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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向二叔下跪借錢他沒給,10年后我給父親買新車,二叔: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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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鑰匙攥在手里,沉甸甸的,像一塊小小的、溫?zé)岬氖^。

銷售顧問還在我耳邊說著什么,關(guān)于保養(yǎng)手冊,關(guān)于首保里程,聲音嗡嗡的,像隔著一層毛玻璃。

我沒太聽進去。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我爸身上。

他站在那輛嶄新的、黑色的國產(chǎn)旁邊,像個第一次進城的孩子,有點手足無措。

他伸出手,想摸一下車門,手抬到一半,又縮了回去。

他在褲子上仔仔細細地擦了擦。

那是一雙布滿了裂口和老繭的手,指甲縫里還嵌著洗不掉的泥土和機油的混合物。

他才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一樣,輕輕地、試探地,觸碰了一下那光滑如鏡的車漆。

他的指尖在車身上滑過,很慢,很輕。

我看見他的肩膀,微微地,在顫抖。

銷售顧問笑著說:“叔,上去坐坐啊,感受一下?!?/p>

我爸擺擺手,嘴里說著:“不急,不急?!?/p>

眼睛卻一刻也離不開那輛車。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這輛車,對他來說,不僅僅是一輛車。

它是他半輩子沒敢想過的夢。

是把他從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二八大杠上,解放出來的勛章。

我走過去,拉開車門,把他輕輕推上副駕駛。

“爸,這是給你的?!?/p>

他坐在真皮座椅上,身體繃得緊緊的,背挺得筆直,好像生怕把座椅壓出一個印子。

他看著我,嘴唇哆嗦著,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娃,這得花多少錢……”

他的眼圈,紅了。

我笑了笑,關(guān)上車門,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聲音。

車?yán)镉幸还尚萝囂赜械摹⒒祀s著皮革和塑料的味道。

我說:“爸,不多。你兒子現(xiàn)在掙得來。”

他沒再說話,只是扭過頭,看著窗外。

四店明亮的落地窗外,陽光正好。

我知道,那一刻,他心里那塊壓了十幾年的石頭,終于被搬開了。

那塊石頭,是從十年前那個雨夜,開始壓上去的。

我把車開回家的那天,整個小區(qū)都轟動了。

左鄰右舍都跑出來看,圍著車嘖嘖稱奇。

我爸咧著嘴,一邊散著煙,一邊用帶著濃重鄉(xiāng)音的普通話,一遍遍重復(fù)著:“我兒買的,我兒買的?!?/p>

那份驕傲,那份滿足,幾乎要從他每一條皺紋里溢出來。

我媽也是,在廚房里忙活著,說是要做一桌子好菜,給我接風(fēng)。

我聽見她在廚房里,一邊切菜,一邊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兒。

我們家,好像很久很久,沒有這么熱鬧,這么開心過了。

晚飯的時候,一家人圍著桌子,我爸喝了點酒,話格外多。

他一直在說,一直在笑。

說著我小時候的糗事,說著他這些年的不容易。

說著說著,他又哭了。

他說:“爸沒本事,讓你跟你媽,跟著我受苦了。”

我媽在旁邊拍著他的背,眼圈也紅了。

我說:“爸,都過去了?!?/p>

是啊,都過去了。

那些騎著自行車,頂著風(fēng)雨去幾十里外的工地打零工的日子。

那些為了省幾塊錢車費,扛著幾十斤重的工具,走上幾小時山路的日子。

那些在年夜飯的餐桌上,只有一盤花生米和一瓶廉價白酒的日子。

都過去了。

正當(dāng)家里的氣氛溫馨得像一池春水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接了起來。

“喂,是小峰吧?”

電話那頭,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

是二叔。

“二叔?您怎么……”

“我聽你堂弟說,你給你爸買了輛新車?”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不加掩飾的、急切的探尋。

“啊,是?!?/p>

“啥牌子的?得不少錢吧?”

