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末將愿立軍令狀!”
魏延跪在地上,聲音在議事廳里回蕩。
滿堂的笑聲戛然而止。
馬謖還保持著嘲笑的表情,趙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所有人都在等著諸葛亮開口,等著丞相也來訓(xùn)斥這個狂妄的武將。
可諸葛亮只是靜靜地看著魏延,
那雙深邃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什么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01
建興六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
漢中的軍營里,桃花開得正盛。
可沒人有心思賞花。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北伐的日子快到了。
魏延站在營門外,望著北方的群山。
子午谷就藏在那層層疊疊的山巒之中。
這條路,他已經(jīng)在心里走了無數(shù)遍。
“文長,丞相召集議事。”
傳令兵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魏延轉(zhuǎn)身大步走向中軍大帳。
他的手下悄悄議論:“將軍這幾日總是盯著北邊看。”
“聽說將軍在收集子午谷的地形圖。”
“那可是條死路啊。”
議事廳里已經(jīng)坐滿了人。
諸葛亮坐在主位上,面前攤開一張巨大的地圖。
趙云、馬謖、王平、姜維,各路將領(lǐng)都到齊了。
魏延找了個末席坐下。
他的位置雖然靠后,但視線卻能清楚地看到地圖上的每一條路線。
“諸位。”
諸葛亮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陛下托付北伐大業(yè),我等不可辜負。”
“今日召集諸位,是要商議進軍路線?!?/p>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
“從漢中北上,有三條路?!?/p>
“其一,褒斜道,路雖近但險峻?!?/p>
“其二,祁山道,路遠但平坦,利于大軍行進?!?/p>
“其三……”
諸葛亮的手指停在了一處。
“子午谷。”
魏延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的身體不自覺地前傾,死死盯著那條在地圖上如同細線般的山路。
“子午谷最為險峻,但也最近。”
諸葛亮繼續(xù)說道。
“若能通過,十日可至長安?!?/strong>
議事廳里響起了竊竊私語。
“那是條死路?!?/p>
趙云首先開口。
“山高谷深,別說大軍,就是小股部隊也難以通過?!?/p>
“而且補給困難?!?/p>
王平接著說。
“一旦被敵軍發(fā)現(xiàn),進退兩難。”
馬謖冷笑一聲。
“這種險路,只有不知兵法的人才會考慮?!?/p>
魏延的拳頭握緊了。
他看著地圖上的子午谷,又看看在座的諸將。
這些人,都是名將。
可他們真的了解子午谷嗎?
他們知道自己這三年來,派了多少探子去勘察地形嗎?
他們知道長安現(xiàn)在的守將夏侯楙是個什么貨色嗎?
“丞相。”
魏延突然站起身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向了他。
“末將有話要說?!?/p>
諸葛亮點點頭:“文長請講?!?/p>
魏延走到地圖前,深吸一口氣。
“末將以為,子午谷并非不可行。”
話音剛落,議事廳里就響起了幾聲輕笑。
魏延沒有理會,繼續(xù)說道。
“末將愿領(lǐng)精兵五千,輕裝簡從。”
“十日之內(nèi),必可穿越子午谷。”
“長安守將夏侯楙乃是靠裙帶關(guān)系上位,毫無才能?!?/p>
“城中守軍不過三千,且疏于防備?!?/p>
“若是突然出現(xiàn)在長安城下,必可一舉拿下。”
他的聲音越來越激昂。
“到時候,丞相大軍從祁山道北上?!?/p>
“我在長安堅守,兩路夾擊?!?/p>
“曹魏必定大亂!”
說完,魏延退后一步,目光炯炯地看著諸葛亮。
議事廳里安靜了片刻。
然后,笑聲響起。
先是一兩聲,接著越來越多。
02
馬謖第一個站起來。
“魏將軍,你可知道什么叫紙上談兵?”
他走到地圖前,指著子午谷。
“這條路,當年韓信都不敢走。”
“你比韓信還厲害?”
魏延臉色漲紅。
“韓信不走,是因為他有別的路可選?!?/p>
“我們現(xiàn)在的情況不同。”
“哦?有什么不同?”
馬謖冷笑道。
“難道山就不高了?谷就不深了?”
“還是說,你魏延長了翅膀,能飛過去?”
幾個年輕將領(lǐng)忍不住笑出聲來。
趙云雖然沒笑,但也搖了搖頭。
“文長,戰(zhàn)爭不是賭博?!?/p>
“五千將士的性命,豈能如此輕率?”
“子午谷中若遇伏擊,全軍覆沒。”
“到時候,你拿什么負責(zé)?”
魏延咬牙道:“末將說了,愿立軍令狀!”
“軍令狀?”
王平冷哼一聲。
“人都死了,要軍令狀有什么用?”
“魏將軍,你是不是最近看兵書看昏了頭?”
“把打仗當成下棋了?”
魏延急了。
“我當然知道!”
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拿出一個包袱。
里面是厚厚一疊圖紙和文書。
“這是我三年來收集的情報?!?/p>
“子午谷中每一處險要,每一個可以扎營的地方,都在這里。”
“長安城的兵力部署,夏侯楙的daily作息,全都有?!?/p>
他把資料攤開在桌上。
“你們看看,這是紙上談兵嗎?”
馬謖瞥了一眼那些資料,嗤笑道。
“收集情報誰不會?”
