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急診室，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血腥氣在空氣中彌漫。

我坐在輸液椅上，左手背上的針頭正一滴一滴地往血管里推送著藥液。

身邊的小護士沈紫涵緊緊攥著我的右袖口，肩膀微微顫抖著。

"別動，針頭好疼。"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我看著她蒼白的臉，心里涌起一陣說不清的情緒。

這個夜晚，我們都在等一個結果，一個可能改變一切的結果。

01

三個月前，我剛調(diào)到市人民醫(yī)院急診科當主治醫(yī)師。

那天正值夜班交接，護士長林淑燕領著一個瘦小的女孩走進辦公室。

"這是新來的護士沈紫涵，剛從護校畢業(yè)，大家多照顧。"

女孩怯生生地站在門口，白色護士服顯得她更加嬌小。她的眼睛很大，像受驚的小鹿，掃視著辦公室里的每一個人。

"沈護士，歡迎加入我們急診科大家庭。"我起身伸出手。

她慌忙伸出手，掌心微微出汗："謝謝楊醫(yī)生，請多指教。"

聲音輕得像蚊子叫，我?guī)缀趼牪磺濉?/p>

護士長拍拍她的肩膀："紫涵，你先跟著老護士熟悉環(huán)境，有什么不懂的盡管問。"

接下來的幾天，我注意到這個小護士總是小心翼翼的。給病人扎針時手會發(fā)抖，被家屬大聲質(zhì)疑時會紅了眼眶，遇到緊急情況時會手足無措。

"她不適合急診科。"同事鄭立軒私下對我說，"太嫩了，心理素質(zhì)不行。"

我沒有接話，只是默默觀察著她。

那天夜里來了個車禍病人，滿身是血，情況危急。所有人都在搶救，沈紫涵站在一旁，臉色煞白，雙手緊握著拳頭。

"紫涵，去準備血袋！"護士長大聲喊道。

她愣了一秒，然后飛快地跑向血庫?；貋頃r，她的手還在輕微顫抖，但動作已經(jīng)利索了許多。

搶救成功后，我在走廊里遇到她。她靠著墻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還好嗎？"我問。

她抬起頭，眼中還有未干的淚痕："我以為我做不到，但是看到病人那樣，我就想，我必須做到。"

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某種光芒，一種我曾經(jīng)也有過的光芒。

02

沈紫涵漸漸適應了急診科的節(jié)奏。

她開始主動承擔更多工作，扎針的手也不再顫抖。但我發(fā)現(xiàn)，她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著什么。

那天下午，一個醉酒的中年男人被送進急診室。他滿身酒氣，對著護士們大聲咒罵。

"你們這些護士都是廢物！老子要投訴你們！"

沈紫涵正在給他量血壓，被他一把推開。她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

"先生，請您配合治療。"她的聲音依然溫和。

"配合個屁！你們就是想騙錢！"男人繼續(xù)咒罵著。

我走過去，語氣嚴厲："請注意您的言行，這里是醫(yī)院。"

男人看到我的白大褂，稍微收斂了一些。

事后，我在茶水間遇到沈紫涵。她正在默默地揉著被推疼的胳膊。

"疼嗎？"我問。

她搖搖頭："習慣了。"

"習慣了？"

她苦笑了一下："我爸也是這樣的人，喝醉了就打人罵人。我媽總是默默忍受，她說這就是女人的命。"

我心里一緊。原來她的小心翼翼，她的忍耐，都有著這樣的根源。

"但是我不想像我媽那樣。"她突然抬起頭，眼中閃著堅定的光芒，"我要靠自己的能力生活，不依靠任何人。"

我看著她，忽然明白了什么。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孩，內(nèi)心其實比任何人都要堅強。

從那天起，我開始更多地關注她，教她一些急救技能，分享一些工作經(jīng)驗。

她學得很認真，總是拿著小本子記錄。有時候遇到不懂的問題，會怯生生地來問我。

"楊醫(yī)生，這個藥物的副作用是什么？"

"楊醫(yī)生，這種情況應該怎么處理？"

她的問題總是很專業(yè)，讓我刮目相看。

03

時間過得很快，沈紫涵在急診科已經(jīng)工作了兩個月。

她的進步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扎針技術越來越熟練，面對緊急情況也能保持冷靜，甚至開始主動安慰病人和家屬。

那天晚上，來了一個心臟病突發(fā)的老人。家屬哭成一團，現(xiàn)場一片混亂。

沈紫涵一邊協(xié)助搶救，一邊安慰家屬："大爺?shù)那闆r已經(jīng)穩(wěn)定了，您別擔心，我們的醫(yī)生很專業(yè)。"

她的聲音溫和而堅定，很快就讓家屬平靜下來。

搶救成功后，老人的兒子握著她的手："謝謝你，小護士，要不是你安慰我們，我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沈紫涵笑了笑："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在一旁看著，心里涌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個女孩真的長大了。

下班后，我們一起走出醫(yī)院。夜風很涼，她緊了緊外套。

"楊醫(yī)生，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她突然說道。

"照顧？我可沒照顧你什么。"

"您教了我很多東西，還總是在我犯錯的時候幫我解圍。"她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我，"我知道您是個好人。"

我心里一暖，卻故意板著臉："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不想看到病人因為護士的失誤而受到傷害。"

她笑了，笑容很甜："我知道您嘴硬心軟。"

