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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搶了我女友,我跟他絕交15年,他去世后,孩子卻跑來叫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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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了……昨天晚上的事,車禍……”

電話那頭,姑姑的聲音帶著哭腔。

褚翰握著手機(jī),愣愣地坐在床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小翰……你過去送送他吧,畢竟你們跟親兄弟有什么兩樣!”

“我不去。”

他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直接掛了電話。

手機(jī)被扔在床上,發(fā)出沉悶的一聲。

是什么樣的恨,能比死亡還要硬?

十五年了,這恨意就像鐵銹,早就長進(jìn)了鶴陵市的秋風(fēng)里。

01

鶴陵市的秋天,風(fēng)里總帶著點不咸不淡的鐵銹味。

褚翰的五金店就開在老城區(qū)的榕樹下,招牌上的紅漆掉了色,露出底下白森森的底子,像人的眼白。

下午三點,陽光斜斜地照進(jìn)來,把地上的螺絲、鐵釘都曬得暖洋洋的。

褚翰坐在柜臺后面,手里盤著兩顆核桃,咯吱咯吱的,不緊不慢。

店里沒客人,他就這么坐著,能坐一下午。

街坊老李遛彎路過,探頭進(jìn)來打招呼:“老褚,又一個人發(fā)呆呢?”

褚翰眼皮抬了抬,算是回應(yīng)。

“你這日子過得,比廟里的和尚還清凈。”老李搖搖頭,背著手走了。



褚翰沒接話,只是手里的核桃轉(zhuǎn)得快了些。

清凈?

是啊,十五年了,他早就習(xí)慣了這種日子。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店,一個人睡覺。

墻上的掛歷還是去年的,撕到一半,懶得再動。

日子就像這掛歷,過一天,少一天,沒什么盼頭。

晚上關(guān)了店門,他習(xí)慣性地去街角那家“趙記面館”吃一碗牛肉面。

老板老趙跟他熟得不能再熟。

“老規(guī)矩?”老趙隔著蒸騰的熱氣問。

“嗯,多加香菜,別放辣?!瘪液舶讯畨K錢放在桌上。

面很快端上來,熱氣騰騰的,香菜的清香鉆進(jìn)鼻孔。

褚翰拿起筷子,一根一根地挑出里面的蔥花。

這是他多年的習(xí)慣,喻蔓知道,褚凱也知道。

當(dāng)年他們?nèi)齻€人一起來吃面,喻蔓總是笑著把他碗里的蔥花都夾到自己碗里,然后把她的香菜給他。

褚凱就在一邊看著,笑他們膩歪,然后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全夾給褚翰,說:“哥,你多吃點,長力氣。”

他們仨,曾是這條老街上最讓人羨慕的風(fēng)景。

往事像一根針,冷不丁地就扎你一下。

褚翰吃面的動作慢了下來。

胃里有點堵。

他放下筷子,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點上。

煙霧繚繞,老趙那張胖臉在對面變得模糊。

“又想心事了?”老趙問。

褚翰彈了彈煙灰,沒說話。

心事這東西,早就跟骨頭長在了一起,拆不開了。

十五年,足夠讓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長成半大小子,也足夠讓一段刻骨銘心的仇恨,沉淀成一種麻木的習(xí)慣。

他現(xiàn)在很少會想起褚凱那張臉了。

那張和他從小玩到大,甚至連長相都有幾分神似的臉。

院里的老人都說,他倆雖然不是親兄弟,但比親兄弟還親。

可就是這個比親兄弟還親的人,給了他最狠的一刀。

他只是偶爾,會在某個瞬間,想起喻蔓。

想起她笑起來時眼角的弧度,想起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

然后心口就像被白蟻蛀過一樣,空落落地疼。

一根煙抽完,面也涼了。

褚翰起身,把剩下的大半碗面推到桌子中間。

“走了,老趙?!?/p>

“慢走啊?!?/p>

走出面館,夜風(fēng)一吹,褚翰打了個哆嗦。

他抬頭看了看天,月亮像一塊磨砂玻璃,朦朦朧朧的。

回家的路不長,穿過兩條巷子就到。

他住的還是父母留下的老房子,一個獨門獨院的小二樓。

父母前些年身體不好,跟著嫁到南方的妹妹去生活了,說那邊暖和。

其實他知道,他們是怕留在這里,看到他這半死不活的樣子傷心,也怕再從街坊鄰居嘴里,聽到褚凱那個名字。

也好。

這偌大的房子,就他一個人,自在。

開了門,一股冷清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沒開燈,借著月光走到院子里的石榴樹下。

這棵樹,是他和褚凱小時候一起種的。

褚凱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就住他家隔壁,后來老人沒了,他幾乎就是在褚翰家吃的百家飯。褚翰的媽,心疼他,拿他當(dāng)半個兒子。

