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女兒彤彤說幼兒園的于老師身上有魚腥味，只是小孩子的胡言亂語。

我甚至為此多次在接她放學(xué)時，故意走近那位漂亮的老師，想用事實戳穿女兒的“謊言”。可我聞到的，永遠(yuǎn)只有一股清雅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香氣。

直到今天，我?guī)е畞磲t(yī)院做體檢。

當(dāng)那位白發(fā)蒼蒼的老醫(yī)生，扶著眼鏡，用一種看待怪物般的眼神看著我，然后告訴我，我女兒的肚子里，裝滿了密密麻麻的魚籽時，我才明白……

我的女兒，從頭到尾，都沒有撒謊。

01.

一年前，我和前夫和平分手，獨自帶著五歲的女兒彤彤，離開了生活多年的北方故鄉(xiāng)，來到這座溫暖濕潤的南方都市。我在這里找到了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租下了一套能看到江景的公寓，滿心希望能和女兒開啟一段嶄新的、無憂無慮的生活。

但新生活，從一開始就充滿了挑戰(zhàn)，而最大的挑戰(zhàn)，就來自于彤彤的入園問題。

彤彤是個很內(nèi)向、很怕生的孩子，性格像我，安靜而敏感。她對新環(huán)境的適應(yīng)能力很差，尤其是在吃飯這件事上，挑剔得讓我頭疼。

為了讓她盡快適應(yīng)，也為了我能安心上班，我匆忙地在小區(qū)附近，為她選擇了一家看起來還不錯的“陽光苗苗幼兒園”。幼兒園的硬件設(shè)施尚可，老師看起來也和藹可親，我以為這會是一個不錯的過渡。

然而，噩夢很快就開始了。

自從上了那家幼兒園，彤彤本就纖細(xì)的胃口，變得越來越差。她每天帶回家的餐盒，里面的飯菜幾乎都是原封不動。我問她為什么不吃，她總是低著頭，小聲說：“不好吃，油油的?！?/p>

不出半個月，她的小臉就明顯瘦了一圈，晚上也開始睡不安穩(wěn)，偶爾還會說肚子疼。我心急如焚，起初以為是孩子挑食，還耐著性子教育她。直到有一次，我因為臨時有事，在午飯時間提前去接她。

那天，我沒有提前通知老師，悄悄地走到了小班的教室窗外。我看到，孩子們正在吃午飯，所謂的“三菜一湯”，不過是一勺黃得發(fā)黑的炒雞蛋，幾根蔫巴巴的、泡在油湯里的青菜，和一碗飄著幾片紫菜的清湯。別說孩子，就是我這個成年人看了，也毫無食欲。

彤彤正對著飯碗發(fā)呆，小眉頭擰成一團(tuán)。負(fù)責(zé)她們班的那個中年女老師，一臉不耐煩地走過去，用勺子敲了敲她的碗，粗聲粗氣地說：“快吃！不吃完不準(zhǔn)睡覺！”

彤彤被嚇得一哆嗦，委屈地拿起勺子，扒拉了兩口，然后就再也咽不下去了。而那個老師，竟也沒再管她，自顧自地玩起了手機。

那一刻，我心里的怒火“噌”地一下就燒了起來。我當(dāng)即沖進(jìn)教室，抱起我的女兒，找到了園長辦公室。

面對我的質(zhì)問，那位體態(tài)臃腫的園長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的嘴臉，慢悠悠地說：“林女士，小孩子挑食是很正常的，你太焦慮了。我們的飯菜都是營養(yǎng)搭配，你不懂?！?/p>

我看著她那副油滑的樣子，一句話都不想再多說。我直接為彤彤辦理了退園手續(xù)，抱著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個地方。

走在路上，彤彤趴在我的肩膀上，小聲地問：“媽媽，我們以后不來這里了嗎？”

“不來了，寶貝?！蔽椅橇宋撬念~頭，在心里發(fā)誓，一定要為她找一所最好的幼兒園，一個真正能讓她健康、快樂成長的地方。

也就是在這個信念的驅(qū)使下，我們遇見了于老師，和那所看起來完美無瑕的“藍(lán)天國際幼兒園”。

02.