“就一輛普通的國產(chǎn)車,代步用的。”我不想多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

他說出了一句讓我血液都幾乎凝固的話。

他說:“小峰啊,你看,你爸有車了,二叔也還沒車呢。你現(xiàn)在出息了,是不是……也該給二叔整一輛?”

他的語氣,那么地理所當(dāng)然。

仿佛這不是一個請求,而是一個通知。

我握著手機,站在陽臺上,晚風(fēng)吹在臉上,涼颼颼的。

客廳里,我爸還在笑著,和我媽碰杯。

那笑聲,那么清脆,那么響亮。

可我的耳朵里,卻只剩下二叔那句話,在嗡嗡作響。

“是不是……也該給二叔整一輛?”

那一瞬間,十年前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毫無征兆地,又一次淹沒了我。

那一年,我上初二。

我媽突發(fā)急性闌尾炎,穿孔了,需要立刻做手術(shù)。

我們家,住在城郊的老破小里,我爸是工地上打零工的,收入很不穩(wěn)定。

家里所有的積蓄,東拼西湊,還差三千塊錢的手術(shù)費。

三千塊。

在今天看來,也許不算什么。

但在十年前,對于我們這樣的家庭,是一座無論如何也翻不過去的大山。

我爸抽了一整夜的煙,家里的煙灰缸堆得像個小墳包。

天快亮的時候,他把煙頭狠狠摁滅,對我說:“小峰,在家看好你媽,我出去一趟?!?/p>

他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也布滿了某種我當(dāng)時看不懂的、叫做“決絕”的東西。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

我只知道,那天,下著好大的雨。

雨點子像豆子一樣,砸在窗戶上,噼里啪啦地響。

我爸沒有傘,他就那么沖進了雨里。

我心里不踏實,偷偷跟了出去。

我看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的路上走著。

雨水很快就打濕了他單薄的衣衫,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他瘦削的背影。

他去的方向,是二叔家。

二叔家,離我們家不遠,走路大概二十分鐘。

那時候,二叔家條件比我們好。

二叔在鎮(zhèn)上的工廠里當(dāng)個小組長,二嬸開了個小賣部,日子過得挺紅火。

是村里第一批蓋起二層小樓的人家。

我躲在遠處一棵大槐樹后面,看著我爸站在二叔家那扇氣派的鐵門前。

他猶豫了很久很久。

雨水順著他的頭發(fā),淌過他黝黑的、刻著皺紋的臉,流進他的脖子里。

他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我看見他好幾次抬起手,想要敲門,又放下了。

我知道,我爸是個極要面子的人。

在工地上,就算被工頭罵得狗血淋,他也從不低頭。

可那天,為了我媽的手術(shù)費,他把所有的尊嚴(yán),都踩在了腳下的泥水里。

終于,他敲了門。

開門的是二嬸。

二嬸看見我爸那副狼狽的樣子,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的嫌棄。

“大哥?你咋來了?這么大的雨?!?/p>

我爸沒說話,只是往屋里看。

二叔的聲音從屋里傳出來:“誰?。俊?/p>

“你大哥?!?/p>

二叔穿著拖鞋,趿拉趿拉地走出來。

他手里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

屋里暖黃色的燈光,和小賣部里琳瑯滿目的商品,與我爸身后的風(fēng)雨飄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哥,有事?”二叔一邊吸溜著面條,一邊問。

我爸的嘴唇動了動,聲音很低,幾乎被雨聲蓋過。

“老二……你嫂子她……病了,要做手術(shù)……還差……還差三'塊錢……”

他說得很艱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二叔吃面的動作停住了。

他看著我爸,眉頭皺了起來。

“差三千?這么多?”