有一年夏天,兩人為了搶一個熟透的石榴打了一架,褚翰把褚凱的鼻子都打出了血。

后來,褚凱再也沒跟他搶過東西。

除了喻蔓。

褚翰伸出手,摸了摸粗糙的樹干。

樹都這么老了。

人,也四十了。

這半輩子,好像什么都抓住了,又好像什么都沒抓住。

他回到屋里,打開電視,聲音開得很大。

滿屋子的吵鬧聲,才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02

第二天,褚翰是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的。

他摸索著拿起手機(jī),是姑姑打來的。

“喂,小翰啊,你起來沒?”姑姑的聲音帶著哭腔。

褚翰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小翰……你,你聽了別激動……褚凱他……”姑姑在那頭泣不成聲。

褚翰的腦子“嗡”的一聲。

褚凱。

這個名字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猛地插進(jìn)了他塵封的心里,用力一擰。

“他怎么了?”他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

“他沒了……昨天晚上的事,車禍……”



后面的話,褚翰一個字都沒聽進(jìn)去。

他握著手機(jī),愣愣地坐在床上,窗外的鳥叫聲變得異常刺耳。

死了?

褚凱就這么死了?

他腦子里反復(fù)回想著這兩個字,卻感覺不到一絲真實。

那個從小跟在他身后喊“哥”,搶他漫畫書,最后搶走他心愛姑娘的混蛋,就這么死了?

沒有想象中的痛快,也沒有意料之中的悲傷。

心里空蕩蕩的,像被風(fēng)穿過。

“小翰?小翰你還在聽嗎?你快去看看吧,你爸媽也知道了,電話里哭得不成樣子,說無論如何讓你過去一趟,畢竟……”姑姑哽咽著,“你們跟親兄弟有什么兩樣!”

“……我不去?!瘪液矎难揽p里擠出三個字。

“你說什么渾話!人都沒了,你還記著仇呢?”

“我沒忘?!?/p>

說完,他直接掛了電話。

手機(jī)扔在床上,他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

陽光刺眼,他用手擋了一下。

五金店的卷簾門還沒拉開,對面的早點鋪已經(jīng)排起了長隊,人間煙火,一如往常。

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可他知道,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徹底不一樣了。

他沒去開店,也沒吃早飯,就那么在屋里來回踱步。

客廳的墻上,掛著一張照片。

不是全家福。

是兩個十幾歲的少年,在一個籃球場上,勾肩搭背,笑得沒心沒肺。

一個是他,另一個就是褚凱。

那時候真好啊。

好得像一場夢。

夢是怎么醒的?

是從他把喻蔓帶到褚凱面前,笑著說“叫嫂子”開始的。

他記得那天,褚凱看著喻蔓的眼神,就跟小時候看到他手里限量版的游戲機(jī)一樣。

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占有欲。

他當(dāng)時沒在意。

他怎么會想到,這個他當(dāng)成親弟弟一樣護(hù)著的人,會對他下手。

電話又響了,這次是他的發(fā)小,大軍。

“翰哥,凱子的事你聽說了吧?你……真不打算回來?”

“不回?!?/p>

“哥,我知道你心里有坎,但十五年了,什么仇什么怨還放不下?再說,叔叔阿姨那邊,你總得顧及一下他們的感受,他們可一直把凱子當(dāng)親兒子看的?!?/p>

“別說了。”褚翰的聲音不大,但很堅定。

有些事,一輩子都放不下。

比如背叛。

那天下午,他接到朋友的電話,說在商場看到喻蔓跟一個男的在一起,舉止親密。

他不信。

他沖到商場,在一家珠寶店門口,看到了他們。

褚凱正把一條項鏈戴在喻蔓的脖子上,然后低頭吻了她。

喻蔓沒有推開。

褚翰感覺全身的血都沖到了頭頂。

他沖上去,一拳打在褚凱的臉上。

三個人,就在人來人往的商場里,撕破了所有偽裝。

他記得自己當(dāng)時吼了什么,也記得喻蔓哭著說了什么。

最后,是褚凱拉著喻蔓的手,對他說:“哥,對不起,我們是真心的?!?/p>

真心的。

多可笑。

從那天起,他跟褚凱,就斷了。

他搬回了父母的老屋,開了這家五金店,一開就是十五年。

這十五年,他沒再見過他們。

聽說他們后來結(jié)婚了,聽說他們也生了孩子。

這些“聽說”,像一把把鈍刀子,反復(fù)切割著他的心臟。

現(xiàn)在,其中一個人死了。

他應(yīng)該高興的,不是嗎?

