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誠,在巷口開了家小飯館。
我風(fēng)雨無阻地給一個沉默的流浪漢,免費提供了五年晚餐。
我以為我們的故事,會隨著我飯館的倒閉而結(jié)束。
關(guān)店那天,我把身上最后的錢塞給他,沙啞著嗓子說:“大爺,真對不住,店……今天就關(guān)了。以后沒法給您做飯了?!?/strong>
01
我叫李誠,誠實的誠。
我出生在山溝里,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
記憶里,童年就是啃不完的玉米面窩頭和永遠補不完的衣服補丁。
十八歲那年,我揣著我媽湊出來的三百塊錢,坐了三天兩夜的綠皮火車,來到了這座陌生的南方大城市。
我沒什么文化,也沒什么手藝,只能去工地上賣力氣。
工地的活又苦又累,但我咬著牙干了。
因為我知道,我沒有退路。
剛到工地的第一個月,我還沒領(lǐng)到工錢,錢包就被人偷了。
那是我身上最后的一百多塊錢。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蹲在工棚的角落里,餓得眼冒金星,第一次覺得,這個城市大得讓人絕望。
就在我快要扛不住的時候,工地的包工頭王叔遞過來一個熱乎乎的饅頭和一盒盒飯。
王叔是個面相很兇的壯漢,平時不茍言笑。
他看著我狼吞虎咽的樣子,什么也沒說,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伙子,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p>
“錢的事別擔(dān)心,我先預(yù)支你五百塊工資,好好干活就行?!?/p>
那晚,我吃著那頓飯,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是我人生中吃過的,最香的一頓飯。
后來,我又在工地附近的一家面館,遇到了老板娘張嬸。
我每次去吃面,她都會悄悄地在我碗里多加一個雞蛋或者幾片肉。
她總說,看我像她自己剛出遠門的兒子,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
這些萍水相逢的善意,像一盞盞小小的燈,照亮了我最灰暗的日子。
它們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
我在心里默默發(fā)誓,將來如果我有能力了,也一定要把這份溫暖傳遞下去。
我在工地上干了十年,從一個小工,干到了帶班的工長。
我省吃儉用,攢下了一筆錢。
我不想一輩子都在工地上,我想做點自己的小生意。
我想開一家小餐館,一家能讓每一個路過的人,都能吃上一口熱乎飯菜的小餐館。
02
我的餐館,不大,就在一條老舊的巷子口。
店名叫“誠意小館”。
這個名字,代表著我的初心,做良心菜,賺本分錢。
店面是我自己一點點裝修的,墻是我刷的,桌椅是我淘換來的二手貨,擦得锃亮。
后廚收拾得干干凈凈,所有的食材,我都堅持當(dāng)天采購,保證新鮮。
我的定價不高,分量卻給得足足的。
附近的工友、鄰居、寫字樓里的小白領(lǐng),都喜歡到我這兒來吃飯。
他們說,我店里的飯菜,有家的味道。
每天天不亮我就起床,去菜市場進貨。
然后就是一整天的摘菜、洗菜、切菜、炒菜。
忙到晚上十點多送走最后一個客人,我還要打掃衛(wèi)生,清洗廚具。
雖然累,但我心里是踏實的,是快活的。
我喜歡聽客人們吃飯時滿足的贊嘆聲,喜歡看他們酒足飯飯飽后舒展的眉頭。
每到這個時候,我就覺得,自己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我終于在這座城市里,扎下了根。
我不再是那個初來乍到,會因為丟了一百塊錢就絕望痛哭的農(nóng)村小子了。
我有了一家屬于自己的小店,有了一群喜歡我手藝的熟客。
我把王叔和張嬸都請到店里來吃過飯。
王叔喝得滿臉通紅,拍著我的肩膀說:“好小子,有出息!”
張嬸拉著我的手,看著我店里的光景,眼眶濕潤了。
她說:“誠子,你這店,跟你的心一樣,實在,暖和?!?/p>
我聽著他們的話,心里暖洋洋的。
我知道,我沒有辜負他們當(dāng)年的善意。
“誠意小館”,就是我傳遞這份善意的開始。
我希望我的小店,也能成為別人在困難時,可以進來歇歇腳、暖暖胃的地方。
03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一個下著凍雨的冬夜。
那天特別冷,北風(fēng)刮得巷子嗚嗚作響。
店里沒什么客人,我正準(zhǔn)備提前打烊。
我一抬頭,就看見玻璃門外站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老人,頭發(fā)花白,胡子拉碴,身上裹著一件又臟又破的舊棉襖。
他很瘦,背也有些佝僂,在寒風(fēng)中凍得瑟瑟發(fā)抖。
他沒有進來,也沒有乞討,就只是站在門口,透過玻璃,直勾勾地看著店里墻上掛著的菜單。
他的眼神里,充滿了對食物最原始的渴望。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個蹲在工棚角落里,餓得發(fā)慌的自己。
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我打開門,朝他招了招手。
“大爺,外面冷,還沒吃飯吧?”
