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韓師傅,主席還是沒醒。”——1976年9月9日,警衛(wèi)李銀橋壓低嗓門,聲音在菊香書屋的走廊里回蕩。韓阿富攥著手里的毛巾,手心全是汗,他點點頭,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夜很悶,窗外柳枝不動。病房門半掩,搶救設備的指示燈忽明忽暗,空氣里彌漫著藥味和淡淡的雞湯香。就在幾個小時前,他才把最后一碗魚頭湯端進保溫箱,心里反復念叨:主席醒來得先墊墊肚子??扇缃?,醫(yī)生們神色沉重,一切希望都懸在那臺心電監(jiān)護儀上。
韓阿富從1954年進中南海,在灶臺前站了整整22年,早就練就了“聞香知喜”的本事。主席咳得厲害時,他把牛肉湯熬得極爛;眼睛做手術那陣,他又換成碎米粥,好嚼好咽。那一勺一筷,看似小事,卻是他唯一能替主席分擔的方式。
可從1976年6月開始,情況完全變了。肌萎縮側(cè)索硬化癥無聲地蠶食著主席的肌肉,鼻飼管成了維系生命的通道。醫(yī)生給出嚴格食譜:高熱量、細顆粒、溫度不超四十五度。韓阿富學會了把鯽魚剁得細如糊,再過篩兩遍,只為順著軟管順利滑入胃里。他私下說過一句掏心窩子的話:“菜端不到嘴邊,我這廚師只剩半條命。”
時間回撥到二十三年前。1953年的西子湖畔,天剛亮,韓阿富正彎腰撈魚,背后忽然有人問:“小師傅,手別滑,湖水涼?!彼ь^,愣住——那張慈祥卻又熟悉的臉,正是毛主席。湖風一吹,他才回過神來,連聲答“是”。西湖醋魚的清香,成了他進中南海的敲門磚。
然而進京第一年,他也打過退堂鼓。北方干燥,南方胃難服;中南海紀律嚴,一張出門條都得層層蓋章。他跑回杭州,兩天后就被公安分局局長敲門“請愿”。那一通批評把他罵醒:國家領袖選中你,你卻想當逃兵?思來想去,他提筆寫了三千字檢討,再背上行李北上。后來他常說:“那次要真留在西湖邊,此生再聞不到主席喊‘叫花子雞’的聲音?!?/p>
進入七十年代,主席健康每況愈下。1974年,徐德隆教授握著棉簽,在主席腳底輕輕一劃,肌肉微微抽動,癥狀已十分典型。可面對“無法逆轉(zhuǎn)”,醫(yī)療組除了減輕痛苦,別無他法。韓阿富也被推上“特殊護理”名單:鹽要少,油要凈,固體顆粒不能大于一毫米。每做完一道菜,他先過細篩,再舀一勺放進自己嘴里試溫度,才交給護士。
9月7日下午,主席驟然蘇醒,手指在床頭敲了三下,寫下一個“3”字。張玉鳳猜他想看三木武夫的材料,忙送來文件。書只翻了數(shù)頁,又陷入深度昏迷。輪到韓阿富值班的那一夜,他準備了四樣高湯:椰子雞、牛肉、鯽魚、魚頭。湯一沸,他就掐表保溫,生怕溫度不合格。誰料天亮前半小時,病房里只剩儀器聲,醫(yī)生搖頭示意離開,輸氣罩徐徐被抽走。
“主席是空著肚子離開的?!蓖▓蠼Y(jié)果時,沒有人責怪他,可他覺得胸口像壓了塊巨石。那四碗湯整整熱了七次,最后卻連一滴也沒送進主席的胃里。韓阿富跪在廚房門口嚎啕大哭,話反復一句:“我的失職?!?/p>
日子還得往前走。退休后,他住在南長街,每年同在主席身邊服務過的老同志都會來澤園酒家聚餐。李敏來時,總會拍拍他的肩:“韓叔別自責,父親最念你的飯菜?!彼犃它c頭,笑得憨,卻又悄悄紅了眼圈。
年年清明,他都會在案板前擺一尾鯽魚、一塊五花肉,再放一盅米酒。切姜、熱油、翻鍋,步驟從不省略,仿佛主席就站在門口,隨時會推門進來喊一句:“告訴韓師傅,來只叫花子!”此刻,他才會輕聲回答:“主席,菜好了,湯也不涼?!?/p>
特別聲明:以上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