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村里人都說您是咱們這兒最厲害的人，您是怎么做到的呀？”孫子跑進(jìn)我的工坊，仰著頭滿眼崇拜地問我。

我放下手中的刻刀，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我這輩子唯一做得厲害的事，大概就是在三十五歲那年，頂住了所有人的閑話，做了一個最大膽的決定。

也正是那個決定，讓我撞上了這輩子最天大的運氣……

01

我叫張磊，打記事起就生活在咱們腳下這片叫張家屯的黃土地上。

我們村不大，百十來戶人家，村里人抬頭不見低頭見，誰家晚上多炒個雞蛋，第二天半個村子都能聞著香味兒。

我家的成分不算好，也不算賴，就是普普通通的莊稼人。

爹娘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一輩子跟土地打交道的老實人，他們教我的也就三個字：要勤快。

我上面還有個哥，叫張強。

哥比我大五歲，從小就比我聰明，讀書也比我厲害，是爹娘的驕傲。

那時候家里窮，但爹娘咬著牙說，就算砸鍋賣鐵，也得供一個大學(xué)生出來。

那個名額，自然是我哥的。

我呢，也就念到初中畢業(yè)，不是不愛念，是家里實在揭不開鍋了。

我對念書也沒啥大興趣，比起坐在教室里，我更喜歡跟著村里的木匠王大爺擺弄那些刨子鑿子。

所以我十六歲那年就輟了學(xué)，跟我哥說，哥你好好念，家里的事有我。

我哥當(dāng)時紅著眼圈，拍著我肩膀說，好兄弟，哥以后出息了，絕對不會忘了你。

從那天起，我就正式成了家里的一個壯勞力。

白天跟著我爹下地，晚上就跑到王大爺家學(xué)手藝，農(nóng)忙時種地，農(nóng)閑時就跟著王大爺走村串戶，給人打點家具，修修房子。

王大爺看我肯學(xué)肯干，手腳也麻利，就把他的手藝傾囊相授。

幾年下來，我木工活兒干得有模有樣，在十里八鄉(xiāng)也算有了點小名氣。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我哥也爭氣，考上了省城的大學(xué)。

那張錄取通知書寄到家的時候，我爹娘激動得一晚上沒睡著覺，捧著那張紙翻來覆去地看。

我也高興，我覺得我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哥去上大學(xué)，家里的開銷更大了，我干活就更賣力了。

我尋思著，等哥畢了業(yè)，找到好工作，我們家的好日子就來了。

可天不遂人愿，我哥大四那年，實習(xí)的時候跟著工地去一個山里測繪，遇上山體滑坡，人就這么沒了。

消息傳回來那天，我娘當(dāng)場就暈死過去，我爹一夜之間頭發(fā)白了一半。

我也蒙了，站在院子里，看著天，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個家里的頂梁柱，那個全家人的希望，就這么塌了。

辦完我哥的喪事，家里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整天安安靜靜的，誰也不說話。

我爹的腰更彎了，我娘的眼睛也快哭瞎了。

我看著他們，心里頭發(fā)堵。

我對自己說，張磊，你哥沒了，你現(xiàn)在是這個家唯一的男人了，你得撐起來。

從那以后，我干活比以前更拼命了，地里的活兒，木匠的活兒，只要能掙錢，多苦多累我都干。

我沒別的念想，就想著多掙點錢，讓我爹娘過得好一點，讓他們心里頭的苦能少一點。

村里跟我同齡的小伙子，二十出頭就都陸續(xù)娶了媳婦。

也有媒人想給我說親，但我都給拒了。

一來是家里這個情況，我哥剛走，爹娘身體又不好，我實在沒心情想這些事。

二來，娶媳婦得花錢，彩禮、三金、蓋新房，哪一樣不得花錢。

我家剛給我哥辦完喪事，欠了一屁股債，哪有那個錢。

我對媒人說，等幾年吧，等我把債還清了，把我爹娘安頓好了再說。

這一等，就等到了我三十五歲。

這些年，我靠著一股子蠻勁和還算過得去的木工手藝，把家里的債都還清了，還翻蓋了家里的老房子。

我爹娘的身體也慢慢養(yǎng)了回來，雖然心里頭的傷疤還在，但日子總算能往下過了。

可我的個人問題，就成了我爹娘最大的心病。

三十五歲，在村里，那就是個老光棍了。

跟我同齡的人，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我爹娘天天在我耳邊念叨，說張家不能在我這兒斷了后，說他們死了都沒臉去見我哥。