可為什么,心里這么堵得慌。

他走到院子里,點上一根煙,猛吸了一口。

嗆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03

一整天,褚翰的電話就沒停過。

姑姑,發(fā)小,老鄰居,輪番上陣,苦口婆心,軟硬兼施。

核心思想只有一個:你必須回去送褚凱一程。

褚翰的態(tài)度也很明確:不去。

他把手機(jī)調(diào)成了靜音,世界總算清靜了。

傍晚,他還是去了趙記面館。

“老規(guī)矩?”老趙問。

褚翰點點頭。

他今天特別想吃點熱乎的。

面端上來,他卻沒什么胃口,只是用筷子慢慢地攪著。

“出事了?”老趙看出了他的不對勁。

褚翰沒瞞他,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老趙聽完,嘆了口氣,遞給他一瓶啤酒。

“喝點吧?!?/p>

褚翰接過來,一口氣吹了半瓶。

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心里的燥熱卻絲毫未減。

“老趙,你說我是不是很混蛋?”他啞著嗓子問。

“要我說,是有點?!崩馅w擦著桌子,慢悠悠地說,“人家都說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你媽當(dāng)年多疼他,你忘了?現(xiàn)在人沒了,你回去磕個頭,不為別的,就為你爸媽。不然街坊鄰居戳你脊梁骨,說你褚翰心太狠。”

褚翰沉默了。

母親的臉在他腦海里浮現(xiàn)。

他記得小時候,每次做了好吃的,母親總是讓他先給隔壁的褚凱送一碗去。

他記得褚凱生病,是母親背著他跑了半個城去醫(yī)院。

這份恩情,比天大。

他可以恨褚凱,但他不能讓他媽在鄰里之間抬不起頭。

他喝光了剩下的半瓶啤酒,站起身。

“知道了?!?/p>

他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但老趙知道,他心里已經(jīng)松動了。

回到家,他從床底下拖出一個落滿灰塵的箱子。

打開,里面都是些老物件。

一本相冊,幾封信,還有一個小小的音樂盒。

他打開相冊,第一頁就是他和褚凱的合影。

從穿著開襠褲的娃娃,到穿著校服的少年。

一張張翻過去,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記憶,爭先恐后地涌了出來。

小時候,他帶著褚凱去河里摸魚,結(jié)果褚凱掉進(jìn)水里,他嚇得半死,硬是把他拖了上來。

上中學(xué),他為了保護(hù)褚凱不被高年級的欺負(fù),跟人打架,打得頭破血流。

那時候,他是哥,褚凱是寸步不離的“跟屁蟲”。

天是什么時候塌的?

他翻到相冊的最后一頁。

是他和喻蔓的合影。

照片上,喻蔓靠在他的肩上,笑得像朵花。

他伸手,指尖輕輕撫過喻蔓的臉。

照片已經(jīng)泛黃,可她的笑容,還是那么清新。

他記得,這張照片是褚凱給他們拍的。

拍完,褚凱還開玩笑說:“哥,你可得對蔓姐好點,不然我就把她搶走了。”

一語成讖。

褚翰合上相冊,把它扔回箱底。

他不想再看了。

第二天,他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

刮了胡子,換了身干凈的衣服。

對著鏡子,他看到一個兩鬢斑白,眼神疲憊的中年男人。

他有多久沒好好看過自己了?

他開著他那輛破舊的麵包車,上了去往老家的路。

老家就在鶴陵市下面的一個縣城,那是他們長大的地方。

一路無話。

車?yán)锏氖找魴C(jī)放著一首老歌,唱的是“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fēng)雨”。

他關(guān)了收音機(jī)。

越靠近那個地方,他的心就越沉。

車子開進(jìn)縣城,街道還是老樣子,只是兩旁的店鋪換了不少。

他憑著記憶,把車開到以前住的那片家屬院。

他沒進(jìn)去。

他把車停在路邊,搖下車窗,點了一根煙。

他看到靈堂就設(shè)在家屬院門口的空地上,白色的花圈擺了一排,正中間掛著褚凱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褚凱,穿著西裝,打著領(lǐng)帶,笑得一臉燦爛。

