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在她的臉上,我看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絕。
秀芬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堅定地看著我。
她終于開口:“我可以不告訴我爸,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strong>
她的聲音雖然輕,但每個字都很清晰。
“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
我迫不及待地回答。
時間緊迫,我必須快點離開。
秀芬深吸一口氣,目光復(fù)雜地看著我......
01
1981年的深秋,皖北大地已經(jīng)泛黃。
那是個讓人絕望的收成年景,干旱和蟲災(zāi)讓莊稼大面積歉收。
我叫李建國,那年十九歲,是家里唯一的男丁。
父親早年因病去世,留下我和體弱多病的母親相依為命。
那些日子,真的是一天比一天難過。
家里的糧食三天前就見了底,連稀粥都熬不出來了。
母親臥病在床已經(jīng)兩天,發(fā)著低燒,嘴唇干裂得像秋葉。
我守在她床邊,看著她虛弱的樣子,心如刀絞。
“建國,我不要緊的,你別擔(dān)心?!?/p>
母親用手輕撫著我的臉頰,聲音微弱得像風(fēng)中的蚊蠅。
但我知道,她已經(jīng)一天半沒吃過任何東西了。
再這樣下去,她的身體根本撐不住。
村里的鄰居們?nèi)兆右捕疾缓眠^,誰家都是緊巴巴的。
我曾經(jīng)去找過幾戶關(guān)系還算不錯的人家,想借點糧食。
可看到他們?yōu)殡y的表情,我實在開不了口。
畢竟這年頭,誰家都有老人孩子要養(yǎng)活。
夜深了,我坐在院子里的石頭上,望著滿天的星星發(fā)呆。
秋風(fēng)蕭瑟,吹得枯葉滿地亂轉(zhuǎn)。
就在這時,我忽然想起了村長王大山家的紅薯窖。
前幾天路過他家后院時,我瞥見過那個半地下的儲藏室。
里面堆滿了紅薯,在月光下泛著誘人的紅光。
王大山是我們村的村長,家境在村里算是最好的。
他不僅有好幾畝地,還在縣里做些小買賣。
這幾天他正好去縣里開會,家里應(yīng)該只有他媳婦和女兒秀芬。
我心中一動,一個大膽的想法涌了上來。
如果能偷幾個紅薯回來,至少能讓母親有口熱粥喝。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野草一樣瘋長。
我知道這樣做不對,但母親的病情實在等不起了。
況且王大山家的紅薯那么多,少幾個應(yīng)該不會被發(fā)現(xiàn)。
我這樣安慰著自己,試圖減輕心中的負(fù)罪感。
夜更深了,村子里除了偶爾幾聲狗叫,再無其他聲音。
我悄悄回到屋里,看了看還在昏睡的母親。
她的臉頰因為發(fā)燒而泛紅,呼吸有些急促。
我輕輕給她掖了掖被子,心中的決意更加堅定。
從柜子底下翻出一個舊布袋,我躡手躡腳地走出了家門。
月光很亮,把整個村子都照得如同白晝。
我沿著熟悉的小路,朝村長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我的心怦怦直跳,手心里全是汗。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做這種事,緊張得不行。
但想到母親虛弱的樣子,我還是咬牙堅持著往前走。
王大山家的院子比其他人家都要大,圍墻也修得較高。
我在墻外站了好一會兒,四處張望,確認(rèn)沒有人注意這里。
深吸一口氣,我找了個借力的地方,翻墻而入。
落地時發(fā)出輕微的響聲,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趕緊蹲下身子,側(cè)耳傾聽著院子里的動靜。
幸好一切都很安靜,只有遠(yuǎn)處傳來幾聲夜鳥的鳴叫。
王大山家的后院很寬敞,種著各種蔬菜和果樹。
在院子的角落里,就是那個我記憶中的紅薯窖。
那是一個半地下的儲藏室,用青磚砌成,上面蓋著木板。
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生怕踩到什么東西發(fā)出聲音。
每走一步,都要停下來聽聽周圍的動靜。
終于到了紅薯窖跟前,我輕輕掀開了木板蓋。
一股紅薯特有的甜香味撲面而來。
借著月光,我看到窖里確實堆滿了紅薯,密密麻麻的。
這些紅薯個頭都不小,表皮光滑,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品種。
我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叫了一聲。
趕緊伸手下去,小心地挑選了幾個不太大的紅薯。
心里想著,少拿幾個,應(yīng)該不會被發(fā)現(xiàn)。
畢竟這么多紅薯,少幾個真的不算什么。
剛裝了五六個到布袋里,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
突然,一束強(qiáng)烈的手電筒光直射過來,把我照得睜不開眼。
我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整個人僵在那里。
完了,被發(fā)現(xiàn)了。
這下真的完了,我和母親在村里再也沒法抬頭做人了。
“誰在那里?”