我嘴上應(yīng)著，心里頭也愁。

不是我不想娶，是這個年紀(jì)了，好人家的姑娘誰愿意嫁給我一個快四十的莊稼漢。

那些二婚的，帶個孩子的，我又覺得對不起人家。

我就這么不上不下地吊著。

別人看我，都覺得我這人有點木訥，不愛說話，整天就知道埋頭干活。

其實我心里跟明鏡似的，村里誰家對我好，誰家看不起我，我都知道。

但我這人就這樣，不喜歡跟人爭辯，你對我好，我加倍對你好，你看不起我，我也不搭理你。

日子是給自己過的，不是過給別人看的。

我以為我這輩子可能就這么一個人過下去了，守著我爹娘，守著這個家。

直到那年開春，我去鄰村的李家洼給人打一套新家具，我遇見了陳雪。

02

李家洼離我們張家屯不遠(yuǎn)，翻過一道梁就到了。

請我干活的是李家洼的村長，他家兒子要結(jié)婚，特意托人找到我，想打一套氣派的松木家具。

我接了這活兒，每天天不亮就騎著我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二八大杠，趕到李家洼去。

李家洼比我們村大，人也多，家長里短的閑話自然也更多。

我在村長家干活的時候，就老聽見他家婆娘跟鄰居家的女人們湊在一塊兒嚼舌根。

她們說得最多的，就是一個叫陳雪的女人。

“哎，你們聽說了嗎，陳雪家那口子，前兩天去鎮(zhèn)上工地干活，從架子上摔下來，沒了?！?/p>

“真的假的？這陳雪也太命硬了吧！這可是她第二個男人了！”

“可不是嘛，她第一個男人，娶了她不到半年，下河摸魚就淹死了。這才隔了兩年，又來一個，真是個克夫的命??！”

“噓，小聲點，別讓她聽見了。不過說真的，這女人長得是真俊，皮膚白得跟雪似的，就是眼神冷冰冰的，看著瘆人?！?/p>

“俊有啥用，命不好，誰敢沾啊。我看她啊，這輩子是別想再嫁人了，就守著她那個破院子過一輩子吧?！?/p>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把陳雪說成了一個不祥之人，誰沾上誰倒霉。

我當(dāng)時正專心致志地刨著木頭，對這些閑話沒太往心里去。

農(nóng)村婦人，湊到一起除了東家長西家短，也沒別的樂子。

只是“陳雪”這個名字，我記住了。

過了幾天，我正在村長家院子里給新打的衣柜上漆，院門外走進(jìn)來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色布衣，頭發(fā)簡單地在腦后挽成一個髻，手里提著一個籃子，籃子上蓋著一塊布。

她徑直走到村長媳婦面前，把籃子遞過去，聲音很輕，但很清晰。

“嬸子，這是我自己種的青菜，您嘗嘗鮮?！?/p>

村長媳婦臉上堆著笑，接過了籃子，嘴上說著“哎呀，雪啊，你太客氣了”，但眼神里卻藏著一絲躲閃和忌諱。

我抬起頭，正好對上那個女人的目光。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陳雪。

她確實像那些婦人說的那樣，長得很俊，瓜子臉，柳葉眉，皮膚很白，不像是個常干農(nóng)活的。

但她的眼神并不冷，只是很靜，像一口深井，看不見底。

她沖我這個陌生人，禮貌性地點了點頭，然后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從頭到尾，她沒說幾句多余的話，也沒什么多余的表情，就那么安安靜靜地來，安安靜靜地走。