像個成功人士。

褚翰看著那張照片,心里五味雜陳。



他看到一些熟悉又陌生的老鄰居在靈堂里忙碌,看到一些應(yīng)該是褚凱后來的親戚朋友。

他沒有看到喻蔓。

一根煙抽完,他還是沒有勇氣下車。

他怕看到那些熟悉的長輩,怕看到他們失望或指責(zé)的眼神。

更怕看到那個女人。

他發(fā)動車子,準(zhǔn)備掉頭離開。

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個瘦高的少年,從家屬院里走了出來。

少年穿著一身黑色的運(yùn)動服,背著一個雙肩包,低著頭,徑直朝著靈堂的方向走去。

褚翰的目光被他吸引了。

那少年,眉眼之間,竟然和年輕時的自己,有七八分的相似。

褚翰的心,猛地一跳。

04

褚翰的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方向盤,骨節(jié)泛白。

那個少年,應(yīng)該就是褚凱的兒子了。

叫……叫什么來著?

他想不起來,也沒興趣想。

他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看著那個少年走到靈堂前,對著褚凱的遺像,深深地鞠了一躬。

沒有哭,也沒有說話。

只是站著,像一棵沉默的小樹。

周圍有長輩過去拍他的肩膀,跟他說話,他只是微微點頭,表情木然。

褚翰忽然覺得有些煩躁。

他踩下油門,車子發(fā)出一聲咆哮,調(diào)轉(zhuǎn)車頭,離開了這個讓他窒息的地方。

他沒有回鶴陵,而是把車開到了縣城外的水庫。

這里是他和褚凱小時候的秘密基地。

水庫還是老樣子,一池碧水,安靜得像一塊巨大的翡翠。

他坐在水庫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風(fēng)吹過水面,帶來一陣陣涼意。

他以為自己可以很瀟灑地轉(zhuǎn)身就走,但那個少年的身影,卻在他腦子里揮之不去。

太像了。

那張臉,不像褚凱,反而……像他。

這怎么可能?

褚翰把煙頭狠狠地摁在地上。

他恨這種荒唐的感覺。

這讓他覺得惡心。

下午,他接到了母親從南方打來的電話。

“小翰,你姑姑說你回縣城了?”母親的聲音沙啞而疲憊。

“……嗯?!瘪液勃q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

“那你……去送送小凱吧。”母親的聲音近乎哀求,“不管怎么說,也是媽看著長大的孩子……你別讓媽心里……太難受。”

褚翰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

他可以不在乎別人怎么看,但他不能讓他媽難受。

“……我等會兒過去?!彼f。

掛了電話,他在水庫邊又坐了很久。

直到太陽快落山了,他才重新發(fā)動車子。

再次回到那個家屬院,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

靈堂里亮起了燈,人也比白天多了些。

他把車停在遠(yuǎn)處,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低著頭,盡量不去看任何人的眼睛。

可他一出現(xiàn),還是引起了一陣騷動。

“小翰來了!”

“褚翰?你可算來了?!?/p>

老鄰居們圍了上來,眼神復(fù)雜,七嘴八舌。

褚翰一概不理,他穿過人群,走到靈堂前。

他對著褚凱的遺像,從旁邊拿起三炷香,點燃,深深地彎下了腰。

不管有多少恩怨,人都死了。

就當(dāng)是還了母親的養(yǎng)育之恩。

他把香插進(jìn)香爐,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還是來了?!?/p>

這個聲音,他化成灰都認(rèn)得。

是喻蔓。

他緩緩地轉(zhuǎn)過身。

喻蔓就站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裙,臉色蒼白,眼窩深陷。

她也老了,不再是記憶中那個巧笑嫣然的女孩。

歲月,終究沒有放過任何人。

兩人對視著, 隔著十五年的光陰, 隔著生與死的距離。

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看著他們。

褚翰的嘴唇動了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恨嗎?

當(dāng)然恨。

可此刻,看著她憔悴的模樣,那股恨意,卻像是被什么東西稀釋了。

“好久不見?!弊罱K,還是喻蔓先開了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褚翰沒有回答。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說“你過得好嗎”?太虛偽。

