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有云:“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世人眼見的真實,或許只是浮于表面的幻象;而那些被視作虛無與瘋癲的,內(nèi)里卻可能隱藏著通天徹地的真理。
在南宋年間的臨安城,西湖的柔波與雷峰塔的靜影之間,流傳著一個瘋癲和尚的傳說。
他身著打了數(shù)十個補丁的破僧衣,手持一把破蒲扇,終日醉醺醺地游走于市井,時而吃肉,時而喝酒,全無半點出家人的莊重。
百姓們稱他“濟癲”,寺里的僧侶視他為恥。
然而,在這看似荒唐的瘋癲之下,卻藏著一個連十殿閻羅都要敬畏三分的驚天秘密。這秘密,便是一切故事的開端。
01.
南宋臨安,繁華如夢。城東的絲綢巨商錢百萬,最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了。
他耗費萬貫家財,在城郊新起了一座三進三出的大宅院,雕梁畫棟,極盡奢華??删驮趩踢w前夜,怪事發(fā)生了。負責(zé)灑掃的家丁在后院的井里,看到一張慘白的女人臉,當場嚇得昏死過去。第二天,工匠們在主梁上,發(fā)現(xiàn)了一道深可及骨的血手印,像是有人用盡生命最后一絲力氣印上去的。
一時間,新宅鬧鬼的傳聞,如風(fēng)一般傳遍了整個臨安城。
錢百萬起初不信邪,認為是刁民作祟,想訛他一筆。他加派了十幾個膀大腰圓的護院,夜夜巡邏??晒质路堑珱]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深夜的庭院里,總能聽到女人凄厲的哭聲,從東廂房飄到西廂房,如泣如訴,勾人心魄。有護院壯著膽子循聲而去,看到的卻是一襲飄忽的白衣,在月光下一閃而過,隨即,便是廊下燈籠齊齊熄滅,陰風(fēng)刺骨。
不出三日,護院跑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個個面無人色。錢百萬重金請來的幾位法師,進了宅子,羅盤亂轉(zhuǎn),符紙自燃,沒一個能待過子時,紛紛卷著鋪蓋連夜逃走,臨走時還勸他,這宅子兇煞之氣沖天,非人力可解,趁早棄了為妙。
錢百萬急得嘴上起了燎泡。這宅子是他半生心血,怎能說棄就棄?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府上的老管家給他出了個主意。
“老爺,城西靈隱寺,有個叫道濟的和尚,人稱‘濟癲’。雖說他行為瘋癲,不守清規(guī),但聽說……有些真本事?!?/p>
“瘋和尚?”錢百萬眉頭緊鎖,“靠譜嗎?”
“說不準,”老管家壓低了聲音,“三年前,城南張屠戶的獨子中了邪,水米不進,眼看就要不行了。請遍了名醫(yī)高人,都束手無策。最后就是這濟癲和尚路過,抓了把鍋底灰,混著他的口水,硬給孩子灌了下去。您猜怎么著?當天下午,那孩子就下地跑了。雖說手段……是埋汰了點,但確實是管用?!?/p>
病急亂投醫(yī)。錢百萬顧不上那么多了,備上厚禮,親自帶著管家尋到了靈隱寺。
可道濟根本不在寺里。兩人在西湖邊上尋了半日,才在一個柳蔭下,找到了那個傳說中的“濟癲和尚”。
只見他衣衫襤褸,渾身污垢,斜躺在草地上,一手抓著啃得只剩骨頭的狗腿,一手提著個黑不溜秋的酒葫蘆,正對著湖面,嘿嘿傻笑。
“水里有個我,水外有個我。哪個是我?哪個不是我?”
他一邊唱著不著調(diào)的歌,一邊伸出油膩的手,去撈水里的倒影,撲了個空,便哈哈大笑起來,引得路人紛紛側(cè)目,眼神里滿是鄙夷。
錢百萬的心,涼了半截。就這么個瘋子,能驅(qū)鬼?
但他還是硬著頭皮上前,作揖道:“敢問,可是靈隱寺的道濟禪師?”
那和尚醉眼惺忪地瞥了他一眼,把骨頭往地上一扔,打了個酒嗝,熏得錢百萬連退三步。
“禪師?別介,俺就是個吃肉喝酒的花和尚。大官人,找錯人啦!”
