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我們反復核查過了,清華大學的錄取名單里,從來沒有你的名字?!?/strong>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我明明在這里讀了四年書啊!”
張浩的聲音帶著哭腔,攥緊了那張早已褪色的學生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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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張浩的家在川南一座不起眼的大山里,村子叫大梁村。
村如其名,像一根橫梁,架在兩座山的山腰上。
村里的人,祖祖輩輩都靠著幾畝薄田過活。
張浩的父親叫張大山,母親叫李秀英,都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
夫妻倆一輩子沒出過幾次遠門,最遠的地方就是鎮(zhèn)上的集市。
他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兒子張浩身上。
張浩是村里同齡孩子中最聰明的一個。
從小話不多,性格有些內(nèi)向,但讀書卻格外用心。
家里的墻壁上,貼滿了張浩從小到大獲得的獎狀。
那是這個樸素的家庭里,最顯眼的裝飾。
張家的房子是村里最舊的土坯房,下雨天屋里總會漏水。
屋里最亮的,就是那盞懸在飯桌上方的15瓦燈泡。
每晚,張浩就在這盞昏黃的燈下看書寫字,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父親張大山手上全是老繭,農(nóng)忙時節(jié),天不亮就下地,天黑了才扛著鋤頭回家。
母親李秀英除了操持家務,還養(yǎng)了幾十只雞鴨,攢下的蛋舍不得吃一個,都拿到鎮(zhèn)上去賣,換來的錢,一分一分地給張浩攢著當學費。
張大山常對張浩說:“娃兒,你使勁讀,只要你能考上,我就是把這身骨頭賣了,也供你?!?/p>
李秀英則會摸著張浩的頭,眼里帶著心疼和期望:“浩娃,別累著自己,家里有我和你爸呢?!?/p>
張浩嘴上不說,但他把父母的辛勞和期望都記在心里。
他知道,讀書是他唯一的出路,也是改變整個家庭命運的唯一機會。
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北京的清華大學。
那是他從初中老師口中聽到的名字,從那時起,這個名字就像一顆種子,在他心里扎了根。
高中三年,他幾乎沒有娛樂活動。
每天都是教室、食堂、宿舍三點一線。
他的床頭,永遠放著一本英語詞典和幾本厚厚的習題集。
村里人都說,張家的娃是個讀書的料,將來肯定有大出息。
高考那幾天,張大山和李秀英比張浩還要緊張。
夫妻倆守在考場外,頂著大太陽,一等就是一天。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時,張浩走出考場,臉色平靜。
張大山迎上去,緊張地問:“娃,考得咋樣?”
張浩點點頭,輕輕說了一句:“爸,我盡力了?!?/p>
02
高考后的等待是漫長的。
張浩估了分,成績很不錯,但能不能上清華,誰心里都沒底。
那段時間,家里的氣氛有些凝重。
張大山抽煙的次數(shù)明顯多了,常常一個人蹲在院門口,一言不發(fā)。
李秀英則每天跑到村口的老槐樹下,盼著郵遞員的身影。
終于,在一個炎熱的午后,那個穿著綠色制服的郵遞員騎著自行車,出現(xiàn)在了村口。
“張大山家,有信!”
郵遞員的嗓門很大,半個村子都聽見了。
李秀英激動得差點跑不動路,張大山也扔下鋤頭,從田里沖了回來。
張浩從屋里走出來,心跳得厲害。
郵遞員遞過來一個大紅色的信封,上面印著幾個燙金大字:清華大學錄取通知書。
那一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張大山顫抖著手,接過那個信封,翻來覆去地看,像是捧著什么絕世珍寶。
李秀英捂著嘴,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張浩接過通知書,手指輕輕撫摸著那幾個字,感覺像在做夢。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傳遍了整個大梁村。
“張家的娃考上清華啦!”
“天大的喜事??!”
鄰居們、親戚們紛紛涌進張家狹小的院子,道賀聲、贊嘆聲此起彼伏。
村長也來了,握著張大山的手,激動地說:“大山啊,你家祖墳上冒青煙了!我們大梁村,終于出了一個清華生!”