我看著她的背影，瘦削但挺拔，心里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她不像她們說的那種人。

一個會主動給鄰居送自己種的菜的人，心腸能壞到哪里去？

至于克夫的傳言，我活了三十多年，下地干活，上山伐木，什么危險沒見過。

人的命，都是天注定的，跟一個女人有什么關(guān)系。

淹死的，摔死的，都是意外，怎么就能全賴到她頭上。

我覺得村里人對她不公平。

從那天起，我就有意無意地多留意了一下關(guān)于陳雪的事。

她家就住在村東頭，一個挺偏僻的院子，自己一個人住。

我偶爾去村里小賣部買東西的時候，能看到她。

她總是獨來獨往，村里人看見她，要么繞著走，要么就交頭接耳地指指點點。

她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目不斜視地走自己的路，買完東西就回家，把院門一關(guān)，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聲音。

有一次下大雨，我收工晚了，騎著車往家趕。

路過她家門口的時候，看見她正吃力地往屋頂上爬，想用塑料布蓋住漏雨的房頂。

雨下得很大，梯子又滑，她好幾次都差點摔下來。

我當(dāng)時想都沒想，就把車一扔，沖過去扶住了梯子。

“你下來，我來！”我沖她喊。

她愣了一下，看著滿身是泥水的我，有點不知所措。

“我……我給您拿錢?！彼÷曊f。

“不要錢，一個村的，搭把手是應(yīng)該的?！蔽艺f著，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房頂。

我干木匠活出身，修房頂是拿手好戲。

沒多大功夫，我就幫她把漏雨的地方用油氈給堵上了。

從房頂上下來，她已經(jīng)給我倒好了一杯熱茶。

“謝謝你，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她問。

“我叫張磊，張家屯的。”我接過茶杯，一口氣喝完。

“我叫陳雪，謝謝你，張磊大哥?！彼粗?，眼睛里有種說不出的情緒。

那是我第一次跟她正兒八經(jīng)地說話。

也是從那天起，我們的生活，開始有了交集。

03

自從幫陳雪修了房頂，我每次去李家洼，收工后都會習(xí)慣性地往她家那邊繞一下。

有時候看她院子里的水缸空了，就幫她挑滿。

有時候看她院墻塌了個角，就順手幫她壘好。

我沒別的想法，就是覺得她一個女人家不容易，村里人又都躲著她，我能幫一把是一把。

陳雪話不多，每次我?guī)退赏昊睿紩o我遞上一杯熱茶或是一碗自己做的飯，然后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我吃。

她做的飯很好吃，就是很簡單的家常菜，但味道就是比別人家的香。

我們倆的交流不多，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

但這種沉默并不尷尬，反而有種難得的安寧。

我跟她說我家里的事，說我那個沒來得及出息就走了的哥，說我那天天為我婚事發(fā)愁的爹娘。

她就靜靜地聽著，偶爾會說一句：“你是個好人?！?/p>

她很少說她自己的事。

我問起她前兩個丈夫，她也只是淡淡地說，都是命。

再問下去，她就不說話了，眼神會變得很空，像是飄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

我知道那是她的傷心處，也就不再追問。

我看得出來，她很孤獨。

那種被整個村子排擠和孤立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但她很堅強，從沒在我面前掉過一滴眼淚，也從沒抱怨過一句。

她把自己的小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條，種了菜，養(yǎng)了雞，靠自己養(yǎng)活自己。

跟她接觸多了，我越來越覺得村里的傳言都是胡說八道。

她勤快、善良，還很聰明。

我?guī)退迻|西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看著，有時候還會問我一些木工上的門道。

我說給她聽，她聽得很認(rèn)真，下次再有小毛病，她自己就能動手解決了。

村長家的家具打完了，我拿到了工錢，心里卻有點空落落的。

這意味著，我以后沒什么正當(dāng)理由再來李家洼了。

走的那天，我去跟陳雪告別。

她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給我收拾好工具，然后遞給我一個布包。

“這是我給你做的干糧，路上吃?！彼f。

我打開一看，是幾個白面饅頭和一小罐咸菜。

在那個年代，白面饅頭可是稀罕東西。

我心里一熱，說：“你留著自己吃，我一個大男人，吃什么都行?！?/p>

“你拿著吧，張磊大哥，以后……可能也見不著了?！彼椭^說。

我聽出了她話里的失落，心里也跟著一沉。

我看著她，突然就脫口而出：“你要是信得過我，就跟我回家吧?！?/p>

話說出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陳雪也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你……你說什么？”

