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農(nóng)村的土炕上,陳文明剛解開衣扣,準(zhǔn)備休息。
突然,一直沉默的新娘子春花猛地坐起來,指著他大喊:“流氓!”
這聲喊叫,像驚雷一樣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陳文明愣在原地,手還保持著解扣子的姿勢。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村里人都說是傻姑娘的春花,怎么會突然喊出這樣的話來?
01
1979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
黃土高坡上的柳樹剛剛冒出嫩芽,陳文明就站在村口,目送著最后一批知青坐上回城的卡車。
車子揚起的黃土,迷了他的眼。
十年了,整整十年。
當(dāng)初一起來的知青,如今都走了,就剩下他一個。
不是他不想走,是走不了。
檔案出了問題,說是還需要等上面的批復(fù)。
這一等,就是大半年。
陳文明今年二十八了,在農(nóng)村算是大齡青年了。
村長老王頭經(jīng)常找他:“文明啊,你這檔案的事,也不知道啥時候能解決?!?/p>
“要我說,你先在咱村成個家。”
“有了家,心就安定了。”
陳文明苦笑著搖頭:“王叔,我這情況,誰家姑娘愿意嫁給我?”
“我一個外鄉(xiāng)人,啥時候返城都說不準(zhǔn)?!?/p>
老王頭抽著旱煙,瞇著眼睛:“這事兒啊,我倒是有個想法?!?/p>
陳文明住在村東頭的知青點。
這里原本住著七八個知青,現(xiàn)在就剩他一個人。
空蕩蕩的大房子,顯得格外冷清。
晚上躺在炕上,他經(jīng)常想起剛來時的情景。
那時候大家都年輕,充滿理想。
白天一起下地干活,晚上圍在煤油燈下讀書。
可現(xiàn)在,只有他一個人對著四面墻壁。
村里的老鄉(xiāng)們對他倒是不錯。
畢竟在這里待了十年,早就熟悉了。
陳文明會修理農(nóng)具,還識字會算賬。
農(nóng)忙的時候,他幫著村里記工分。
農(nóng)閑的時候,他教村里的孩子認(rèn)字。
大家都說他是個好人,就是命不好。
春播的時候到了。
陳文明跟著村民們下地播種。
他的手早就磨出了老繭,干起農(nóng)活來一點不比本地人差。
休息的時候,村里的嬸子們又開始念叨:“文明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再不成家,將來可咋辦?”
陳文明只是笑笑,不接話。
他心里明白,自己這個處境,確實尷尬。
說是城里人吧,回不去城。
說是農(nóng)村人吧,又不是本地的。
這不上不下的,誰家姑娘愿意跟他?
老王頭找他找得越來越勤了。
“文明,我跟你說實話?!?/p>
“你這檔案的事,我托人打聽了?!?/p>
“上面說,如果你在本地成了家,扎了根,會優(yōu)先考慮。”
陳文明一愣:“真的?”
“我老王頭啥時候騙過你?”
“不過這事也不能強(qiáng)求,你自己考慮?!?/p>
夜里,陳文明翻來覆去睡不著。
返城,是他最大的心愿。
可如果成家能加快這個進(jìn)程,要不要試試?
他想起城里的父母。
母親來信說,身體越來越不好了。
父親的腿腳也不利索了。
他們最大的心愿,就是兒子能回到身邊。
陳文明坐起來,點上煤油燈。
燈光昏黃,照著他憔悴的臉。
二十八歲,在城里不算什么。
可在農(nóng)村,真的是老大不小了。
第二天,陳文明找到老王頭:“王叔,你說的那個事,有譜嗎?”
老王頭眼睛一亮:“有譜,太有譜了!”
“隔壁李家村,有個姑娘?!?/p>
“長得不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有點問題。”
陳文明心里一沉:“啥問題?”
“也不是大問題,就是不愛說話?!?/strong>
“村里人都說她有點......傻?!?/strong>
陳文明沉默了。
傻姑娘?
這可不是小事。
老王頭看出他的顧慮:“你先別急著拒絕?!?/p>
“這姑娘我見過,模樣周正?!?/p>
“就是不愛說話,見人就躲。”
“但干活麻利,家里家外都能料理?!?/p>
陳文明還是猶豫。
娶個傻姑娘,這事能行嗎?
可想到返城的事,他又動搖了。
“要不,我先見見?”
老王頭高興了:“這就對了!”
“明天我就帶你去?!?/p>
02
第二天一早,老王頭就來了。
“走,咱們?nèi)ダ罴掖??!?/p>
李家村離這里不遠(yuǎn),走路半個小時。
路上,老王頭不停地介紹:“這姑娘叫李春花?!?/p>
“今年二十,家里就她和她爹?!?/p>
“她娘前幾年沒了?!?/p>
“她爹老李頭,是個老實人?!?/p>
陳文明邊走邊聽,心里七上八下。
進(jìn)了李家村,老王頭輕車熟路地帶他到了一戶人家。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凈凈。
屋檐下晾著衣服,菜園子里的菜長得很好。
“老李!老李!”