說“我恨你”?太矯情。

他只能沉默。

這時,那個少年走了過來,站到喻蔓的身邊,扶住了她的胳膊。

“媽,你沒事吧?”少年的聲音,清朗又帶著一絲擔(dān)憂。

喻蔓搖搖頭,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褚翰的臉。

“小爍,”她對少年說,“叫人。這是……你褚翰叔叔?!?/p>

少年抬起頭,看向褚翰。

他的眼神很復(fù)雜,有好奇,有審視,還有一絲……敵意。

褚翰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叔叔。

多諷刺的稱呼。

他看著眼前的母子,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像一場荒誕的鬧劇。

他不想再待下去了。

一秒鐘都不想。

他甚至沒跟任何人打招呼,轉(zhuǎn)身就走。

他不顧身后傳來的議論聲,快步離開了靈堂。

他只想逃離。

逃離這個讓他喘不過氣的修羅場。

05

褚翰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鉆進(jìn)自己的麵包車,手抖得連火都打不著。

試了好幾次,引擎才發(fā)出一聲不情愿的轟鳴。

他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漫無目的地在縣城的街上亂開。

車窗外的霓虹燈,像一道道流血的傷口。

他的腦子里一團(tuán)亂麻。

褚凱的遺像,喻蔓憔悴的眼神,還有那個少年像極了自己的臉……

一幕幕,像電影一樣在他眼前閃回。

十五年。

他用十五年的時間,給自己筑起了一座堅固的堡壘。

他以為自己可以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可今天,他們只用了幾個小時,就把他的堡壘,砸得稀爛。

他把車停在一條無人的河邊,趴在方向盤上,肩膀控制不住地顫抖。

他沒有哭。

只是覺得冷。

一種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冷。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直起身子,從后視鏡里看著自己。

一張被生活折磨得面目全非的臉。

他笑了。

笑得比哭還難看。

褚凱。

你贏了。

你就算死了,還是能把我的人生攪得天翻地覆。

他在河邊待到半夜,直到全身都凍僵了,才開車回了鶴陵市。

回到那個冷清的院子,他沒有開燈,摸黑倒了一杯水,一口氣喝完。

冰涼的水,讓他的胃一陣抽搐。

他蜷縮在沙發(fā)上,一夜無眠。

接下來的兩天,他沒有再回縣城。

所有電話,他一概不接。

他把自己關(guān)在店里,沒日沒夜地干活。

似乎只有不停地忙碌,才能讓他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第三天,是褚凱出殯的日子。

褚翰站在店門口,看著西邊的方向,那是縣城的方向。

他知道,此時此刻,那個人,正在化為一縷青煙,一捧灰土。

從此,世上再無褚凱。

他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像是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又像是丟失了一件重要的東西。

那天下午,店里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是那個少年。

褚爍。

他一個人來的,背著那個雙肩包,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

他站在店門口,逆著光,看著正在埋頭整理貨架的褚翰。

“請問,是褚翰叔叔嗎?”他的聲音有些猶豫。

褚翰的身體一僵,緩緩地轉(zhuǎn)過身。

“你來干什么?”他的語氣很冷。

“我媽讓我來的?!瘪覡q說著,從店門口走了進(jìn)來,把一個信封放在柜臺上,“她讓我把這個交給你?!?/p>

褚翰看了一眼那個信封,沒有動。

“東西我送到了,我走了?!瘪覡q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站住?!瘪液步凶∷?。

褚爍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她還說什么了?”褚翰問。

“沒了?!?/p>

褚翰盯著他,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

可那張年輕的臉上,只有一片與年齡不符的淡漠。

“你走吧?!瘪液矒]了揮手,重新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整理他的螺絲和釘子。

他聽到身后的腳步聲遠(yuǎn)去。

過了很久,他才走到柜臺前,拿起那個信封。

信封很厚,沒有署名。

他遲疑了很久,才撕開封口。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信紙,還有一張B超單。

B超單已經(jīng)泛黃,上面的字跡有些模糊。

他拿起那張單子,目光落在最下面的日期上。

十六年前。

比他和喻蔓分手的時間,還要早一個月。

褚翰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他顫抖著手,拿起那封信。

信的開頭,只有一句話。

“褚翰,對不起,我騙了你十五年?!?/p>

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覺暗了下來,店里沒有開燈,一片昏暗。

褚翰就這么站著,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塑。

街坊老李又遛彎路過,看到店里黑著燈,有些奇怪。

“老褚?在不在家?怎么不開燈???”

老李喊了兩聲,沒人應(yīng)。

他探頭往里看,借著街燈的光,看到褚翰直挺挺地站在柜臺前。

“老褚?你怎么了?”老李覺得不對勁,推開虛掩的門走了進(jìn)去。

他走到褚翰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想什么呢?”



褚翰像是沒聽到一樣,依舊一動不動。

老李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看到了他手里的那張B超單。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的少年音在門口響起,帶著一絲不確定和緊張。

少年去而復(fù)返,手里緊緊攥著一個破舊的音樂盒,他站在門口,看著屋里對峙的兩個男人,最終把目光落在了褚翰身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沖著褚翰的背影,輕輕地,卻又無比清晰地喊了一聲:

“爸?!?/strong>

“啪嗒”一聲。

老李手里的茶杯,應(yīng)聲摔在地上,碎成了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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