說罷,他翻了個身,竟是呼呼大睡起來。
錢百萬碰了一鼻子灰,又氣又急。老管家連忙上前,附在道濟耳邊,將錢府鬧鬼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本以為這瘋和尚不會理睬,誰知,當管家提到“女人哭聲”和“血手印”時,那和尚的鼾聲,竟是微微一頓。
他依舊閉著眼,只是懶洋洋地伸出一只手,張開五指晃了晃。
錢百萬愣了:“禪師這是何意?”
老管家揣摩道:“莫不是……要五百兩銀子?”
錢百萬咬咬牙,為了宅子,認了!他剛要點頭,那瘋和尚卻突然坐了起來,一把搶過他腰間掛著的一塊上好和田玉佩,在手里掂了掂。
“銀子?俗氣!和尚我只要三樣?xùn)|西。”他豎起三根臟兮兮的手指。
“第一,你府上最好的‘女兒紅’,管夠!”
“第二,城里‘王屠戶’家的鹵狗肉,管飽!”
他頓了頓,用玉佩剔了剔牙,斜眼看著錢百萬,嘿嘿一笑。
“這第三嘛……你這塊玉,瞧著還算順眼,就當是和尚我這趟的腳力錢了。”
說罷,不等錢百萬答應(yīng),他便將玉佩揣進懷里,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搖搖晃晃地朝城東走去,嘴里還哼著:“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學(xué)我,如同進魔道……走咯,瞧熱鬧去!”
02.
錢百萬的新宅,坐北朝南,氣派非凡。但此刻,即便是青天白日,宅院上空也仿佛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霾。
道濟一腳踏入錢府大門,第一件事不是看風(fēng)水,也不是問案情,而是伸長了鼻子,在空氣里使勁嗅了嗅。
“嗯……味兒不對?!彼七谱?,嘟囔道。
錢百萬小心翼翼地問:“禪師,是……是何不對?”
“酒不夠香,肉不夠爛!”道濟蒲扇一搖,大喇喇地往正堂的太師椅上一坐,二郎腿翹得老高,“先上酒上肉,吃飽了,才有力氣給你們家抓鬼!”
錢百萬嘴角抽了抽,但還是忍著氣,吩咐下人去準備。
很快,一桌豐盛的酒席擺了上來。道濟毫不客氣,左手抓雞,右手提壺,吃得滿嘴流油,杯盤狼藉。府里的下人們遠遠看著,無不暗自搖頭,心想老爺這次是真被騙了,請回來一個酒囊飯袋。
酒足飯飽,道濟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提著酒葫蘆,開始在宅子里溜達。
他走得東倒西歪,像是隨時都會醉倒??伤难劬Γ瑓s在不經(jīng)意間,掃過了院子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塊磚瓦。他不像是在驅(qū)鬼,倒像個游山玩水的閑人。
他走到那口據(jù)說看到過鬼臉的井邊,不做法,不念經(jīng),反而趴在井口,朝里面做了個鬼臉,喊道:“喂!下面的美人兒,出來陪和尚聊聊天唄!”
井里除了回聲,毫無動靜。
他又走到那根有血手印的房梁下,也不看手印,卻饒有興致地研究起梁上的雕花,嘴里嘖嘖稱奇:“雕得不錯,就是這木頭……陰氣重了點?!?/p>
錢百萬和管家跟在他身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這和尚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轉(zhuǎn)悠了一圈,道濟最終停在了鬧鬼最兇的東廂房門口。這間房門窗緊閉,貼滿了符咒,卻依然能感覺到一股股陰冷的寒氣從門縫里滲出。
“就是這兒了?!钡罎[了瞇眼,推門而入。
房間里空空蕩蕩,只有一股陳腐的霉味。他沒設(shè)壇,沒畫符,反而走到房間中央,把蒲扇往地上一扔,整個人呈一個“大”字形,躺了下去。
“累了累了,和尚我先睡一覺。天塌下來,也別叫我?!?/p>
話音剛落,竟真的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錢百萬徹底懵了。這……這是來驅(qū)鬼,還是來睡覺的?
他急得想把道濟拽起來,卻被老管家一把拉住,對他搖了搖頭。事已至此,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了。
眾人退出了房間,在院子里焦急地等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太陽漸漸西斜,天色暗了下來。東廂房里,除了道濟的鼾聲,一片死寂。
就在眾人耐心快要耗盡時,異變陡生!
“砰!”
一聲巨響,東廂房的窗戶被人從里面一腳踹開。道濟提著酒葫蘆,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臉上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
“找到了,找到了?!彼裆衩孛氐卣f。
錢百萬趕忙上前:“禪師,找到什么了?是那惡鬼嗎?”
