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人這一輩子，活的就是個盼頭。田里的莊稼漢盼著下雨，城里的手藝人盼著主顧。就算坐上了龍椅，成了天底下最尊貴的那個人，心里頭也藏著個盼頭。

有些東西，不是你伸出手就能抓到的。就像那天邊的云彩，看著近，其實遠得很。你越是想要，它就離你越遠，急得人心里直發(fā)慌。

這份慌張，跟身份高低沒關系，是個人，就躲不掉。

01

夜，深了。咸陽宮里的燈火一盞盞熄滅，像一只只疲憊的眼睛，慢慢合上了。整個宮城安靜得能聽見更夫梆子從遠處傳來的回響，一下，又一下，敲在人的心坎上。

嬴政睡不著。

他披著一件玄色的外袍，獨自站在章臺宮最高的露臺上。腳下是冰涼的青石板，眼前是自己一手打造的帝國都城。遠處，渭河像一條黑色的帶子，靜靜地流淌。天下，確實是他的了。六國的旗幟已經(jīng)化為灰燼，車同軌，書同文，四海之內(nèi)，莫不臣服。他現(xiàn)在是始皇帝，是前無古人的至尊。

他應該感到滿足。可他的心里頭，卻像塞了一大團冰冷的棉花，又沉又空。白天，他是那個說一不二、威加海內(nèi)的皇帝。臣子們跪在他腳下，山呼萬歲。到了晚上，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一種巨大的恐懼就像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涌過來，要把他淹沒。

他怕死。

這個念頭，像一條毒蛇，每天晚上都來啃噬他的心。他才四十幾歲，頭發(fā)里已經(jīng)能看到銀絲了。他摸著自己眼角的細紋，感受著身體里那股慢慢流逝的力氣。他修長城，建馳道，把自己的名號刻在泰山之巔，就是想讓功業(yè)蓋過時間。他還為自己修了那座巨大的陵寢，地下的兵馬俑軍團，每一個都和他手下最精銳的士兵一模一樣。他想著，就算到了另一個世界，他也要做那里的主宰。

這些都不能讓他安心。他要的是活著，是實實在在地站在這片土地上，看著自己的帝國千秋萬代。御醫(yī)們送來的丹藥，吃下去除了讓他肚子不舒服，一點用都沒有。那些從齊地、燕地找來的方士，吹得天花亂墜，說什么海外有仙山，吃了仙藥就能白日飛升。結(jié)果呢？一群騙子。他一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騙。

嬴政煩躁地在露臺上踱步。一陣冷風吹來，他裹緊了袍子。孤獨，無邊的孤獨。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能和他平等地說話了。他的心思，他的恐懼，跟誰說？說了誰又懂？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事情有了轉(zhuǎn)機。

那天，一個叫公輸衍的老學者，在整理從趙國故都邯鄲收繳來的古籍時，發(fā)現(xiàn)了一卷破破爛爛的竹簡。竹簡是用一種很古老的文字寫的，大部分都腐朽了，只有最后幾片還算完整。公輸衍花了半個月的功夫，才辨認出上面的一行字：“天下之師，鬼谷為宗。知天命，掌輪回，居于歸墟?！?/p>

鬼谷子！

嬴政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眼睛里一下子亮起了火光。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心頭的迷霧。蘇秦、張儀、孫臏、龐涓……那些在過去幾百年里攪動天下風云的人物，都出自鬼谷門下。這樣一個能培養(yǎng)出經(jīng)天緯地之才的師父，他自己該有多大的能耐？知天命，掌輪回。這八個字，每一個都重重地敲在了嬴政的心上。

他覺得，這才是他真正要找的人。那些江湖方士，跟鬼谷子比起來，簡直就是螢火蟲和月亮的差別。

他立刻秘密召見了自己最信任的禁軍統(tǒng)領，蕭遠。

蕭遠是個沉默寡言的漢子，臉上有一道從眉骨到嘴角的刀疤，那是當年跟隨王翦大軍攻破楚國都城時留下的。他曾是秦軍中最厲害的銳士，后來因為腿傷退了下來，被嬴政破格提拔為禁軍統(tǒng)領。這個人，話不多，但心思比針尖還細，最要緊的是，他對皇帝有種近乎愚昧的忠誠。