是個女孩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但又帶著質(zhì)問的語氣。
我慢慢轉(zhuǎn)過身,瞇著眼睛朝聲音的方向看去。
手電筒的光芒讓我看不清對方的臉,但那個身影我很熟悉。
是王秀芬,村長的女兒。
她剛從縣城的高中回來,比我小一歲,今年十八。
我們小時候曾經(jīng)是玩伴,后來她去城里讀書,見面的機(jī)會就少了。
“秀...秀芬?”
我的聲音顫抖著,幾乎說不出話來。
手電筒的光束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鐘,然后慢慢移開。
“建國哥,真的是你?!?/p>
她的聲音里帶著震驚,還有一種我說不清的復(fù)雜情感。
我們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我知道,這一刻,我的命運(yùn)即將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02
月光下,我和秀芬面對面站著,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
她還是那副我記憶中的模樣,只是比小時候長高了不少。
齊耳的短發(fā),清秀的面龐,穿著一件藍(lán)色的外套。
在縣城讀書這些年,她身上有了一種不同于村里姑娘的氣質(zhì)。
我低著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布袋里的紅薯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像是在控訴著我的罪行。
“建國哥,你這是在干什么?”
秀芬的聲音很輕,但我聽得出其中的失望和困惑。
我想解釋,但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偷東西就是偷東西,有什么好解釋的呢?
尤其是偷她家的東西,這讓我感到無比的羞愧。
“我...”
我開了個頭,聲音哽咽得說不下去。
童年時的回憶一幕幕閃過腦海。
那時候我們經(jīng)常一起玩耍,她總是把從城里帶回來的糖果分給我。
有一次我生病了,她還偷偷跑到我家來看我。
現(xiàn)在卻是這樣的場面重逢,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秀芬突然問道,語氣溫和了許多。
她從小就很聰明,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關(guān)鍵。
我點了點頭,眼眶開始發(fā)熱。
“我媽她病了,家里已經(jīng)斷糧三天了?!?/p>
聲音小得像蚊子叫,但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秀芬沉默了片刻,手電筒的光束移到了地面上。
“那你為什么不來找我們家借呢?”
她的問題讓我更加羞愧。
是啊,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來借呢?
因為自尊心,因為面子,因為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們家。
王大山是村長,在村里有頭有臉,而我只是個沒有父親的孤兒。
從小到大,我就有一種自卑感,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尤其是在秀芬面前,這種感覺更加強(qiáng)烈。
她是村長的女兒,還在縣城讀書,見過世面。
而我只是個農(nóng)村的窮小子,連字都認(rèn)不全幾個。
“我不好意思開口?!?/p>
我老實地說道。
秀芬嘆了口氣,走近了幾步。
月光照在她的臉上,我看到她的表情很復(fù)雜。
有同情,有理解,還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東西。
“建國哥,你記得小時候我們一起玩的時候嗎?”
她突然岔開了話題。
我當(dāng)然記得,那是我童年最快樂的時光。
那時候她總是跟在我后面,叫我“建國哥建國哥”的。
我們一起抓過螞蚱,一起摸過魚,一起偷過別人家的棗子。
她從來不嫌棄我家窮,總是很自然地和我一起玩。
“記得?!?/p>
我輕聲回答。
“那你還記得,我曾經(jīng)說過什么嗎?”
她的聲音變得更輕了,帶著一種懷念的語調(diào)。
我努力回憶著,那些童年的片段在腦海里翻騰。
忽然,我想起來了。
有一次我們坐在村頭的老槐樹下,她很認(rèn)真地對我說:“建國哥,我以后要嫁給你?!?/p>
那時候我只覺得她在說胡話,小孩子的話怎么能當(dāng)真呢?