老王頭在門口喊。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出來了。
瘦瘦的,背有點駝。
“哎呀,王哥來了!”
“這位就是......”
“對,這就是陳文明?!?/p>
老李頭上下打量著陳文明。
“小伙子不錯,一表人才?!?/p>
“快進(jìn)屋,進(jìn)屋坐?!?/p>
屋里很簡陋,但也很整潔。
炕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
桌子擦得一塵不染。
“春花!春花!”
老李頭沖里屋喊。
半天沒動靜。
“這孩子,又躲起來了?!?/p>
老李頭有點尷尬。
又喊了幾聲,里屋的門才開了一條縫。
一個姑娘探出頭來。
陳文明一看,心里倒是一亮。
姑娘長得確實不錯。
瓜子臉,大眼睛,皮膚白凈。
就是眼神有點躲閃,不敢看人。
“春花,出來見見客人?!?/p>
老李頭說。
春花慢慢走出來,低著頭。
手不停地搓著衣角。
“春花,這是陳知青。”
老王頭介紹。
春花還是低著頭,一聲不吭。
陳文明試著打招呼:“你好,春花。”
春花猛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又迅速低下頭。
臉紅了。
“春花,說話啊?!?/p>
老李頭有點著急。
春花還是不說話。
轉(zhuǎn)身就往里屋跑。
“哎,這孩子!”
老李頭嘆氣。
“她就這樣,見了生人就不說話?!?/p>
“其實在家里,偶爾也會跟我說兩句?!?/p>
陳文明看著春花跑開的背影,心情復(fù)雜。
這姑娘,真的是傻嗎?
剛才那一眼,眼睛很清澈啊。
老王頭和老李頭開始商量。
“老李,你看這事......”
“我看行,文明是個好小伙?!?/p>
“就是春花這樣子,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p>
陳文明坐在那里,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娶個不會說話的媳婦,這日子怎么過?
可是不娶,返城的事怎么辦?
“要不這樣?!?/p>
老王頭說。
“讓文明多來幾次,跟春花熟悉熟悉?!?/p>
“說不定熟了,春花就愿意說話了。”
老李頭點頭:“這個主意好。”
就這樣,陳文明開始經(jīng)常來李家村。
每次來,春花都躲在里屋。
叫她,她才慢慢出來。
出來了也不說話,就是低著頭。
有時候陳文明幫著老李頭干點活。
春花就在旁邊看著。
陳文明發(fā)現(xiàn),春花雖然不說話,但什么都會干。
做飯、洗衣、喂雞、種菜,樣樣都行。
而且干得很細(xì)致,一點不馬虎。
村里人看到陳文明常來,就開始議論。
“知青要娶春花?”
“春花那個傻姑娘?”
“可不是嘛,除了傻姑娘,誰還嫁給知青?”
“也是,一個傻,一個沒著落,倒也般配。”
這些話傳到陳文明耳朵里,他心里不是滋味。
可是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似乎沒有回頭路了。
老王頭不停地做工作:“文明,春花是個好姑娘?!?/p>
“就是不愛說話而已?!?/p>
“你看她干活多麻利。”
“娶了她,保準(zhǔn)不會虧待你?!?/p>
陳文明還在猶豫。
這時候,老王頭放出了大招:“我跟縣里的人說好了。”
“只要你在這里成了家,檔案的事馬上就辦?!?/p>
“最多半年,保證讓你返城?!?/p>
半年?
陳文明心動了。
如果只是半年,或許可以試試。
他又去了李家。
這次,他帶了點城里寄來的點心。
“春花,這是給你的。”
他把點心放在桌上。
春花偷偷看了一眼,臉又紅了。
但還是不說話。
老李頭在旁邊嘆氣:“這孩子,從小就這樣?!?/p>
“她娘走后,更不愛說話了。”
“我也愁啊,這樣下去可咋嫁人?”
陳文明看著春花,心里突然有點同情。
一個姑娘家,沒了娘,又不會說話。
在農(nóng)村,確實不容易。
“老李叔,如果我愿意,你看......”
老李頭眼睛亮了:“你愿意?太好了!”
“春花,聽到?jīng)]有?人家陳知青愿意娶你!”
春花猛地抬起頭,看了陳文明一眼。
眼神里有驚訝,有慌亂,還有一絲......害羞?
陳文明覺得,這姑娘可能不是真傻。
只是太內(nèi)向了。
03
事情定下來后,進(jìn)展很快。
農(nóng)村辦事簡單,兩家商量好日子就行。
老王頭張羅著,說要在五一前辦。
“趁著農(nóng)閑,大家都有空。”
陳文明沒意見,反正早辦早了事。
早點成家,早點返城。
老李頭更是高興。
女兒有了著落,他這當(dāng)?shù)男睦锾嵙恕?/p>
村里開始準(zhǔn)備了。
雖然簡單,但該有的還是要有。
老王頭幫著張羅,村里的嬸子大娘們都來幫忙。
“春花要出嫁了!”
