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在城市里那些被高樓大廈遺忘的舊巷子里,時間走得很慢。鄰里之間的關(guān)系,就像墻上爬滿的藤蔓,盤根錯節(jié),分不清彼此。一碗餃子,一句問候,就能串起兩家人的生活。
日子在這樣不緊不慢的煙火氣里過著,藏著每個家庭最樸素的溫暖和最深的秘密。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以為能瞞一輩子??捎行┦拢拖袷^下的草,總有一天會拼了命地鉆出來,見見太陽。
01
清晨五點半,天光還未完全撕開城市的夜幕,南風巷的舊居民樓里,顧遠山家的那盞橘色臺燈已經(jīng)亮了起來。燈光像一小圈溫熱的蜜,將他工作臺的一角包裹起來。顧遠山戴著一副老花鏡,鏡片后面那雙眼睛,正專注地盯著一枚手表機芯。他的手指粗糙,布滿歲月的痕跡,可擺弄起那些細小的零件,卻穩(wěn)得像一座山。
墻上的老式掛鐘“滴答、滴答”地走著,聲音清脆,不疾不徐。這是他親手修好的,陪伴了他們爺孫倆無數(shù)個日夜。廚房里傳來“咕嘟咕嘟”的聲響,是鍋里煮著的雞蛋。桌子上,一杯溫好的牛奶冒著絲絲熱氣。
“爺爺。”
一個輕柔的聲音從臥室里傳來。顧遠山放下手中的鑷子,轉(zhuǎn)過身,臉上那份屬于鐘表匠的嚴肅瞬間融化了。顧盼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干凈校服,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站在門口。
“盼盼,醒了?快來,趁熱把牛奶喝了?!鳖欉h山的聲音有些沙啞,是老年人常有的那種腔調(diào),但充滿了暖意。
顧盼走過來,拉開椅子坐下。十五歲的少女,身形單薄,眉眼清秀,像一株需要細心呵護的蘭草。她安靜地喝著牛奶,吃著雞蛋。顧遠山就坐在她對面,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眼神里是滿得快要溢出來的疼愛。
“爺爺,今天您別出門了,外面降溫了,您的腿該疼了?!鳖櫯纬酝辏淹肟晔帐昂?,又從抽屜里拿出一貼膏藥。
“曉得了,你快去上學,路上小心。”顧遠山笑著應(yīng)下,任由孫女熟練地撕開膏藥,貼在他的膝蓋上。膏藥的氣味很快在小屋里彌漫開。
顧盼背起書包,書包的背帶上有一處針腳細密的縫補痕跡,是顧遠山前幾天熬夜給她縫的。走到門口,她又回頭說:“爺爺,我放學就回來?!?/p>
“去吧,去吧?!鳖欉h山揮揮手,一直目送著顧盼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才慢慢關(guān)上了門。
門一關(guān)上,屋子里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顧遠山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他走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看著那個瘦小的身影匯入清晨上學的人流中,眼神里除了慈愛,還有一絲外人難以察覺的憂郁和警惕。
02
顧盼前腳剛走,張秀蓮,也就是街坊鄰里口中的張姨,后腳就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敲響了顧遠山的門。張姨退休前是社區(qū)干部,人熱心,嗓門大,觀察力也格外敏銳。
“老顧,在家沒?我剛包的白菜豬肉餡餃子,給你們爺孫倆嘗嘗鮮?!睆堃倘宋吹剑曄鹊健?/p>
顧遠山打開門,接過那碗餃子,客氣地說:“張姨,你太客氣了,老讓你破費?!?/p>
“說啥話呢,鄰里鄰居的。”張姨一邊說,一邊探頭往屋里看,“盼盼上學去了?這孩子,真是越長越水靈,學習又好,是我們這巷子里所有孩子的榜樣。你老顧有福氣啊?!?/p>
顧遠山聽著夸獎,臉上露出了樸實的笑容,那是他為數(shù)不多能和外人分享的驕傲。他請張姨進屋坐,給她倒了杯熱水。
張姨坐下,喝了口水,話鋒一轉(zhuǎn),又提起了那個她念叨了好多年的老話題:“老顧啊,說句玩笑話你別生氣。你家盼盼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這長相,真是一點沒隨你。我可見過你年輕時候的照片,濃眉大眼,方方正正的,盼盼這孩子,秀氣得跟畫里走出來的一樣?!?/p>
空氣似乎有那么一瞬間的停滯。顧遠山端著水杯的手,指節(jié)微微泛白。他像過去無數(shù)次一樣,用那個準備好的理由回答:“孩子像她媽,她那個早逝的媽,也是個美人胚子。”
他說得平靜,可眼神里一閃而過的緊張和不自然,還是沒能逃過張姨的眼睛。張姨在社區(qū)干了一輩子,跟人打了一輩子交道,最會察言觀色。她覺得老顧每次提到這個話題,都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的毛都悄悄豎了起來。
張姨沒再追問,她笑著把話題岔開,聊了些社區(qū)里的瑣事。但那顆懷疑的種子,今天仿佛被澆了一瓢水,在她心里又悄悄發(fā)了一點芽。她總覺得,這爺孫倆之間,有一種好得過了頭的親密,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
03
幾天后,社區(qū)要搞一個“老街記憶”的攝影展,張姨被返聘回來幫忙,負責向老街坊們征集舊照片。她第一個就想到了顧遠山。老顧在這里住了幾十年,肯定有不少老物件。
張姨說明來意后,顧遠山倒也沒拒絕。他從床底下拖出一個沉重的木箱子,箱子上了鎖,他用一把小鑰匙打開,一股樟腦和舊紙張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
“都在這里頭了,有些年頭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顧遠山一邊說,一邊在箱子里翻找。
箱子里都是些老物件,發(fā)黃的信件,幾本舊書,還有一個用紅布包著的小包裹。顧遠山在翻動的時候,一張照片從一本厚書的夾頁里滑了出來,掉在了地上。