“非也,非也。”道濟搖了搖手指,“那東西,藏得深著呢。不過,和尚我找到了它的‘根’?!?/p>
說著,他領(lǐng)著眾人回到房間中央,指著地上的一塊青石板。
“問題,就出在這下面?!?/p>
他二話不說,將葫蘆里剩下的半壺酒,“嘩”地一下,全都澆在了那塊石板上。酒水迅速滲入石板縫隙,冒起一串串細小的氣泡,仿佛下面有什么東西在呼吸。
緊接著,道濟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舉動。他竟是趴在地上,用他那又黑又長的指甲,發(fā)了瘋似地開始刨石板周圍的泥土。
“瘋了,這和尚徹底瘋了!”一個家丁小聲嘀咕。
可就在這時,只聽“咔”的一聲輕響,那塊堅硬的青石板,竟被道濟硬生生撬了起來!
石板翻開的瞬間,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和怨氣沖天而起,熏得眾人連連后退。只見石板之下,赫然埋著一個巴掌大小的黑色木偶!
那木偶被雕刻成一個女人的模樣,面目猙獰,心口處,還釘著一根生了銹的鐵釘!
03.
木偶出土的剎那,整個錢府的溫度仿佛驟降了十幾度。明明是夏末,眾人卻感覺如墜冰窟,牙齒都開始打顫。
錢百萬驚恐地指著木偶:“禪……禪師,這……這是何物?”
道濟將木偶撿起,放在鼻子下聞了聞,一臉嫌棄地撇撇嘴:“壓勝之術(shù),下九流的玩意兒。用女人的生辰八字和頭發(fā),制成木偶,釘住心脈,埋于地底,能讓其永世不得超生,怨氣凝聚不散,化為地縛靈,為施術(shù)者所用?!?/p>
他用破蒲扇敲了敲木偶的腦袋:“這東西,只是個引子,一個鎖住那可憐東西的‘錨’。真正厲害的,可不是這個小玩意兒?!?/p>
話音未落,一陣陰風(fēng)憑空刮起,將庭院里的燈籠吹得東倒西歪,燭火明滅不定。
“嘻嘻……嘻嘻嘻……”
一陣女人的笑聲,幽幽地從四面八方傳來,時遠時近,鉆入每個人的耳朵,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直刺骨髓。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伴隨著笑聲的,是凄厲的哭嚎。宅子的墻壁上,開始滲出殷紅的血跡,一滴滴落下,匯成一條條小溪。原本富麗堂皇的宅院,此刻變得如同鬼蜮。
幾個膽小的家丁,當場就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朝大門外逃去。
錢百萬也是兩腿發(fā)軟,幾乎站立不穩(wěn),全靠老管家在背后死死扶住。
“禪師!救命啊禪師!”
道濟卻像是沒聽見一般,依舊低頭擺弄著那個木偶。他拔掉了木偶心口上的鐵釘,然后從懷里摸出一個油紙包,打開來,里面是一些黑乎乎的粉末,散發(fā)著一股奇異的香氣。他將粉末均勻地灑在木偶上。
“塵歸塵,土歸土。姑娘,你的怨,和尚我聽到了。但這宅子的主人,并非你的仇家,濫殺無辜,只會讓你罪孽加身,墮入無間地獄?!彼穆曇舨淮?,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院子,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那陰森的笑聲和哭聲,為之一滯。
但僅僅是一瞬間的停頓,更加狂暴的怨氣爆發(fā)了!
“你懂什么!我好冤啊??!”
一聲尖利的嘶吼,東廂房的屋頂“轟”的一聲,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掀飛。一道白色的身影,懸浮在半空中。
那是一個女鬼。她長發(fā)及腰,面色慘白如紙,雙眼流下兩行血淚,十指的指甲又長又黑,渾身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怨毒之氣。
“凡是住進這宅子的人……都得死!都得給我陪葬!”
女鬼嘶吼著,化作一道白影,直撲離她最近的錢百萬。
錢百萬嚇得魂飛魄散,閉上眼睛等死。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看似邋遢的身影,擋在了他的面前。
是道濟!