現(xiàn)在想起來,心里卻涌起一陣暖流。
“你說過...要嫁給我?!?/p>
我小聲地說道,臉上發(fā)燙。
秀芬笑了,笑得很甜,就像小時候一樣。
“你還記得啊?!?/p>
她的眼中閃爍著什么東西,在月光下格外明亮。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提起這個,只是覺得心跳得更快了。
“建國哥,你現(xiàn)在還把我當(dāng)朋友嗎?”
她突然問道。
我點頭,當(dāng)然把她當(dāng)朋友,而且是很重要的朋友。
即使這些年見面少了,但童年的友情一直深深印在我心里。
“那既然是朋友,為什么不來找我?guī)兔δ???/p>
她的話讓我無言以對。
是啊,既然是朋友,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干這種事呢?
“我以為...以為你不會理我了?!?/p>
我說出了心里話。
“為什么這樣想?”
她看起來很困惑。
“因為你在城里讀書,見過世面,而我只是個農(nóng)村的窮小子。”
我的聲音很苦澀。
秀芬聽了,眼中閃過一絲痛楚。
“建國哥,你怎么能這樣想呢?”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這從來沒有改變過。”
她的話讓我心中一暖,但同時也更加羞愧。
這樣一個好朋友,我卻來偷她家的東西。
我真的不是個東西。
“對不起,秀芬,我不應(yīng)該...”
我想道歉,但她打斷了我。
“現(xiàn)在說對不起有什么用?”
她的語氣突然變得嚴(yán)肅起來。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看來她還是要告發(fā)我。
也對,偷東西就是偷東西,友情不能成為犯罪的借口。
我準(zhǔn)備接受命運(yùn)的審判,甚至已經(jīng)開始考慮該怎么向母親解釋了。
“建國哥,你先別急。”
她看出了我的想法。
“我沒有要告發(fā)你的意思?!?/p>
我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我們是朋友嘛。”
她笑了笑,但笑容中帶著一種我讀不懂的深意。
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感覺像是從死神那里逃了回來。
“不過...”
她話鋒一轉(zhuǎn),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有一個條件?!?/p>
條件?什么條件?
我的腦子里一片混亂,不知道她會提出什么要求。
只要不告發(fā)我,讓我做什么都行。
“什么條件?”
我急切地問道。
秀芬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復(fù)雜地看著我。
月光照在她的臉上,我看到她的表情異常認(rèn)真。
“我可以不告訴我爸,甚至這些紅薯你都可以拿走。”
她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鄭重。
“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p>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樣,等待著她的條件。
秀芬看著我,眼中有種我從未見過的光芒。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在下什么重大的決心。
03
秋夜的風(fēng)輕撫過我們的臉頰,帶著絲絲涼意。
我站在那里,心中五味雜陳,等待著秀芬的條件。
她的表情那么認(rèn)真,讓我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
“建國哥,你先坐下吧?!?/p>
她指了指紅薯窖旁邊的一塊石頭。
我依言坐下,布袋里的紅薯在月光下顯得沉甸甸的。
這幾個紅薯,承載著母親的希望,也見證著我人生的轉(zhuǎn)折點。
秀芬也在我旁邊坐下,我們之間隔著約一米的距離。
在月光的照射下,她的側(cè)臉顯得格外溫柔。
“建國哥,你知道我為什么從縣城回來嗎?”
她突然問道。
我搖搖頭,確實不知道。
按理說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上學(xué)的時間,她怎么會在家里?
“我爸要給我說親事?!?/p>
她的聲音很平靜,但我聽得出其中的無奈。
說親事?這么早?
雖然在農(nóng)村,十八歲的姑娘說親事不算早,但秀芬在讀書啊。
“對方是鎮(zhèn)上供銷社主任的兒子,叫張志強(qiáng)。”
她繼續(xù)說著,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厭惡。
“我爸覺得這是個好親事,人家有工作,有前途。”
我聽著心里不是滋味。
雖然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但聽到她要嫁給別人,還是覺得很難受。
“那你...愿意嗎?”
