地望著墨山的方向,仿佛那片沉寂的山巒里,有什么東西,馬上就要蘇醒過來。
05
征地風(fēng)波像一塊石頭,投入了鄧永安那潭死水般的心里,激起的,卻是足以將他吞噬的滔天巨浪。
從那天起,他徹底不對勁了。
他白天還好,只是抱著一壺劣質(zhì)的燒酒,坐在院門口,一坐就是一天,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墨山的方向,誰跟他說話他也不理。
可一到晚上,他就被無休無止的噩夢纏繞。
他總是在夢里發(fā)出凄厲的尖叫,喊著“別找我”、“不是我”,然后大汗淋漓地驚醒,睜著眼睛,在黑暗里坐到天亮。
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窩深陷,顴骨高聳,整個人像一具被抽干了血肉的骨架,只剩下一雙眼睛里,還燃燒著恐懼和掙扎的、鬼火一樣的光。
許慧蘭看著他這樣,心里又怕又恨,卻也無計可施。她知道,他快被那段往事給活活逼瘋了。
終于,在一個陰沉的、沒有一絲風(fēng)的午后,鄧永安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悄無聲息地走進了廚房,從米缸底下,摸出了一把銹跡斑斑的鑰匙,打開了那個塵封了二十年的、屬于兒子鄧曉軍的舊木箱。
他在里面翻找了很久,最后,拿出了一個早已褪色、掉漆的鐵皮青蛙玩具。
他握著那個冰冷的鐵皮青蛙,佝僂著背,一步一步,走出了院子,走向那條他二十年來再也沒有踏足過的、通往墨山深處的崎嶇小路。
他不是在爬山,他像是在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刑場。
山路早已被雜草和藤蔓封死,他拿著一把鐮刀,在前面瘋狂地劈砍著,動作笨拙又狂亂。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像是破舊的風(fēng)箱。
他沒有走村民們常走的山路,而是憑著那段已經(jīng)被他刻進骨頭里的記憶,拐進了一條更加隱秘、更加危險的野徑。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dāng)他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幾乎要支撐不住身體時,他終于來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棵巨大無比、幾乎要遮蔽半邊天空的千年古榕。榕樹的樹根盤根錯節(jié),如同無數(shù)條虬結(jié)的巨蟒,牢牢地抓著身下的山巖。
鄧永安喘著粗氣,在那如同迷宮般的樹根之間穿行,最后,他在一處被厚厚的、油綠的藤蔓完全遮蔽住的巖壁前停下了腳步。
他顫抖著手,一根,一根地,將那些糾纏在一起的藤蔓扒開。
藤蔓后面,是一個被人工開鑿出來的、早已廢棄多年的小小神龕。神龕里空空如也,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和枯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鄧永安死死地盯著那個黑洞洞的神龕,他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伸出手,那只布滿了老年斑、如同雞爪般干瘦的手,在空氣中劇烈地顫抖著,緩慢而又堅定地,伸向那個神龕。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神龕內(nèi)壁那冰冷粗糙的巖石的瞬間——
他的身體,像是被一道看不見的閃電猛地劈中,狠狠地向后一彈!
他那雙渾濁的眼睛,驟然暴睜,瞳孔在剎那間收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他臉上的血色盡褪,化作一種死人般的青白。
他整個人向后跌倒,手腳并用地在地上瘋狂地刨著,想要遠離那個神龕,喉嚨的最深處,發(fā)出一聲被極致的恐懼撕裂的、不似人類的嘶吼。
“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