二嬸在旁邊插話了:“哎呀,大哥,不是我們不幫你。你看我們這小店,看著熱鬧,都是小本生意,掙不了幾個錢。家里開銷也大,你侄子馬上也要上高中了,到處都是要用錢的地方啊。”

我爸沒看二嬸,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二叔。

那是弟弟。

他唯一的弟弟。

他以為,血濃于水。

二叔把碗放在旁邊的柜子上,嘆了口氣。

“哥,說實話,我這手里,也沒啥活錢。錢都壓在貨上了。你也知道,做生意,資金周轉(zhuǎn)不開,就完了。”

他頓了頓,又說:“再說了,這錢借給你,你拿啥還啊?你那工地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p>

我爸的身子,晃了一下。

我看見他的拳頭,在身側(cè),死死地攥緊了。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變得慘白。

屋里沉默了。

只有墻上的掛鐘,在滴答滴答地響。

每一聲,都像一記重錘,砸在我的心上。

我看到了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一幕。

我那個要強了一輩子的父親。

我那個寧可自己扛一百斤水泥,也從不開口求人的父親。

“撲通”一聲。

跪下了。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了二叔家門口的泥水里。

雨水和泥水,瞬間濺濕了他的褲腿。

“老二,我求你了。”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在雨里顫抖。

“救救你嫂子的命吧。這錢,我給你打欠條。我做牛做馬,我一定還你。我給你磕頭了?!?/p>

他說著,真的就把頭,低了下去。

想要往地上磕。

我躲在樹后,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讓自己哭出聲。

眼淚卻像決了堤的洪水,洶涌而出。

那一刻,我感覺天都塌了。

我父親的脊梁,在我面前,斷了。

二叔顯然也沒想到我爸會來這么一出。

他愣住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二嬸趕緊上前,拉住我爸的胳膊,嘴里說著:“哎呀大哥,你這是干啥呀,快起來,快起來!讓人看見了像什么話!”

她嘴上說著“快起來”,手上卻沒用多大力氣。

二叔終于反應(yīng)過來。

他沒有去扶我爸。

他只是往后退了一步。

那一步,很小,卻像一道天塹,把他和我爸,隔開了。

他皺著眉,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耐煩和煩躁。

“哥,你這是干什么?你這不是逼我嗎?我說了我沒有,我就是沒有!你就算跪死在這,我也變不出錢來!”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往屋里走。

“把門關(guān)上?!彼麑Χ鹫f。

“砰”的一聲。

那扇冰冷的鐵門,在我爸面前,重重地關(guān)上了。

也把最后一絲光,最后一絲希望,關(guān)在了門外。

我爸還跪在泥水里。

像一尊被世界遺棄的雕像。

很久,很久。

他才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

他沒有拍掉身上的泥水。

他也沒有回頭。

他就一步一步,走回了風(fēng)雨里。

那個背影,佝僂著,蕭瑟著,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

我永遠也忘不了,他回到家時,我媽問他:“借到了嗎?”

他站在門口,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他搖了搖頭。

這個鐵打的漢子,靠著門框,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我爸哭得那么傷心,那么絕望。

后來,我媽的手術(shù)費,是爸把家里唯一值錢的老房子,用一個極低的價格,抵押給了村里的一個遠房親戚,才湊齊的。

手術(shù)很成功。

但那件事,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進了我們一家人的心里。

尤其是,我爸。

從那以后,他再也沒去過二叔家。

過年過節(jié),也是我媽自己去走動一下,送點東西,坐坐就回。

我爸和二叔,這對親兄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而我,從那天起,就在心里發(fā)了一個誓。

我一定要努力,一定要出人頭地。

我不要再看到我爸,為了錢,向任何人下跪。

我要讓他,把那一天丟掉的尊嚴(yán),一點一點,重新?lián)旎貋怼?/p>

“小峰?小峰?你在聽嗎?”