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秀芬苦笑了一下。
“愿意?我見都沒見過那個人幾面?!?/p>
她的聲音中帶著委屈。
“可是我爸已經(jīng)決定了,說女孩子遲早要嫁人,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p>
我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的話。
在這個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是很有分量的。
尤其是王大山這樣的人,更是說一不二。
“建國哥,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的約定嗎?”
她突然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我。
約定?我努力回憶著。
“那時候你說,如果我不嫁給你,就要跟我絕交?!?/strong>
她的話讓我想起了那個夏天的午后。
我們坐在村頭的小河邊,我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不過那時候都是小孩子的游戲,誰會當(dāng)真呢?
“那只是小孩子的話...”
我有些尷尬地說道。
“可是我當(dāng)真了。”
她的話讓我心中一震。
“這些年在縣城讀書,我經(jīng)常想起我們一起度過的時光?!?/p>
她的聲音變得溫柔起來。
“想起你教我爬樹,想起你為了保護(hù)我和別的小孩打架?!?/p>
那些往事如潮水般涌來,都是美好的回憶。
“想起你每次看到我哭就會手足無措的樣子。”
她笑了,但眼中卻閃著淚光。
“建國哥,你知道嗎?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特別的那個人。”
她的話讓我的心怦怦直跳。
這是我從未想過的,原來她對我也有這樣的感情。
“可是我們...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p>
我苦澀地說道。
“你是村長的女兒,讀過書,見過世面。而我只是個窮小子,連自己的母親都養(yǎng)不活?!?/p>
我指了指手中的布袋,那幾個紅薯就是最好的證明。
秀芬聽了,眼中的淚水終于滑落下來。
“建國哥,你怎么能這樣看輕自己呢?”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在我眼里,你善良、勇敢、有擔(dān)當(dāng)。今天晚上為了母親冒險偷紅薯,這不正說明了你的孝心嗎?”
她的話讓我心中一暖,但仍然覺得自慚形穢。
“孝心不能當(dāng)飯吃,我連母親都保護(hù)不了?!?/p>
我的聲音很沮喪。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機(jī)會。”
她擦了擦眼淚,語氣變得堅定起來。
“建國哥,我相信你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p>
她的信任讓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同時也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秀芬,你對我太好了,我不值得?!?/p>
我低著頭說道。
“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是我說了算?!?/p>
她的話語中帶著不容反駁的堅決。
就在這時,遠(yuǎn)處傳來了腳步聲。
我們兩個人同時警覺起來,趕緊站起身。
“是我媽,她可能聽到動靜了?!?/p>
秀芬小聲說道。
“你快走吧,從后門那邊。”
她指了指院子后面的小門。
我提起布袋,準(zhǔn)備離開。
“等等。”
秀芬突然叫住了我。
她跑回屋里,很快拿出一個紙包。
“這里有一些糧票和錢,你拿著?!?/p>
她把紙包塞到我手里。
“秀芬,這我不能要?!?/p>
我想推辭,但她不由分說地把東西塞到我懷里。
“快走吧,我媽要出來了。”
她催促著我。
我看著她真誠的眼神,心中涌起無限的感激。
“秀芬,謝謝你,我會記住你的恩情的。”
我真誠地說道。
她搖了搖頭。
“我們是朋友,不需要說謝謝?!?/p>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我不敢再耽誤。
“那我先走了?!?/p>
我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等一下!”
秀芬又叫住了我。
“我剛才說的條件,你還沒有答應(yīng)呢。”
對了,她還沒有說出她的條件呢。
剛才聊天聊得忘記了這茬。
“什么條件?”
我急切地問道,生怕她媽媽出來看到。
秀芬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堅定地看著我。
月光照在她的臉上,我看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絕。
秀芬終于開口:“我可以不告訴我爸,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p>
她的聲音雖然輕,但每個字都很清晰。
“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
我迫不及待地回答。
時間緊迫,我必須快點離開。
秀芬深吸一口氣,目光復(fù)雜地看著我...
04
秀芬的眼神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決心。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要說出什么石破天驚的話來。
遠(yuǎn)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心急如焚,但又不敢催促她。
“秀芬,你快說吧,你媽媽要出來了?!?/p>
我壓低聲音,焦急地提醒她。
她點了點頭,然后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鄭重語調(diào)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