他被我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進來吧,我請你吃碗熱湯面?!?/p>
我把他讓進店里,讓他坐在了離暖氣最近的位置。
他似乎很久沒有進過這么暖和的地方了,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我很快就煮好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排骨面,上面臥著一個金黃的煎蛋,還撒了翠綠的蔥花。
我把面端到他面前。
“趁熱吃吧,大爺。”
他看著眼前的面,渾濁的眼睛里,似乎有光亮了一下。
他沒有說話,只是拿起筷子,開始埋頭吃面。
他吃得很慢,很仔細,仿佛在品嘗什么山珍海味。
一碗面,他吃了足足有半個小時。
吃完后,他把碗里最后一滴湯都喝得干干凈凈。
他站起身,對著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依然沒有說話,但我從他的眼神里,讀懂了所有的感激。
我把他送到門口,又把店里剩下的兩個肉包子塞給了他。
“明天要是沒地方吃飯,還來我這。”
我對他說道。
他愣了一下,渾濁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清晰的焦點,他看了我很久,然后重重地點了點頭。
看著他消失在寒風(fēng)中的背影,我心里沒有絲毫施舍后的得意。
我只是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早就應(yīng)該做的事。
04
從那天起,老人真的每天都來。
他總是在晚上九點半,我店里客人最少的時候,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門口。
他從不進來,也從不打擾我,就靜靜地等在外面。
而我,也總是會提前為他準(zhǔn)備好一份晚飯。
有時候是一份熱乎的蓋澆飯,有時候是幾個剛出鍋的包子和一碗粥。
我用一個干凈的打包盒裝好,遞給他。
他每次都用那雙布滿老繭和裂口的手,小心翼翼地接過飯盒,然后對著我,深深地鞠一躬。
沒有一句話,只有這個重復(fù)了無數(shù)次的動作。
然后,他就會走到巷子對面的臺階上,安安靜靜地,把飯吃完。
這個無聲的約定,一堅持,就是五年。
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風(fēng)雨無阻。
我的小店,成了他固定的食堂。
他,也成了我生活里一個特殊的存在。
附近的鄰居和老主顧們,都知道了這件事。
有人夸我是好人,是大善人。
我只是笑笑說:“誰都有遇到難處的時候,給口飯吃而已,算不了什么。”
也有人勸我,說現(xiàn)在生意不好做,沒必要每天都白送一份飯,讓我別那么傻。
我沒把這些話放在心上。
對我來說,每天為他準(zhǔn)備一份晚飯,早就像呼吸一樣自然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從哪里來,又為什么會流落街頭。
我們之間,除了遞飯和鞠躬,再沒有別的交流。
他沉默寡言,我也從不多問。
我只是覺得,人活著,總要有點自己的堅持。
就像當(dāng)年王叔和張嬸幫助我一樣,他們也從沒問過我的過去,只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遞過來一份溫暖。
現(xiàn)在,我只是把這份溫暖,再遞給另一個人。
我看著他一天天吃著我做的飯,雖然依舊瘦,但精神頭好像比最初好了很多。
冬天的時候,我還送過他一頂舊的毛線帽和一副手套。
他收下的時候,對著我鞠躬的時間,比平時長了很多。
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xù)下去。
我會守著我的小店,他會每天來吃飯,直到他不再出現(xiàn),或者,直到我老得拿不動鍋鏟。
可我沒想到,先撐不住的,是我的店。
05
最近這兩年,生意越來越難做了。
周圍開了好幾家裝修時尚的網(wǎng)紅餐廳,外賣平臺的興起,也搶走了不少客源。
我這種守著一畝三分地的傳統(tǒng)小館子,漸漸地,就被時代冷落了。
店里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少。
以前每天要忙到深夜,現(xiàn)在有時候,一整個晚上都只有零星的兩三桌客人。
我試過降價,試過推出新菜,但都收效甚微。
每個月的營業(yè)額,除去房租、水電、人工和食材成本,剩下來的,還不夠我自己的生活費。
我開始往里貼錢,貼光了我這幾年所有的積蓄。
我每天睜開眼,想的就是怎么才能讓店活下去。
我睡不著覺,頭發(fā)也大把大把地掉。
可現(xiàn)實就像一座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終于,在上個月交完房租后,我看著空空如也的銀行卡,徹底絕望了。
我撐不下去了。
我決定,關(guān)掉“誠意小館”。
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店里坐了一整夜。
我看著店里的每一張桌子,每一把椅子,看著墻上那塊寫著“誠意小館”的牌匾,心里像被刀割一樣疼。
這里,承載了我全部的夢想和希望。
可現(xiàn)在,夢要醒了。
最后一天營業(yè),我把店里剩下的食材,都做成了飯菜,免費送給了來吃飯的老主顧和鄰居們。
大家吃著飯,都嘆著氣,說著舍不得。
我笑著跟大家告別,說以后有機會再見。
可我自己心里清楚,告別了這家店,我可能就要告別這座城市了。
我送走了最后一個客人,開始收拾東西。
我把桌椅都擦得干干凈凈,把鍋碗瓢盆都清洗打包,把那塊“誠意小館”的招牌,小心翼翼地摘了下來,抱在懷里。
就在這時,那個熟悉的身影,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了門口。
老人像往常一樣,靜靜地站在那里。
我心里一酸,拿著一個早就準(zhǔn)備好的袋子,走了出去。
袋子里,裝著店里最后剩下的一些饅頭和醬菜。
“大爺,真對不住。”
我把袋子遞給他,聲音有些沙啞,“小店今天……就關(guān)了?!?/p>
“以后,我沒法給您準(zhǔn)備晚飯了?!?/p>
老人看著我,又看了看我懷里抱著的招牌,渾濁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茫然。
我從口袋里掏出我身上最后的一千多塊錢,一股腦地塞到他手里。
“大爺,這點錢您拿著,以后自己買點熱乎的吃,別餓著。”
我說完,心里堵得難受,不想再待下去。
我抱著招牌,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離開這個讓我夢碎的地方。
我剛走一步,胳膊,卻被一只干瘦但很有力的手,給拉住了。
我回過頭,對上了他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睛。
他看著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