藍(lán)天國際幼兒園，是這座城市收費最高昂、口碑也最好的私立幼兒園。從硬件設(shè)施到師資力量，都無可挑剔。

在我?guī)еッ嬖嚨哪翘?，我第一次見到了于老師?/p>

坦白說，我當(dāng)時有些被驚艷到。于老師非常高，目測至少有一米八，身材挺拔，氣質(zhì)清冷。她的五官極其精致，但線條又有些偏硬朗，短發(fā)利落，雌雄莫辨，卻又讓人一眼就能確定，她是個女人，一個漂亮到讓人有距離感的女人。

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有些“冷”的老師，卻讓一向怕生的彤彤，表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親近。

整個面試過程，彤彤沒有像往常一樣躲在我身后，而是睜著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于老師。當(dāng)于老師微笑著向她伸出手時，她竟然沒有絲毫猶豫，主動把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擔(dān)憂和疲憊，都煙消云散了。我相信自己的女兒，也相信能讓她一見如故的老師，一定不會差。

事實，似乎也印證了我的判斷。

自從去了藍(lán)天幼兒園，進(jìn)了于老師帶的小班，彤彤發(fā)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最明顯的一點，是她開始大口吃飯了。

每天晚上回到家，她都能自己吃完滿滿一大碗米飯和蔬菜，胃口好得讓我這個當(dāng)媽的既欣慰又有些詫異。

我問她：“彤彤，幼兒園的飯是不是特別好吃呀？”

她總是用力點頭，開心地說：“好吃！于老師說，要多吃飯，才能快快長大！”

看著女兒日漸紅潤的臉蛋，我把這一切都?xì)w功于于老師的教導(dǎo)有方和幼兒園優(yōu)越的環(huán)境。我甚至覺得，那昂貴的學(xué)費，花得物超所值。

我以為，我們的新生活，終于步入了幸福的正軌。

03.

這種幸福感，在某一天，被彤彤一句無心的話，撕開了一道微小的裂縫。

那天晚上，我給她洗完澡，抱著她講故事。她把頭埋在我的懷里，突然，用一種很認(rèn)真的語氣，對我說：

“媽媽，于老師的身上，有好大的魚腥味?！?/p>

我愣了一下，笑著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胡說。于老師那么干凈漂亮，怎么會有魚腥味？是不是今天幼兒園中午吃魚了，你記錯了？”

“不是的，”彤彤很固執(zhí)地?fù)u頭，“就是于老師身上的味道。她抱我的時候，我聞到的。像……像菜市場里賣魚的味道，還有點臭臭的?！?/p>

我沒有當(dāng)回事，只覺得是小孩子的童言無忌，或者是什么奇怪的想象。

但接下來的一周，彤彤反復(fù)地、不止一次地，跟我提起這件事。

“媽媽，今天于老師身上的魚腥味更重了。”

“媽媽，我跟小米說了，可小米說她聞不到?！?/p>

“媽媽，那個味道，像魚死掉了很久很久的味道……”

她說得越來越具體，越來越認(rèn)真，讓我心里不禁也犯了嘀咕。

難道那位看起來一塵不染的于老師，有什么不為人知的、不愛干凈的怪癖？

我決定親自去驗證一下。

有一次去接她放學(xué)，我特意找到了于老師，借著討論彤彤最近表現(xiàn)的機會，跟她聊了很久。我們站得很近，近到我能看清她臉上細(xì)小的絨毛。

我聞到的，只有一股極淡的、像是某種高級香水混合著青草的清雅香氣，干凈又疏離。

沒有任何魚腥味。

后來，幼兒園開家長會，我又一次見到了于老師。她穿著一身得體的米色長裙，在臺上發(fā)言，舉止優(yōu)雅，聲音溫柔。會后，我依然找機會和她近距離交談。

結(jié)果，還是一樣。除了那股好聞的清香，什么都沒有。

從那以后，我徹底斷定，這就是彤彤的胡思亂想。每次她再提起“魚腥味”，我都會板起臉，教育她不可以在背后亂說老師的壞話。

漸漸地，她也就不再提了。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04.