二叔的聲音,把我從回憶的深淵里,拉了出來。

我回過神,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

“二叔,我在聽?!蔽业穆曇?,很平靜。

平靜得,連我自己都覺得意外。

那些曾經(jīng)洶涌的恨意和憤怒,在這一刻,竟然都沉淀了下去。

只剩下一種,說不出的,復(fù)雜的悲涼。

“那……車的事……”二叔又提起了話頭,語氣里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

我問:“二叔,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難事了?”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

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更長。

過了許久,我才聽到他一聲長長的,沉重的嘆息。

“唉……”

那一聲嘆息里,包含了太多的東西。

有無奈,有窘迫,有難以啟齒的難堪。

“是……是你堂弟,小勇。”二叔的聲音,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他在外面做生意,賠了。欠了人家一屁股債……”

我的心,猛地一沉。

堂弟小勇,我還有印象。

比我大兩歲,從小就被二叔二嬸寵上了天。

讀書不怎么樣,卻總想著一夜暴富。

前幾年聽說跟人合伙,在外面搞什么項目,沒想到……

“欠了多少?”

“……三十萬?!?/p>

三十萬。

又是一個沉重的數(shù)字。

二叔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哽咽:“那些要債的,天天上門來鬧。家里的東西,能砸的都砸了。門上還被人家潑了紅油漆……我跟你二嬸,這日子,過得是提心吊膽的……”

“我實在是……實在是沒辦法了啊,小峰?!?/p>

“我聽說你現(xiàn)在在大城市里,當(dāng)什么……經(jīng)理?掙大錢了。我想著,咱們是親人,你不幫我,誰還能幫我呢?”

“我知道,我一開口就要你買車,是有點唐突了。可我……我這也是沒辦法啊。我就是想,你要是能給我買輛車,我……我把車賣了,也能先還上一部分債,緩一緩……”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無力。

到幾乎成了哀求。

我靜靜地聽著。

沒有憤怒,也沒有幸災(zāi)樂禍。

我的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十年前那個雨夜。

我爸跪在泥水里,苦苦哀求的樣子。

和現(xiàn)在,二叔在電話里,這般低聲下氣的樣子。

何其相似。

命運,真是一個奇妙的轉(zhuǎn)盤。

十年河?xùn)|,十年河西。

它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讓曾經(jīng)的施予者,變成乞求者。

讓曾經(jīng)的旁觀者,站上審判席。

“小峰,你……你還在嗎?”二叔的聲音,帶著一絲恐慌,生怕我掛了電話。

“我在?!?/p>

我說:“二叔,錢的事,我可以幫你。但車,我不能給你買。”

電話那頭,呼吸一滯。

“為什么?”他急切地問,“你是不是……是不是還在記恨我?”

我沉默了片刻。

我問了他一個,我一直想問的問題。

“二叔,你還記得,十年前那個下雨的晚上嗎?”

電話里,死一般的寂靜。

我能想象得到,他此刻的表情。

一定很精彩。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他已經(jīng)掛了電話。

他才用一種,近乎于夢囈般的聲音,說:“……記得。”

“那天,我爸在你家門口,跪下了。”

我的聲音,依舊平靜。

像是在陳述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往事。

“他求你,借三千塊錢,給我媽做手術(shù)。”

“你說你沒有。你關(guān)上了門?!?/p>

電話那頭,傳來了粗重的呼吸聲。

像是有一頭困獸,在胸腔里掙扎。

“小峰,我……”他想解釋什么,卻又說不出口。

“二叔?!蔽掖驍嗔怂?。

“我今天給我爸買車,不是為了炫耀我有錢了。”

“是因為,十年前,我爸騎著那輛破自行車,在大雨里奔波,卻借不到救命錢的樣子,我一輩子都忘不了?!?/p>

“是因為,他為了三千塊錢,跪在你面前,磕頭求你的樣子,我一輩子都忘不了?!?/p>

“這輛車,是我給我爸的尊嚴(yán)。是我告訴我爸,從今以后,你再也不用為了生計,去求任何人。再也不用在風(fēng)里雨里,那么辛苦地奔波。”

“這輛車,是我欠他的。是我作為一個兒子,應(yīng)該給他的。”

“所以,這輛車,我不能給你。”

“因為它承載的東西,你,不懂?!?/p>

我說完,電話那頭,徹底沒了聲音。

只剩下,壓抑的、細微的,好像是……哭聲?