張大山咧著嘴笑,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不住地說著:“同喜,同喜?!?/p>
李秀英拿出家里最好的茶葉,給每個來道賀的人都泡上了一杯。
那天晚上,張家擺了三桌酒席,慶祝張浩金榜題名。
張大山喝多了,拉著張浩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說:“我娃有出息了,有出息了……”
說著說著,這個堅強了一輩子的漢子,就哭了。
張浩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父母開心的笑臉,看著鄉(xiāng)親們羨慕的眼神,他緊緊攥著那份錄取通知書,在心里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報答父母,報答所有幫助過他的人。
他的人生,似乎從這一刻起,就被點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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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喜悅過后,是現(xiàn)實的壓力。
錄取通知書上寫著學費和住宿費,加起來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
對于這個本就貧困的家庭來說,無異于天文數(shù)字。
張大山把家里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又把準備過冬的糧食賣了一大半,還是湊不夠。
他咬了咬牙,挨家挨戶去村里關系好的親戚家借錢。
親戚們知道是張浩上清華的事,都十分支持,你一百,我兩百,很快就湊齊了學費。
張大山把一沓沓零散的鈔票用布包好,鄭重地交到張浩手上。
“娃,到了北京,要照顧好自己,別舍不得吃穿,錢不夠了就給家里打電話。”
李秀英則給張浩收拾著行李,棉被、衣服、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塞了滿滿一個大包。
她一邊收拾,一邊抹眼淚:“外面不比家里,要和同學搞好關系,別讓人家看不起?!?/p>
張浩一一應下,心里沉甸甸的。
出發(fā)那天,半個村子的人都來送他。
張浩背著沉重的行囊,一步三回頭。
他看到父母站在村口,身影越來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見。
火車坐了兩天一夜。
當他走出北京西站,看到那川流不息的人群和高樓大廈時,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這就是首都北京,他將要生活四年的地方。
按照錄取通知書上的報到須知,他輾轉坐著公交車,來到了清華大學。
校門口那塊刻著“清華園”的牌匾,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樣,莊嚴而神圣。
校園里人來人往,到處都是和他一樣來報到的新生和家長。
他找到了負責接待新生的學長,遞上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
學長看了一眼,熱情地說:“學弟你好,歡迎來到清華?!?/p>
接下來的報到流程似乎有些復雜,他被帶到了一個專門為偏遠地區(qū)學生設立的臨時報到處。
那里的老師很和善,幫他辦好了所有的手續(xù),領了宿舍鑰匙和校園卡。
宿舍在校園的一個角落,條件不算太好,但張浩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同宿舍的幾個室友,也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農(nóng)村,大家很快就熟絡了起來。
安頓好之后,他給家里打了個報平安的電話。
電話那頭,李秀英的聲音激動又擔心:“都安頓好了嗎?吃飯了嗎?宿舍怎么樣?”
張浩笑著說:“媽,一切都好,學校很大,很漂亮,老師和同學也都很熱情,你們放心吧。”
掛了電話,張浩站在宿舍的窗前,看著外面美麗的校園,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他的人生新篇章,正式開始了。
04
大學四年,如白駒過隙。
張浩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學習上。
他就像一塊干癟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知識的養(yǎng)分。
清華的課堂,大師云集,每一堂課都讓他受益匪淺。
他不太會用電腦,也不太懂網(wǎng)絡,所以他選課和查詢信息的方式都比較傳統(tǒng),就是看教學樓里的公告欄。
他發(fā)現(xiàn)很多課程不需要正式選課也可以去聽,于是,他幾乎旁聽了所有他感興趣的專業(yè)課。
每天早上,他都是第一個到教室,坐在前排,認真地做著筆記。
圖書館成了他去得最多的地方,他常常在書海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的生活簡單而規(guī)律,除了上課和看書,他很少參加社團活動和學生聚會。
他的性格本就內(nèi)向,加上普通話帶著濃重的家鄉(xiāng)口音,讓他有些自卑,不太敢和人交流。
同學們都覺得他是個“學霸”,但又覺得他有些孤僻,不太合群。
他和室友的關系還不錯,但交流也不多。
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圈子。
有時候,室友們會一起出去聚餐、看電影,張浩總是以學習為由拒絕。
他不是不想去,而是舍不得花錢。
父母湊錢供他上學不容易,他每個月都把生活費算計到極致,省下來的錢,就寄回家里。