我臉上發(fā)燙，但還是鼓足了勇氣，把話說明白了。

“我說，你愿不愿意……嫁給我？”

“我家里窮，人也老實，給不了你什么榮華富貴。但我保證，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絕對不會讓你餓著。我會對你好，對我爹娘好，咱們好好過日子?！?/p>

“村里的那些閑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我就信我看到的你。”

我一口氣把心里話都說了出來，緊張地看著她，手心全是汗。

陳雪就那么定定地看著我，眼圈慢慢地紅了。

我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

過了好久，她才點了點頭，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我愿意?！?/p>

“但是張磊大哥，你得想清楚。我的名聲不好，你要是娶了我，你們張家屯的人肯定也會說閑話，你爹娘……他們會同意嗎？”

“我爹娘那邊，我去說。別人的閑話，我不在乎?！蔽覕蒯斀罔F地說。

“只要你點頭，剩下的事，都交給我?！?/p>

那天，我揣著她做的饅頭，也揣著她那句“我愿意”，心里頭又踏實又激動。

我覺得我這三十五年，活得值了。

我找到了一個我想跟她過一輩子的人。

04

我回到張家屯，第一件事就是跟我爹娘攤牌。

我把我跟陳雪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最后說，我要娶她。

話音剛落，我娘手里的碗“啪”地一聲就掉在了地上。

“你瘋了！磊子！”我娘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你娶誰不好，要去娶那個克夫的寡婦？你是想氣死我們老兩口嗎？”

我爹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一言不發(fā)，但臉黑得像鍋底。

“娘，那些都是村里人瞎傳的，當(dāng)不得真。陳雪是個好女人，勤快，善良，我們倆合得來?！蔽夷椭宰咏忉?。

“好女人？好女人能一連克死兩個丈夫？”我娘氣得直哆嗦，“不行！我不同意！這門親事，你想都別想！你要是敢把她娶進(jìn)門，我就死給你看！”

我爹把煙鍋在鞋底上使勁磕了磕，終于開了口，聲音又沉又冷。

“張磊，你也不小了，三十好幾的人了。我們知道你著急自己的婚事，但也不能這么糊涂?！?/p>

“李家洼那個女人的事，我也聽說了。不管是不是真的克夫，她那個名聲在那兒擺著。你娶了她，以后在村里怎么抬頭做人？咱們張家的臉，都要被你丟盡了！”

我早就料到他們會是這個反應(yīng)。

我跪在了他們面前。

“爹，娘，我這輩子沒求過你們什么事。我哥走了以后，我撐著這個家，我聽你們的話，拼命干活，不敢有半點怨言?！?/p>

“現(xiàn)在我三十五了，好不容易遇上一個我真心想娶的人，我不想錯過?！?/p>

“名聲是虛的，日子是實的。日子是過給我自己的，不是過給村里人看的?！?/p>

“陳雪她命苦，不是她的錯。別人躲著她，我不躲。別人欺負(fù)她，我護著她?！?/p>

“我就求你們這一回，成全我們吧?！?/p>

我跪在冰涼的地上，一字一句地說。

我娘捂著臉哭，我爹嘆著氣，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那一天，我們家鬧得天翻地覆。

我爹娘死活不同意，村里的親戚鄰居聽說了，也都跑來勸我。

他們說的無非也就是那些話，說我昏了頭，說陳雪是不祥之人，娶了她會給家里招來災(zāi)禍。

我的犟脾氣也上來了。

你們越是這么說，我就越是要娶她。

我就不信這個邪。

我跟我爹娘說，這輩子除了陳雪，我誰也不娶。你們要是不同意，我就打一輩子光棍。

我們就這么僵持著。

我爹娘不跟我說話，家里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但我每天還是照常干活，照常把掙來的錢交給我娘。

我知道他們是為我好，怕我吃虧。

但我更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和感覺。

僵持了大概半個多月，我爹終于松了口。

那天晚上，他把我叫到院子里，跟我說：“你想好了？”

我點頭：“想好了。”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行吧，你大了，你的事你自己做主。但是有句話我得說在前頭，人是你自己選的，以后日子過得是好是壞，你都不能怨我們?！?/p>