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

我繼續(xù)說:“但是,你兒子的事,我會管?!?/p>

“三十萬,我可以借給你。不是給,是借?!?/p>

“我會讓律師擬一份正式的借款合同,你和小勇,都要簽字?!?/p>

“這筆錢,什么時候還,怎么還,我們白紙黑字寫清楚?!?/p>

“二叔,親兄弟,明算賬。這個道理,十年前,你就教會我了?!?/p>

掛了電話,我站在陽臺上,很久很久。

客廳里的歡聲笑語,還在繼續(xù)。

我爸喝高了,開始拉著我媽,要給她唱年輕時候的情歌。

我媽笑著罵他“老不正經(jīng)”,卻沒推開他。

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戶,灑在他們花白的頭發(fā)上。

溫暖,而祥和。

我突然覺得,心里那塊堵了十年的大石頭,好像……也松動了。

我沒有報復(fù)的快感。

也沒有原諒的釋然。

就是覺得,一切,都該有個了結(jié)了。

第二天,我去找了二叔。

沒有提前通知。

我按照記憶中的地址,找到了那棟曾經(jīng)在我們村里,無比氣派的二層小樓。

十年過去,小樓已經(jīng)顯得有些陳舊了。

墻皮有些脫落,露出了里面灰色的磚塊。

院子里的那扇鐵門,也銹跡斑斑。

門上,果然被人用紅色的油漆,寫了兩個刺眼的大字:“還錢!”

我推開虛掩的門,走了進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

一些破爛的家具,被扔得到處都是。

二嬸正蹲在地上,默默地收拾著一個摔碎的暖水瓶。

她的背,駝了。

頭發(fā),也白了大半。

看到我,她渾身一僵,手里的碎片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小……小峰?”

她站起來,局促不安地,在圍裙上擦著手。

“你……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二叔?!蔽艺f。

她指了指屋里,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我走進屋。

屋里的景象,比院子更加不堪。

沙發(fā)被劃破了,露出了里面發(fā)黃的海綿。

電視機的屏幕,也裂開了一道蛛網(wǎng)般的縫。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霉味和剩飯剩菜的酸腐味。

二叔就坐在那張破了的沙發(fā)上。

他低著頭,手里夾著一根沒點的煙。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

看到是我,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有驚訝,有羞愧,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

他比我記憶中,老了太多。

兩鬢斑白,眼角的皺紋,像刀刻一樣深。

曾經(jīng)那個在工廠里當(dāng)小組長,意氣風(fēng)發(fā)的男人,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一個,被生活壓垮了的,落魄的老頭。

我們倆,就那么對視著。

誰也沒有先開口。

還是二嬸,端了兩杯水過來,打破了沉默。

“小峰,喝水?!?/p>

我接過水杯,說了聲“謝謝”。

二叔終于開口了。

聲音沙啞得厲害。

“你……都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

“小勇呢?”我問。

“躲出去了?!倍搴莺莸匚艘豢谀歉鶝]點的煙,像是要把它吸進肺里,“怕那些人,打他?!?/p>

“那債,總是要還的。”

“我知道!”二叔突然激動起來,把手里的煙,狠狠地摔在地上,“我怎么會不知道!可我拿什么還?我拿命去還嗎!”

他吼著,眼睛都紅了。

二嬸在旁邊,小聲地哭了起來。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把他慣壞了……”

整個屋子,都充斥著一種絕望的氣息。

我看著他們。

看著這個曾經(jīng)因為三千塊錢,而對我父親關(guān)上大門的男人。

看著這個曾經(jīng)因為我們家窮,而滿眼嫌棄的女人。

我發(fā)現(xiàn),我竟然,恨不起來了。

也許是因為,他們現(xiàn)在的樣子,太可憐了。

也許是因為,在他們身上,我看到了我父親當(dāng)年的影子。

那種走投無路的絕望,那種被逼到墻角的無助。

是一樣的。

我從包里,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文件。

一份,是借款合同。

另一份,是我打印出來的,銀行轉(zhuǎn)賬的憑證。

我把它們,放在二叔面前的茶幾上。

“二叔,這是三十萬。我已經(jīng)轉(zhuǎn)到你的卡上了?!?/p>

二叔的眼睛,瞬間瞪大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張轉(zhuǎn)賬憑證。

他的手,顫抖著,伸過去,想要拿起來看看。

又好像那張紙,有千斤重,他怎么也拿不起來。

“你……你真的……”