嬴政的書房里沒有點太多燈，顯得有些昏暗。他把那卷殘破的竹簡遞給蕭遠，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蕭遠，朕要你去找這個人。竹簡上說他住在‘歸墟’，你把朕手底下最得力的人都帶上，不管花多少年，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找到他?！?/p>

蕭遠雙手接過竹簡，那幾片薄薄的木片，在他手里卻重如泰山。他沒有問為什么，只是單膝跪下，沉聲應道：“臣，遵旨。”

嬴政扶起他，看著他那張布滿風霜的臉，又補充了一句，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期盼：“找到他，就等于找到了朕的下一個百年，下一個千年。去吧，朕等你的消息。”

蕭遠退下后，嬴政又獨自站了很久。他看著窗外那輪殘月，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絲真正的希望。他想，只要能找到鬼谷子，得到長生之法，他就能永遠統(tǒng)治這個帝國，他就能真正成為萬世的主宰。

02

咸陽城外的官道上，一隊不起眼的商旅，趕著幾輛蒙著厚布的馬車，混在南來北往的人群里，朝著西邊慢慢走去。領頭的那個人，正是換上了一身粗布衣服的蕭遠。他臉上的刀疤用灰土抹過，看起來就像個常年奔波在外的老把式。

皇帝的命令是秘密下達的，不能驚動任何人。蕭遠挑選的二十個手下，也都是軍中最精明強干、口風最緊的漢子。他們扮作護衛(wèi)，一路西行，開始了這趟前途未卜的尋訪。

竹簡上的線索，只有一個地名，“歸墟”。這名字聽起來就虛無縹緲，像神話里的地方。他們從中原腹地出發(fā)，一路打聽，一路尋找。問過許多見多識廣的老人，也查閱了無數(shù)地方的圖志，都沒有找到關于“歸墟”的任何記載。

時間一天天過去，季節(jié)換了一個又一個。他們走過了平原，穿過了大河。隊伍里的人，有的病倒了，有的在和地方部族的沖突中受了傷。蕭遠把傷病的人安頓在沿途的城鎮(zhèn)，給了他們足夠的錢財，讓他們自己回鄉(xiāng)。他帶著剩下的人，繼續(xù)往西，朝著更加荒涼、人煙更加稀少的地方走去。

這條路，好像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擋著他們。有時候，他們明明看到前面有路，走過去卻是一片懸崖。有時候，他們會在一片林子里轉(zhuǎn)悠好幾天，怎么也走不出去。隊伍里的氣氛越來越沉悶，大家的臉上都刻著疲憊和失望。

兩年過去了。他們已經(jīng)深入到了秦帝國疆域的最西陲，這里是崇山峻嶺，是連最兇悍的牧民都不愿意踏足的地方。二十人的隊伍，現(xiàn)在只剩下了六個人。

這天晚上，他們在一處山洞里過夜。外面下著冰冷的雨，洞里點著一堆篝火，火光映著幾張絕望的臉。一個叫老三的漢子，是跟著蕭遠最久的弟兄，他啃著干硬的餅子，忍不住開了口：“統(tǒng)領，咱們還要找多久？這‘歸墟’，到底存不存在啊？弟兄們都快撐不住了?！?/p>

蕭遠看著跳動的火焰，沒有說話。他何嘗不懷疑呢？可是一想到咸陽宮里那個日夜等待他消息的皇帝，他就把所有的懷疑都壓了下去。他從懷里掏出一個東西，緊緊地攥在手心。

那是一枚用木頭雕刻的小玩意兒，雕的是一株小草的模樣，葉子細長，頂上開著一朵小花。這是臨行前，皇帝親手交給他的。當時皇帝的眼神很復雜，告訴他，如果所有的線索都斷了，就去一個叫“迷魂嶂”的地方，也許這個東西能派上用場。

“迷魂嶂”，他們打聽到了。就在前面不遠，是當?shù)厝丝谥械慕?，?jù)說進去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

蕭遠站起身，看著剩下的五個弟兄，聲音沙啞卻有力：“明天，我們?nèi)ッ曰赆帧＿@是最后的機會。要是還找不到，我們就回去，我一個人向陛下請罪?！?/p>

第二天，他們走進了那片終年被大霧籠罩的山脈。一進去，方向就全亂了。指南車在這里失了靈，太陽也看不見。四周的樹木長得奇形怪狀，像一個個扭曲的人影。耳邊總能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有人在笑。