張姨眼疾手快,彎腰撿了起來。那是一張黑白照片,已經(jīng)微微泛黃。照片上,一個年輕時候的顧遠山和他妻子并肩站著,笑容靦腆。他妻子懷里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喲,這是你跟你老伴兒吧?這孩子是……”張姨看著照片,隨口問道。
顧遠山的神色一下子變了。他幾乎是搶一樣從張姨手里拿過照片,聲音低沉地說:“是我兒子,可惜,沒留住。”他說的,是他那個早夭的親生兒子。
張姨心里“咯噔”一下。她看著照片里那個嬰兒模糊的輪廓,又想起自己印象里顧盼小時候的樣子,那種“不像”的感覺,此刻變得無比清晰和尖銳。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試探著問:“老顧,那……盼盼小時候的照片呢?也給我們展覽用用唄,那孩子從小就好看?!?/p>
這句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中了顧遠山最敏感的神經(jīng)。他猛地合上箱子,動作大得讓箱蓋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他站起身,背對著張姨,聲音生硬地說:“沒有了。早些年搬家,亂糟糟的,都弄丟了。”
屋子里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一個父親,怎么會把自己唯一女兒小時候的照片全部弄丟?這根本不合常理。張姨看著顧遠山緊繃的背影,心里那顆懷疑的種子,終于破土而出,長成了一株無法忽視的藤蔓,緊緊地纏住了她的心臟。她覺得,顧遠山在撒謊,他在拼命掩蓋一個秘密。
04
讓張姨的懷疑變成確信的,是接下來的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關(guān)于過敏。學校組織了一次全面的體檢,顧盼被查出對花生有嚴重的過明反應(yīng),醫(yī)生特意囑咐,以后要絕對避免接觸任何含有花生的食物。這件事很快在鄰里間傳開了,大家都說這孩子嬌貴。
可張姨聽了,心里卻掀起了滔天巨浪。她太清楚了,顧遠山和他過世的妻子,都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最愛吃的就是花生。以前顧遠山的老伴兒還在世的時候,家里常年備著炒花生,顧遠山自己也愛喝兩口小酒,就著花生米。就算現(xiàn)在,張姨去他家串門,還經(jīng)常能看到廚房的柜子上放著一罐花生醬。
一個家庭里,飲食習慣可以不同,這很正常。可這種天生的、寫在基因里的過敏體質(zhì),怎么會和“父母”截然相反?張姨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第二件事,也是最關(guān)鍵的一件事,是血型。
初三學習壓力大,顧盼有一次在學校因為低血糖暈倒了,磕破了頭,被送到了醫(yī)院。雖然只是小傷,但醫(yī)院還是按流程給她建了檔案,其中就包括血型記錄。張姨去醫(yī)院探望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病歷卡上清清楚楚地寫著:顧盼,血型:O型。
張姨的腦子“嗡”的一下。她之所以對血型這么敏感,是因為幾年前社區(qū)組織過一次無償獻血和健康普查,她作為負責人,親手登記過很多老鄰居的信息。她清清楚楚地記得,顧遠山的登記卡上寫的是A型血,而她也聽顧遠山的老伴兒生前閑聊時提過,自己是B型血。
張姨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最基本的遺傳學常識還是有的。一個A型血的父親和一個B型血的母親,可以生出A型、B型、AB型的孩子,唯獨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
這個發(fā)現(xiàn),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所有的迷霧。張姨站在醫(yī)院嘈雜的走廊里,只覺得手腳冰涼,后背一陣陣地發(fā)冷。她終于可以確定,顧盼,根本就不是顧遠山的親孫女。
那她是誰?她從哪里來?顧遠山為什么要撒這個彌天大謊?一個個問題像巨石一樣壓在張姨心上。她意識到,這件事的背后,可能藏著一個比她想象中要沉重得多的真相。這件事,已經(jīng)超出了鄰里之間“閑事”的范疇。
05
從醫(yī)院回來后,張姨像是著了魔。她白天心神不寧,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顧盼那張清秀的臉,和顧遠山那雙躲閃的眼睛,總是在她腦海里交替出現(xiàn)。
她開始有意識地在網(wǎng)上搜索信息。她打開家里那臺老舊的電腦,用不太熟練的拼音,敲下了“十五年前”、“本市”、“失蹤女嬰”這幾個關(guān)鍵詞。她模糊地記得,好像就是盼盼來的那一年冬天,本地新聞上報道過一起嬰兒失蹤案,當時鬧得還挺大。
網(wǎng)絡(luò)是個巨大的海洋,要在里面撈一根十五年前的針,談何容易。張姨花了整整三天時間,翻遍了各種舊新聞網(wǎng)站的檔案庫。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一條不起眼的新聞標題跳進了她的視線。
那是一則刊登在十五年前本地一家晚報電子版上的尋人啟事。啟事上,一個叫沈文博的男人,用近乎泣血的文字,尋找自己剛出生三個月就失蹤的女兒。報道里詳細描述了嬰兒失蹤當天的情形:被包裹在一個粉色、印有黃色小鴨子圖案的襁褓里,脖子上戴著一個小小的銀質(zhì)長命鎖。
張姨的呼吸猛地一窒。她記得太清楚了,十五年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夜,顧遠山抱著一個嬰兒敲開她的門,請她幫忙燒點熱水。那個嬰兒,就裹在一個粉色帶小鴨子圖案的襁褓里。當時顧遠山說,孩子是在長途汽車站撿到的,父母狠心不要了。
張姨顫抖著手,繼續(xù)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