只見他依舊是一副醉醺醺的樣子,甚至還打了個哈欠。面對撲面而來的厲鬼,他只是不緊不慢地,將手中的破蒲扇,往前輕輕一揮。
動作輕飄飄的,像是在驅(qū)趕一只蒼蠅。
然而,就是這么輕輕一扇。
一道肉眼可見的金色波紋,從扇面擴散開來。
“嗡——”
那勢不可擋的白影,撞在金色波紋上,竟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壁,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被硬生生彈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身形都變得虛幻了幾分。
整個院子,瞬間安靜了下來。
女鬼難以置信地看著道濟,眼神里充滿了驚駭和迷惑。她能感覺到,眼前這個瘋和尚體內(nèi),蘊含著一股讓她靈魂都在顫抖的力量,那力量,如淵如獄,浩瀚無邊。
錢百萬和老管家也驚得目瞪口呆。他們怎么也想不到,這個瘋瘋癲癲的和尚,隨手一扇,竟有如此威力!
道濟收回蒲扇,撓了撓滿是油污的后腦勺,醉眼朦朧地看著女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
“姑娘,火氣別這么大嘛。來來來,坐下喝一杯,跟和尚我聊聊,到底是誰把你害得這么慘。和尚我……最喜歡聽故事了?!?/p>
04.
女鬼名叫柳如煙,曾是臨安城小有名氣的繡娘。她并非死于這宅中,而是死于建造這宅子的那片土地上。
這片地,在錢百萬買下之前,屬于一個叫林天德的告老還鄉(xiāng)的京官。林天德表面仁善,實則心狠手辣,為求官運亨通,聽信妖道之言,認為此地風(fēng)水奇佳,若以“活人樁”奠基,必能保他子孫三代富貴。
無辜的柳如煙,便成了那個犧牲品。她被活生生埋入地底,怨氣沖天,化為厲鬼。而那個妖道,則用壓勝木偶,將她的魂魄禁錮于此,供林天德驅(qū)使。
后來林家不知何故敗落,舉家遷走,這塊地幾經(jīng)轉(zhuǎn)手,才到了錢百萬手里。錢百萬大興土木,擾動了地下的怨氣,才引出這一系列禍事。
柳如煙泣訴著自己的冤屈,血淚漣漣,怨氣也隨著她的敘述,再次變得濃郁起來。
“我好恨!我不僅恨那林天德,更恨這世道不公!如今,我已與此地融為一體,除非山崩地裂,否則我永不超生!你們……都得死!”
她的聲音變得尖銳刺耳,整個宅院的地面開始輕微震動,仿佛有什么更可怕的東西,要從地底鉆出來了。
道濟臉上的醉意,終于褪去了一些。他的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澈,宛如一潭千年古井,深不見底。
“和尚我說了,你的仇家并非他們。你的怨,我來化解。你的仇,我替你報。但你若執(zhí)迷不悟,休怪我這蒲扇,不懂得憐香惜玉了?!?/p>
“就憑你?一個瘋和尚?”柳如煙厲聲尖笑,“你以為憑你那點微末道行,就能奈何得了我?你可知,與我結(jié)下契約的,是誰嗎?”
她雙手猛地插入地面,仰天長嘯。
“山君大人,助我!”
“吼——!”
一聲驚天動地的獸吼,從宅院后方的假山處傳來。一股比柳如煙的怨氣還要兇戾百倍的妖氣,沖天而起。
只見那假山竟是活了過來,山石滾落,化作一個三丈多高、青面獠牙、渾身長滿黑色鬃毛的怪物!
那怪物形似猿猴,卻背生雙翼,眼中射出兩道血紅的光芒,正是盤踞在此地山中修行數(shù)百年的山魈!
原來,柳如煙的怨氣吸引了她。它與柳如煙訂下契約,答應(yīng)幫她復(fù)仇,實則是想借她的怨氣為引,將整個錢府化為自己的妖域,一個它在人間界的巢穴。
山魈一出現(xiàn),錢百萬當場就嚇暈了過去。老管家也癱倒在地,面如死灰。
這已經(jīng)不是鬧鬼了,這是撞妖了!
山魈看了一眼被道濟金光震傷的柳如煙,發(fā)出一聲憤怒的咆哮,它伸出蒲扇般巨大的爪子,帶著呼嘯的惡風(fēng),朝道濟當頭拍下!
這一爪,足以將金石拍為齏粉!
然而,面對這雷霆萬鈞的一擊,道濟卻不閃不避。
他只是將手中的酒葫蘆,對著那巨爪,輕輕一傾。
一滴晶瑩的酒水,從葫蘆口滴落。
那滴酒,在離開葫蘆口的瞬間,驟然爆發(fā)出萬丈金光,宛如一輪小太陽。金光之中,隱隱有梵音禪唱,龍吟虎嘯。
巨大的妖爪,在觸碰到那滴酒水的瞬間,竟像是冰雪遇到了烈陽,發(fā)出一陣“滋滋”的聲響,冒起滾滾黑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瓦解!