那一刻，在昏黃的路燈下，我看到她的笑容，忽然覺得這個世界變得溫柔了許多。

回到家后，我躺在床上，腦海里總是浮現(xiàn)出她的笑容。

我告訴自己，這只是對一個年輕同事的關心，僅此而已。

但是心里那種異樣的感覺，卻怎么也揮之不去。

04

第二天上班，我發(fā)現(xiàn)沈紫涵的狀態(tài)有些不對。

她的眼圈有些紅，說話時也心不在焉。給病人扎針時，手又開始輕微顫抖。

"紫涵，你怎么了？"護士長林淑燕關切地問道。

"沒事，可能是沒睡好。"她勉強笑了笑。

中午休息時，我在天臺上遇到她。她正靠著欄桿發(fā)呆，眼中有未干的淚痕。

"出什么事了？"我走到她身邊。

她看到我，慌忙擦了擦眼淚："楊醫(yī)生，沒事的。"

"說謊。"我直接戳穿她，"你的眼睛都哭腫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緩緩開口："我媽昨天晚上給我打電話，說我爸又喝醉了，把家里砸得一塌糊涂，還打了她。"

我心里一緊："那你媽現(xiàn)在怎么樣？"

"她說沒事，讓我別擔心，好好工作。"沈紫涵的聲音有些哽咽，"但是我知道她在撒謊，她的聲音都變了。"

我看著她，心里涌起一陣心疼。這個女孩承受的太多了。

"你想回去看看嗎？"我問。

她搖搖頭："回去也沒用，只會讓情況更糟。我爸最討厭我，說我是個賠錢貨，讀什么書都沒用。"

"那不是你的錯。"我輕聲說道。

"我知道。"她抬起頭看著天空，"所以我要更加努力，證明給他看，證明給所有人看，我不是賠錢貨，我能靠自己活得很好。"

她的話讓我想起了自己的過去，那些被質(zhì)疑、被否定的日子。我們都是在證明著什么，都在為了某種認可而拼命努力。

"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我真誠地說道。

她轉過頭看著我，眼中閃著淚光："真的嗎？"

"真的。"我點點頭，"你是我見過最有潛力的護士。"

她笑了，雖然眼中還有淚水，但笑容卻很燦爛。

05

接下來的幾天，沈紫涵似乎恢復了狀態(tài)。

她工作更加認真，對病人更加耐心。我能感覺到，她在用工作來麻痹自己，不去想家里的事情。

那天夜班，急診室來了一個特殊的病人。

是個年輕的女孩，被男朋友家暴送來的。她的臉上有淤青，胳膊上有抓痕，整個人蜷縮在病床上，瑟瑟發(fā)抖。

"醫(yī)生，她的傷不重，包扎一下就行了。"送她來的男人不耐煩地說道。

我檢查了女孩的傷勢，確實不算嚴重，但她的精神狀態(tài)很不好。

"先生，請您在外面等候。"我對那個男人說道。

"為什么？我是她男朋友！"

"病人需要休息。"我的語氣不容置疑。

男人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沈紫涵開始給女孩清理傷口。她的動作很輕很溫柔，一邊清理一邊輕聲安慰："別怕，很快就好了。"

女孩抬起頭看著她，眼中滿是恐懼："護士姐姐，我是不是很沒用？"

沈紫涵的手停了一下，然后繼續(xù)清理傷口："為什么這么說？"

"他說我什么都做不好，說我就是個廢物，打我是為了我好。"女孩的聲音很小。

沈紫涵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我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經(jīng)歷。

"那不是你的錯。"她輕聲說道，"沒有人有權利傷害你，不管是什么理由。"

"可是我離開他能去哪里呢？我什么都沒有。"

"你有你自己。"沈紫涵認真地看著她，"你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生活，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我站在一旁，看著沈紫涵安慰著那個女孩，忽然明白了什么。她不只是在安慰別人，也是在安慰曾經(jīng)的自己。

處理完傷口后，沈紫涵悄悄給女孩留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婦女救助熱線的電話。

"如果需要幫助，可以打這個電話。"她小聲說道。

女孩緊緊握著紙條，眼中閃著希望的光芒。

06

深夜的急診室總是充滿了各種故事。

我和沈紫涵并肩工作著，配合越來越默契。她似乎總能理解我的意圖，提前準備好需要的器械和藥品。

"楊醫(yī)生，您的咖啡。"她遞給我一杯熱咖啡。

"謝謝。"我接過咖啡，手指無意中碰到她的手，感覺到一陣溫暖。

她的臉微微紅了一下，快速收回了手。

"那個，楊醫(yī)生，我有個問題想問您。"她有些猶豫。

"什么問題？"

"您為什么選擇當醫(yī)生？"她認真地看著我。

我愣了一下，這個問題很少有人問過我。

"因為想救人吧。"我隨口回答。

"真的只是這樣嗎？"她繼續(xù)追問，"我覺得您身上有種特別的東西，好像在證明著什么。"

我看著她，心里一震。這個女孩的觀察力比我想象的要敏銳。

"也許多年前，我曾經(jīng)失去過一個重要的人，那種痛苦讓我明白，治愈他人也是治愈自己的一種方式。"

沈紫涵默默點頭，似乎理解了我的話。

空氣中靜謐而溫馨，只有監(jiān)護儀的嘀嗒聲與遠處急診室的嘈雜形成對比。

正當我們彼此沉浸在這份難得的寧靜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