他還在學校找了份勤工儉學的活,在食堂幫忙打掃衛(wèi)生,雖然辛苦,但能減輕家里的負擔。
這四年里,他只回過一次家,就是大二的暑假。
他用自己攢下的錢,給父親買了一條好煙,給母親買了一件新衣服。
張大山和李秀英看到兒子變得更加成熟穩(wěn)重,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容。
村里人見到他,都客氣地叫他“大學生”,向他打聽北京的事情。
張浩會耐心地和他們講述學校的見聞,講述那些他以前只在書本上看到過的東西。
在大學期間,他也遇到了一個讓他心動的女孩。
女孩是北京本地人,和他一個系的,開朗又漂亮。
張浩只敢在遠處默默地看著她,從來沒有勇氣上前搭話。
他覺得,自己和她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把這份朦朧的喜歡,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四年的時間,他修完了所有他認為應該修的課程,寫出了一篇自認為水平不錯的畢業(yè)論文。
他感覺自己學到了很多,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他計劃著畢業(yè)后找一份好工作,把父母接到北京來,讓他們也享享福。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美好的方向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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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畢業(yè)季悄然而至。
校園里充滿了離別的傷感和對未來的憧憬。
同學們都在忙著拍畢業(yè)照、寫畢業(yè)留言、參加各種招聘會。
張浩也開始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
他寫好了簡歷,準備投遞給幾家心儀的公司。
按照流程,畢業(yè)生需要去學校的教務處領取畢業(yè)證、學位證,并辦理個人檔案的轉接手續(xù)。
檔案,對于一個畢業(yè)生來說,至關重要。
這天,張浩來到了教務處的檔案管理辦公室。
辦公室里人不多,一個戴著眼鏡的老師正在整理材料。
張浩走上前,禮貌地說明了來意:“老師您好,我是咱們學校2008級機械工程系的學生,我叫張浩,我來辦理畢業(yè)檔案的轉接。”
那位老師扶了扶眼鏡,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好的,你等一下,我?guī)湍悴椴??!?/p>
老師在電腦上敲擊著鍵盤,屏幕上的學生信息不斷滾動。
過了一會兒,老師皺起了眉頭。
“你叫什么?”
“張浩,弓長張,浩然正氣的浩?!睆埡浦貜土艘槐?,心里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老師又在鍵盤上敲打了一遍,然后搖了搖頭:“奇怪,系統(tǒng)里查不到你的名字?!?/p>
張浩的心一沉:“老師,是不是搞錯了?會不會是同名同姓?”
“你哪個學院的?”
“機械工程學院?!?/p>
老師切換了查詢方式,在機械工程學院2008級的學生名單里仔細查找。
結果,還是沒有。
“同學,我們學院這一屆畢業(yè)生里,沒有叫張浩的?!崩蠋煹恼Z氣很肯定。
“不可能啊?!睆埡萍绷?,從書包里掏出自己的學生證,“老師您看,這是我的學生證?!?/p>
老師接過學生證看了看,又對照了一下電腦,表情變得更加疑惑。
“你這個學生證……看著有點奇怪。”老師沉吟了一下,“這樣吧,你去學生綜合管理處問問,他們那里有最全的學生信息?!?/p>
張浩道了聲謝,立刻跑向?qū)W生綜合管理處。
一路上,他的心跳得越來越快,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安慰自己,一定是哪里搞錯了,學校這么大,學生這么多,偶爾出點差錯也正常。
到了學生綜合管理處,他把情況又說明了一遍。
負責的老師看起來職位更高一些,態(tài)度也更加嚴肅。
他在電腦上反復查詢,甚至動用了一些內(nèi)部的高級查詢權限。
辦公室里很安靜,只有鍵盤的敲擊聲和張浩越來越重的呼吸聲。
最終,那位負責人抬起頭,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張浩。
那眼神里,有同情,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種公事公辦的冷漠。
負責人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說道:“同學,我們已經(jīng)通過所有渠道核查過了,我們學校的錄取系統(tǒng)、學籍管理系統(tǒng)、畢業(yè)生系統(tǒng)里,都沒有你的任何信息?!?/p>
他頓了頓,說出了那句讓張浩瞬間如墜冰窟的話。
“清華大學,從來沒有錄取過你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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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浩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所有的聲音都離他遠去。
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好半天才擠出幾個字。
“這…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