“關(guān)鍵是,你敢保證這些都是真的?”
“萬一曹軍故意放出假消息呢?”
“萬一他們早有防備呢?”
魏延氣得渾身發(fā)抖。
“你們就是膽小怕事!”
“什么謹慎,什么穩(wěn)妥,都是借口!”
“打仗就要出奇制勝!”
“一直走老路,能打贏嗎?”
這話說得有些重了。
趙云的臉色沉下來。
“魏延,注意你的言辭。”
“我等追隨丞相多年,何曾怕過?”
“但勇敢不等于魯莽?!?/p>
“你這種做法,與送死何異?”
馬謖更是直接。
“我看你不是想建功,是想當?shù)诙€馬騰?!?/p>
“為了一己之私,置全軍于險地?!?/p>
魏延猛地轉(zhuǎn)身,怒視馬謖。
“你說什么?”
“我說什么,你心里清楚?!?/p>
馬謖冷笑道。
“誰不知道你魏延一直不服氣。”
“覺得自己功勞大,地位低?!?/p>
“現(xiàn)在想搞個大的,一戰(zhàn)成名是吧?”
魏延的手按在了刀柄上。
“馬謖,你不要血口噴人!”
“怎么,惱羞成怒了?”
馬謖寸步不讓。
“自己什么心思,自己知道?!?/p>
“子午谷奇謀?我看是子午谷送死!”
議事廳里的氣氛劍拔弩張。
其他將領(lǐng)紛紛站起來,準備拉架。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諸葛亮開口了。
“都坐下。”
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魏延和馬謖互瞪一眼,各自回到座位。
諸葛亮站起身,走到地圖前。
“文長的計劃,確實大膽?!?/p>
魏延眼中閃過一絲希望。
“但是……”
諸葛亮話鋒一轉(zhuǎn)。
“風(fēng)險太大?!?/p>
魏延的心沉了下去。
“不過,文長的勇氣可嘉?!?/p>
“能為北伐大業(yè)如此用心,值得褒獎?!?/p>
這話說得不軟不硬,既沒有完全否定,也沒有認可。
魏延知道,這是給他臺階下。
可他不甘心。
三年的準備,就這樣被否定了?
他看著議事廳里的眾人。
有人在竊笑,有人在搖頭。
在他們眼里,自己就是個莽夫。
一個只會打打殺殺,不懂兵法的莽夫。
03
“丞相!”
魏延突然跪下。
“末將懇請丞相再考慮考慮!”
諸葛亮皺了皺眉。
“文長,起來說話?!?/p>
“丞相若不答應(yīng),末將就不起來!”
魏延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一跪,他賭上了自己的全部尊嚴。
議事廳里又響起了笑聲。
“哎呀,魏將軍這是要撒潑了?”
有人小聲嘀咕。
“像個孩子似的。”
“要不到糖就不起來了?”
馬謖更是毫不客氣。
“魏延,你還要不要臉?”
“堂堂大將,像個潑婦一樣。”
“丟不丟人?”
魏延的頭低得更低了。
他的雙拳緊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是的,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很難看。
可是,他沒有別的辦法了。
子午谷奇謀,是他翻身的唯一機會。
他今年已經(jīng)四十三歲了。
再不搏一把,這輩子就只能當個先鋒官。
看著趙云、馬謖這些人高高在上。
看著自己的功勞被一次次忽視。
他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文長?!?/p>
諸葛亮的聲音響起。
“你先起來。”
“丞相……”
“起來!”
諸葛亮的語氣嚴厲了幾分。
魏延只好站起身。
他的膝蓋有些發(fā)麻,站得不太穩(wěn)。
諸葛亮走到他面前,仔細打量著他。
“文長,我問你?!?/p>
“若是子午谷不通,你當如何?”
魏延毫不猶豫。
“末將愿以死謝罪!”
“若是通了,但長安打不下來呢?”
“不可能!”
魏延激動地說。
“夏侯楙就是個草包,末將有十足把握!”
“十足把握?”
諸葛亮微微一笑。
“這世上,可沒有十足把握的事。”
他轉(zhuǎn)身走回主位。
“不過,文長的忠心,我看到了?!?/p>
“只是……”
他看了看在座的諸將。
“諸位以為如何?”
趙云第一個表態(tài)。
“丞相,此事萬萬不可?!?/p>
“風(fēng)險太大,一旦失敗,后果不堪設(shè)想?!?/p>
王平也說道。
“是啊丞相,穩(wěn)妥為上?!?/p>
“我軍兵力本就不多,經(jīng)不起這樣的損失?!?/p>
姜維想了想,說道。
“丞相,或可派少量兵力試探?”
“不必五千,五百足矣。”
魏延急道:“五百人怎么夠?”
“那是去送死!”
馬謖冷笑。
“五千人就不是送死了?”
“魏延,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你的子午谷奇謀,就是個笑話!”
“滿堂皆笑你紙上談兵,你還不自知!”
魏延氣得渾身發(fā)抖,突然“砰”的一聲跪地:
“丞相!末將愿立軍令狀!若不能拿下長安,提頭來見!”
議事廳內(nèi)一片嘩然,所有人都在看著跪在地上的魏延。
有人搖頭,有人冷笑,有人嘆息。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諸葛亮緩緩抬頭,目光深邃地看著魏延。
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