“合同在這里?!蔽野压P,也遞了過去,“你看一下,沒問題的話,就和小勇,一起把字簽了?!?/p>

二叔沒有去看合同。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張轉(zhuǎn)賬憑證。

突然,他抬起頭,看著我。

眼神里,充滿了愧疚和悔恨。

“小峰……我……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爸……”

他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我當(dāng)年,不是個東西……”

“你爸來借錢那天,我……我不是真的沒有……”

“我剛發(fā)了獎金,手里……手里有五千多塊活錢……”

“可我……我害怕啊……”

“我怕那錢借給你們,就打了水漂。我怕我自己的日子,過得緊巴。我老婆孩子,都指望著我……”

“我就是自私……我就是個混蛋……”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狠狠地抽著自己的耳光。

“啪!啪!”

聲音響亮,而沉悶。

二嬸在一旁,哭得更厲害了,想去拉他,又不敢。

我沒有阻止他。

我知道,這些耳光,他欠我爸的。

欠了十年。

等他打累了,哭累了。

我才緩緩開口。

“二叔,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p>

“我今天幫你,不是因為我原諒你了?!?/p>

“說實話,我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晚上?!?/p>

“我?guī)湍悖且驗?,我爸?!?/p>

“他是個善良的人。他嘴上不說,但他心里,始終當(dāng)你是他弟弟?!?/p>

“我不想他到了這個年紀(jì),還要看著自己的親弟弟,被人逼到絕路?!?/p>

“我也不想,讓我兒子,將來看到他爺爺?shù)牡艿?,是這副樣子?!?/p>

“血緣這東西,斷不了?!?/p>

“但是,情分,是會淡的。”

“這三十萬,是我作為侄子,最后能為你做的事。”

“以后的路,要靠你們自己走。”

“告訴小勇,躲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讓他回來,把字簽了,堂堂正正地,去面對他該負的責(zé)任。”

“欠的錢,就努力去掙,去還?!?/p>

“別像個懦夫?!?/p>

說完,我站起身,準(zhǔn)備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停下腳步。

我沒有回頭。

“二叔。”

“……欸?!?/p>

“當(dāng)年,我爸跪下的時候,你往后退了一步?!?/p>

“那一步,把我們兩家的情分,都退沒了?!?/p>

“今天,我?guī)湍惆堰@一步,邁回來。”

“我不需要你下跪?!?/p>

“我只要你們,像個人一樣,堂堂正正地,活下去?!?/p>

我走了。

沒有再回頭。

身后,是二叔和二嬸,壓抑不住的、嚎啕的哭聲。

我回到家的時候,我爸正戴著老花鏡,拿著一塊柔軟的布,仔仔細細地,擦著他的新車。

每一個角落,都擦得锃光瓦亮。

看到我回來,他笑著說:“你看這車,黑得都能照出人影了?!?/p>

我走過去,靠在車邊。

“爸,我剛才,去二叔家了?!?/p>

我爸擦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問我為什么去。

他只是“嗯”了一聲。

繼續(xù)低頭,擦著車輪轂。

我把我和二叔的對話,以及我借錢給他的事,原原本本地,都告訴了他。

我以為,他會生氣。

或者,會罵我傻。

但是沒有。

他一直很安靜地聽著。

等我說完,他才直起身子,用那塊布,擦了擦手。

他看著我,看了很久。

眼神里,有欣慰,有心疼,還有一種,我讀不懂的復(fù)雜。

“娃,你長大了。”他說。

“爸,你怪我嗎?自作主張……”