我心里一酸，又跪下了：“爹，謝謝你。你放心，日子只會越過越好?！?/p>

我娘那邊，是我爹去做的思想工作。

我不知道我爹是怎么跟我娘說的，總之，第二天我娘雖然還是拉著個臉，但總算沒再提尋死覓活的事了。

我心里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我揣上我這些年攢下的所有積蓄，托了個媒人，去李家洼提親。

李家洼的人聽說我要娶陳雪，都跟看傻子一樣看著我。

媒人把彩禮送到陳雪家，她什么都沒要。

她說：“張磊大哥的人，比什么彩禮都貴重。我不要錢，我就要他這個人?！?/p>

她只要我買了一身新衣服，就算齊了。

我們的婚禮辦得很簡單，甚至可以說是冷清。

沒有大擺宴席，就請了兩家的至親吃了頓飯。

我們張家屯這邊，除了幾個關(guān)系特別好的叔伯，沒幾個人來。

李家洼那邊，更是只來了陳雪的一個遠(yuǎn)房表叔。

我爹娘全程黑著臉，一句話都沒說。

我知道他們心里不痛快，但我顧不了那么多了。

拜了堂，喝了交杯酒，陳雪就正式成了我的妻子。

那天晚上，我看著坐在炕上，穿著一身紅衣服的陳雪，心里頭感慨萬千。

我這個三十五歲的老光棍，終于也有家了。

“陳雪，”我拉著她的手，“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別怕，有我呢?！?/p>

她看著我，眼睛里亮晶晶的，點了點頭。

“嗯。”

我把她攬進(jìn)懷里，覺得這輩子，都值了。

05

新婚的日子，過得平靜又安穩(wěn)。

我爹娘雖然心里頭還有疙瘩，但陳雪的勤快和孝順，他們是看在眼里的。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把早飯做好，把院子掃得干干凈凈。

我下地干活，她就在家洗衣做飯，喂豬喂雞，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

她對我爹娘更是沒話說，天冷了，她提前就把我爹娘的棉衣棉褲絮好。

我娘有時候腰疼，她就學(xué)著村里老人的法子，給我娘熱敷按摩。

人心都是肉長的。

時間久了，我爹娘的臉色也漸漸緩和了。

我娘開始主動跟陳雪說話，教她怎么腌咸菜，怎么做針線活。

我爹吃飯的時候，也會偶爾給陳雪夾一筷子菜。

我知道，他們開始從心里接納這個兒媳婦了。

村里的閑言碎語還是有，但我們都不在乎。

我們把自家的院門一關(guān)，過自己的小日子。

白天我出去干活，陳雪就在家操持家務(wù)。

晚上我回來，她已經(jīng)燒好了熱水等我洗腳，飯菜也擺上了桌。

我們倆話依然不多，但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彼此都能明白對方的心意。

我覺得這樣的日子，就是我夢寐以求的。

踏實，安穩(wěn)，有奔頭。

我更加賣力地干活，想多掙點錢，讓陳雪，讓我爹娘過上更好的日子。

轉(zhuǎn)眼，就到了我們新婚的第七天。

按照我們這邊的風(fēng)俗，這叫“回門”，但陳雪在李家洼已經(jīng)沒什么親人了，我們也就沒搞那些虛禮。

那天晚上，吃完飯，我爹娘早早就回屋睡了。

我和陳雪坐在炕上，就著一盞昏黃的煤油燈，她給我縫補白天干活時劃破的袖口。

屋子里很安靜，只聽得到窗外的風(fēng)聲和她手里針線穿過布料的“沙沙”聲。

我看著她低著頭的側(cè)臉，燈光映在她的臉上，顯得特別溫柔。

“陳雪。”我輕聲叫她。

“嗯？”她抬起頭，沖我笑了笑。

“嫁給我，后悔嗎？”我問。

她搖了搖頭，放下手里的針線活，認(rèn)真地看著我。

“不后悔?！?/p>

“張磊，你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好的男人。”

聽到她這么說，我心里頭跟喝了蜜一樣甜。

她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突然對我說：“張磊，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p>

我愣了一下：“什么事？”

“村里那些關(guān)于我克夫的傳言……”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是我故意找人散播出去的。”

我腦子“嗡”的一聲，徹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