雖然不再提魚腥味的事，但彤彤身上，卻開始出現(xiàn)了一些其他更讓我無法理解的變化。

她的胃口，變得好得有些不正常了。她每天吃的飯量，幾乎快要趕上我一個成年人，但體重卻不見長，小臉還是小小的，只是肚子，總是吃得圓滾滾的。

她開始變得異常口渴，每天都要喝掉大量的水。家里的燒水壺，從以前的一天一壺，變成了一天三四壺。她甚至?xí)诎胍古榔饋?，迷迷糊糊地找水喝?/p>

最讓我擔(dān)心的，是她對“水”產(chǎn)生了一種近乎癡迷的依戀。

她每天洗澡的時間越來越長，而且特別喜歡把水溫調(diào)得很低。有好幾次，我推開浴室的門，都看到她把整個身子沉在浴缸的冷水里，只露出一個頭，臉上帶著一種很舒服、很享受的表情。

我問她冷不冷，她總是搖頭，說泡在水里，像被媽媽抱著一樣舒服。

種種異狀，讓我心里的不安越來越重。我開始懷疑，彤彤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比如甲亢，或者糖尿病？

為了讓她健康，我才不惜一切地搬家、換幼兒園。我決不允許她的身體出任何問題。

我決定，帶她去市里最好的兒童醫(yī)院，做一個全面的身體檢查。

05.

在醫(yī)院里，經(jīng)過一系列常規(guī)檢查后，醫(yī)生并沒有發(fā)現(xiàn)明顯的異常。

就在我松了一口氣，準(zhǔn)備帶彤彤回家時，負(fù)責(zé)給她做腹部B超的那位老醫(yī)生，卻叫住了我。

他是個頭發(fā)花白、看起來很權(quán)威的主任醫(yī)師。他扶了扶眼鏡，把我單獨叫進(jìn)了他的辦公室，臉上的表情，是一種我無法形容的、混合了困惑與凝重的神情。

“林女士，”他關(guān)上門，開門見山地問我，“您女兒最近……有沒有吃過什么特別的東西？比如，一些不常見的河鮮、海鮮？或者，有沒有去過什么不干凈的、有污染的河邊、池塘里玩水？”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搖頭：“沒有啊醫(yī)生！絕對沒有！她吃的都是家里的飯，喝的都是純凈水，我們很注意衛(wèi)生的。怎么了？是檢查出什么問題了嗎？是不是腸胃不好？”

老醫(yī)生沒有直接回答我，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詞。

然后，他將一張B超的片子，放在了觀片燈上，示意我過去看。

他指著片子上，彤彤那小小的腹腔影像，聲音干澀地說：“她的腸胃……很‘擁擠’。你看這些密密麻麻的、圓形的、半透明的陰影……它們充滿了你女兒的整個腹腔，甚至擠壓到了其他的臟器?！?/p>

我看著那張片子，密密麻-麻的白色斑點，像一張巨大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網(wǎng)。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是什么？！醫(yī)生你快說??！這到底是什么東西？！是腫瘤嗎？！”我的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

老醫(yī)生搖了搖頭，他轉(zhuǎn)過頭，用一種看待瘋子般的、充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那句將我徹底打入無邊地獄的話。

“是魚籽。”

我愣住了。

他似乎怕我沒聽清，又補充了一句，而這句補充，比之前的話，要恐怖一萬倍。

“是魚籽。大小均一，形態(tài)完整，有清晰的卵核，數(shù)量……初步估算，至少有上萬顆。從生物學(xué)的角度，林女士，我行醫(yī)四十年，從未見過。我甚至……無法判斷出，這到底是什么魚的魚籽?！?/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