他搖了搖頭。

“不怪?!?/p>

他嘆了口氣,走到旁邊的石凳上,坐下。

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我也坐。

“小峰啊,其實……你二叔他,本性不壞?!?/p>

我沒說話,靜靜地聽著。

“我們小時候,家里窮。有一年冬天,下大雪,我生病了,發(fā)高燒。咱奶奶沒錢給我買藥,急得直哭。”

“是你二叔,那時候他才八歲,穿著一雙露著腳趾頭的破棉鞋,跑了十幾里山路,去他外婆家,把他外婆給他留著過年的一個煮雞蛋,偷了出來,揣在懷里,給我送回來。”

“等他到家的時候,整個人都凍成了一個雪人。手腳都生了凍瘡??伤麘牙锏哪莻€雞蛋,還是溫的?!?/p>

我爸說著,眼圈又紅了。

“那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雞蛋?!?/p>

“后來,我們都長大了,各自成了家。日子,把人,都磨變了樣?!?/p>

“他有他的難處,我有我的窘境。人心啊,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在窮的時候。”

“那年他沒借錢給我,我恨他嗎?恨?!?/p>

“可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想想,如果換成是我,我能做得比他好嗎?”

“我不知道?!?/p>

“所以,這么多年,我不去找他,不是因為我恨他。我是……沒臉見他?!?/p>

“我怕看到他,就會想起自己跪在地上那個窩囊樣。”

“是我自己,過不去心里那個坎兒?!?/p>

他抬起頭,看著我,臉上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

“現(xiàn)在好了。你幫爸,把這個坎兒,邁過去了。”

“你做得對,娃。錢,是身外之物。沒了,可以再掙?!?/p>

“但親情,要是沒了,就真的沒了?!?/p>

“我們不求他能回報什么。只求他,能把日子過好。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強?!?/p>

那一刻,我看著我爸。

看著他臉上,被歲月刻下的道道溝壑。

看著他眼中,那份歷經(jīng)滄桑后的通透與平和。

我突然明白,我給他買的,不止是一輛車。

我給他買的,是一個父親的尊嚴(yán)。

而他教會我的,也不止是生活的道理。

他教會我的,是根植于血脈深處的,那份最樸素的、關(guān)于家的牽掛和寬容。

幾天后,我接到了堂弟小勇的電話。

他在電話里,哭著跟我道歉,說對不起。

說他一定會好好做人,努力掙錢,把欠我的錢,一分不少地還上。

我還聽說,二叔把家里的房子,掛出去賣了。

他們一家人,搬到了鎮(zhèn)上,租了一個小門面,重新開起了小賣部。

二叔每天起早貪黑地進貨、看店。

二嬸就在店里,做一些茶葉蛋和煮玉米,賣給來往的學(xué)生和工人。

小勇也找了一份在物流公司當(dāng)搬運工的活兒,雖然辛苦,但干得很賣力。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但又好像,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不一樣了。

那個周末,我開著新車,帶我爸媽去郊外兜風(fēng)。

車子平穩(wěn)地,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

路兩邊的風(fēng)景,飛速地向后退去。

車?yán)锓胖野肿钕矚g聽的,老掉牙的歌。

我媽在副駕上,看著窗外,臉上帶著笑。

我爸坐在后排,很安靜。

我從后視鏡里,能看到他。

他靠在椅背上,微微閉著眼睛。

陽光,透過車窗,灑在他的臉上。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像一個,睡得正香甜的,安詳?shù)暮⒆印?/p>

我知道,那個在雨夜里,跪下去的父親,已經(jīng)永遠地,留在了過去。

而現(xiàn)在坐在這里的,是一個被兒子,重新扶起來的,驕傲的父親。

車子,還在往前開。

載著我們一家人,載著那些沉甸甸的過往,也載著那些被重新拾起的溫暖。

穩(wěn)穩(wěn)地,駛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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