“啊——!”
山魈發(fā)出痛苦至極的慘嚎,猛地收回爪子,只見它的手掌已經(jīng)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他看向道濟的眼神,再無半分輕視,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懼。
“你……你不是普通的和尚……你到底是誰?”山魈顫聲問道。
道濟沒理它,而是從懷里掏出那塊從錢百萬那“借”來的和田玉佩,對著月光,呵了一口氣。
玉佩上,瞬間蒙上了一層白霧。
他伸出手指,以氣為筆,在白霧上迅速畫了一道無人能識的符箓。
“敕!”
他輕喝一聲,將玉佩朝柳如煙的方向,屈指一彈。
玉佩化作一道流光,沒入柳如煙的眉心。柳如煙渾身一震,身上的怨氣竟開始如潮水般退去,血紅的雙眼,也漸漸恢復(fù)了一絲清明。她臉上的痛苦和猙獰,被一種解脫的平靜所取代。
“癡兒,冤冤相報何時了。去吧,你的仇,有我。你的冤,有天?!?/p>
道濟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言出法隨的魔力。柳如煙對著他,盈盈一拜,身影漸漸變淡,最終化為點點星光,消散在夜風(fēng)中。
05.
柳如煙被超度,山魈的契約被破,力量大減。他看著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瘋和尚,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逃!
它雙翼一振,卷起一陣狂風(fēng),便要沖天而起。
“想走?問過我這酒葫蘆沒有?”
道濟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他將葫蘆口對準了半空中的山魈,輕輕一吸。
一股無形的、沛莫能御的吸力,從那小小的葫蘆口中傳來。山魈那龐大的身軀,竟是完全無法抵抗,被硬生生從空中拽了下來,不受控制地朝著葫蘆口飛去,身體也在這過程中越變越小。
“不!饒命!上仙饒命!”山魈驚恐地尖叫起來,它終于意識到,自己惹上了一個何等恐怖的存在。
眼前這人,絕不是凡間的修士,他身上的氣息,古老、威嚴,甚至……帶著一絲讓他靈魂都為之顫栗的幽冥之氣。
道濟不為所動,眼看就要將山魈收入葫蘆。
可就在這時,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上的動作一停。那股吸力,也隨之消失。
山魈重重地摔在地上,恢復(fù)了原形,但已是身受重傷,趴在地上瑟瑟發(fā)抖,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
它不解地看著道濟。
道濟撓了撓頭,一副很是苦惱的樣子。
“哎呀,差點忘了。佛祖說,要有慈悲心。直接把你煉化了,太不環(huán)保了。不如……給你個機會?!?/p>
他走到山魈面前,用腳尖踢了踢它的腦袋。
“說,是誰讓你來的?那林天德背后,又是誰在替他謀劃?一個小小妖道,可沒這么大的膽子,敢拿活人當樁?!?/p>
山魈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和恐懼,但看到道濟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渾身一哆嗦,不敢有絲毫隱瞞,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原來,那個教唆林天德的妖道,只是個馬前卒。他背后真正的主人,是當朝國師,一個自稱“普渡真君”的妖人。這妖人正在暗中布局一個巨大的陣法,需要集齊七七四十九個極陰之地的地縛靈作為陣眼,而柳如煙,就是其中之一。
“國師……”道濟摸了摸下巴,眼神變得有些玩味,“原來是他。難怪,難怪?!?/p>
山魈趴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它能感覺到,當“國師”兩個字出口時,眼前這個瘋和尚的氣息,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那不再是游戲人間的戲謔,而是一種……一種仿佛九天神佛俯瞰螻蟻般的漠然,一種執(zhí)掌天地法則的威嚴。
這股氣息,它只在傳說中,那些從幽冥地府里走出的神祇身上感受過。
山魈的腦子里,猛地閃過一個荒謬而又驚悚的念頭。
它壯著膽子,用盡全身力氣,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道濟,聲音因恐懼而變得尖銳無比。
“你……你究竟是誰?靈隱寺的道濟只是個名號!這佛光……這法力……這不是凡間修士能有的!你不是人!”
道濟聽到這話,愣了一下,隨即,那副玩世不恭的懶散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臉上。只是這一次,他的雙眸深處,仿佛有星河流轉(zhuǎn),萬古沉浮。
“哦?你聞到了?我這破僧衣上,既有俗世的酒肉臭,也沾著點……陰曹地府的鐵銹味兒。閻王老兒見了我,也得客氣地問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