“那個傻姑娘要嫁人了!”
“嫁給知青,也算是她的福氣?!?/p>
這些話,春花都聽在耳朵里。
她還是不說話,只是默默地準(zhǔn)備著。
陳文明那邊也在準(zhǔn)備。
他給家里寫了信,說自己要結(jié)婚了。
信寫得很簡單,沒說春花的情況。
只說是當(dāng)?shù)氐墓媚?,人很好?/p>
父母回信了,說既然決定了就好好過。
還寄來了一些錢和布料。
婚禮定在四月二十八日。
提前三天,陳文明搬了些東西到李家。
按農(nóng)村的規(guī)矩,要先在女方家住幾天。
這幾天里,他和春花有了更多接觸。
早上,春花早早起來做飯。
手腳麻利,一會就做好了。
玉米粥、咸菜、窩窩頭。
簡單,但很可口。
吃飯的時候,春花坐在角落里。
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吃。
陳文明試著跟她說話:“春花,粥做得很好喝。”
春花抬頭看了他一眼,臉紅了。
還是不說話。
白天,陳文明幫著老李頭干活。
春花就在旁邊做她的事。
洗衣服、喂雞、打掃院子。
有時候,陳文明能感覺到她在偷偷看自己。
但一回頭,她又迅速轉(zhuǎn)開視線。
晚上,老李頭會跟陳文明聊天。
“文明啊,春花這孩子命苦。”
“三歲的時候發(fā)了一場高燒?!?/p>
“從那以后,就不愛說話了?!?/p>
“村里人都說她燒壞了腦子?!?/p>
“其實我知道,她不傻?!?/p>
“就是太內(nèi)向,不愿意跟人交流。”
陳文明聽了,心里有數(shù)了。
看來春花確實不是真傻,只是性格問題。
四月二十八日,天氣很好。
一大早,村里就熱鬧起來了。
雖然是簡單的婚禮,但該有的儀式還是有。
春花穿上了紅衣服。
是用陳文明家里寄來的布料做的。
村里的裁縫說:“這布料真好,城里來的就是不一樣?!?/p>
春花穿上紅衣服,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本來就長得不錯,這一打扮,更顯得水靈。
村里的小伙子們都看呆了。
“春花原來這么好看?”
“可惜是個傻姑娘?!?/p>
“便宜了那個知青?!?/p>
陳文明也穿上了最好的衣服。
雖然是在農(nóng)村待了十年,但還是有點城里人的樣子。
白襯衫,藍(lán)褲子,皮鞋擦得锃亮。
老王頭當(dāng)主婚人。
“今天是個好日子!”
“陳文明和李春花喜結(jié)良緣!”
“祝他們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簡單的儀式,幾桌酒席。
來的都是村里的鄉(xiāng)親。
大家吃吃喝喝,很是熱鬧。
春花坐在新房里,低著頭。
紅蓋頭蓋著臉,看不清表情。
按規(guī)矩,新娘子不用出來敬酒。
陳文明在外面應(yīng)付著客人。
大家起哄:“文明,今晚可要好好表現(xiàn)!”
“春花雖然不說話,但該懂的都懂!”
“哈哈哈......”
陳文明臉紅了,只能陪笑。
酒席一直持續(xù)到傍晚。
客人們漸漸散了。
老王頭拍拍陳文明的肩膀:“好好過日子?!?/p>
“檔案的事,我會抓緊辦?!?/p>
老李頭也過來了:“文明,春花就交給你了?!?/p>
“她是個好孩子,你要對她好。”
陳文明點點頭:“放心吧,李叔?!?/p>
夜深了。
院子里安靜下來。
只有偶爾的狗叫聲。
陳文明站在新房門口,深吸了一口氣。
推門進(jìn)去。
04
新房里點著紅蠟燭。
燭光搖曳,把屋子映得紅彤彤的。
春花坐在炕沿上,還是低著頭。
紅蓋頭已經(jīng)取下來了,放在一邊。
陳文明走過去,坐在她旁邊。
“春花,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夫妻了。”
春花不說話,手緊緊攥著衣角。
陳文明看得出她很緊張。
“別怕,我不會欺負(fù)你的?!?/p>
春花偷偷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
屋里很安靜。
只有蠟燭燃燒的輕微聲音。
陳文明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娶了個不會說話的媳婦,這新婚之夜可怎么過?
他站起來,倒了杯水。
“春花,喝點水吧?!?/p>
春花接過杯子,小口喝著。
陳文明看著她,心里五味雜陳。
這個姑娘,真的要跟自己過一輩子嗎?
不對,不是一輩子。
最多半年,檔案辦好了,自己就能返城了。
到時候......
到時候怎么辦?
把春花帶去城里?
還是......
陳文明不敢想下去。
夜更深了。
該休息了。
陳文明站起來,準(zhǔn)備寬衣。
白天勞累了一天,確實有點累了。
他背對著春花,開始解襯衫的扣子。
第一顆,第二顆......
就在這時,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