他們在霧里走了整整三天，帶來的水和食物都快沒了。所有人都到了崩潰的邊緣。蕭遠也覺得自己的腦袋像一團漿糊。就在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他手心里緊攥著的那個木雕，忽然傳來了一絲溫熱。

他低頭一看，那枚平平無奇的“芷草”木雕，竟然發(fā)出了一層淡淡的、柔和的白光。光芒雖然微弱，卻像一盞燈，驅(qū)散了周圍一小片迷霧。更神奇的是，他感覺自己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他舉著木雕，朝著感覺中光芒最亮的方向走去。其他人看到這景象，也都瞪大了眼睛，趕緊跟了上去。他們穿過一片糾結(jié)的藤蔓，眼前豁然開朗。

迷霧消失了。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峽谷的入口。谷里溫暖如春，開滿了各種他們從沒見過的花草，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好聞的藥香。這地方，和外面那陰冷的世界，簡直是兩個天地。

他們走進峽谷，沿著一條小溪往里走。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看到了一間普普通通的草廬。草廬前面，有一個藥圃，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男人，正背對著他們，在那里慢悠悠地打理著藥草。

那男人看起來不過四十來歲的樣子，頭發(fā)烏黑，身形清瘦，一點也不像傳說中鶴發(fā)童顏的神仙。

蕭遠的心跳得厲害。他知道，他找到了。他走上前去，在離那人還有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開口道：“秦國使者蕭遠，奉始皇帝陛下之命，求見鬼谷先生?！?/p>

那個男人沒有回頭，手里的活也沒停。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來得比我預想的，晚了一些?！?/p>

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喜怒?？蛇@句話傳到蕭遠耳朵里，卻讓他渾身一震。他感覺，這個人什么都知道。他知道他們會來，也知道他們這一路上的艱辛。他和他所侍奉的那個皇帝，在這位先生面前，恐怕就像兩個不懂事的孩子。

03

蕭遠派人快馬加鞭，將找到歸墟之谷的消息送回了咸陽。

嬴政接到信的時候，正在批閱奏章。他看著信上那幾個字，捏著筆的手都有些發(fā)抖。多少年的等待，多少次的失望，終于有了結(jié)果。他幾乎是立刻就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內(nèi)心的激動讓他無法再安坐于朝堂之上。

他等不及了。他一天都不想再等。他立刻安排了一次“東巡”，作為掩護。實際上，他只帶了蕭遠和一小隊最精銳的護衛(wèi)，換上便服，日夜兼程，朝著那座位于西陲的神秘山谷趕去。

半個月后，風塵仆仆的嬴政，終于也站在了那座草廬前。他看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心里有些許的落差。這就是傳說中洞悉天機的鬼谷子？沒有仙風道骨，沒有奇光異彩，就是一個在田間勞作的農(nóng)夫模樣。

可當那人轉(zhuǎn)過身來，嬴政對上了他的眼睛。那是一雙什么樣的眼睛啊，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里面沒有一絲波瀾，卻好像能把你看個通透。嬴政心中那點帝王的傲氣，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竟然有些站不穩(wěn)腳跟。

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畢竟是君臨天下的始皇帝。他走上前，開門見山，聲音里帶著他慣有的威嚴和不容置疑：“先生既有通天徹地之能，朕愿以半壁江山，換取長生不死之方！”

他以為，這已經(jīng)是天下間最大的價碼了。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鬼谷子抬起頭，打量著他。那張平靜的臉上，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說不清是嘲諷還是憐憫的笑容。他搖了搖頭，輕輕地笑出了聲。

“江山？”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像錘子一樣敲在嬴政的心上，“陛下的江山，本就是借來的。陛下，天下已歸于您手，昔日之債，亦當償還了！”

嬴政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他統(tǒng)一六國，靠的是秦國幾代人的積累，靠的是他自己的鐵腕和智慧，靠的是百萬大軍的浴血奮戰(zhàn)。怎么到了這個人嘴里，就成了“借來的”？還有，債？他嬴政，一生只有別人欠他的，他何曾欠過別人什么？

一股怒火從心底燒起。他厲聲喝道：“放肆！朕橫掃六合，并吞宇內(nèi)，功蓋三皇，德高五帝，何來借之一說？又欠下了什么債？”

面對皇帝的雷霆之怒，鬼谷子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他把手里的藥鋤放下，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慢條斯理地說：“陛下息怒。這債，不是金銀財寶，也不是城池土地。是兩筆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