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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1981年金秋，國民黨元老、曾操縱北伐軍生殺大權的鐵腕人物胡逸民返回中國大陸，已年過九旬的他，專程趕赴江西南昌梅嶺去方志敏墓前拜謁，并泣不成聲地一直重復著一句話：

“老方啊，我的囚友，我的知己！我沒有忘記你的教誨，我完成了你的重托……”

隨著胡逸民連成線的淚水，時光回到幾十年前那個崢嶸歲月……

《——【·正文·】——》

1934年7月，胡逸民被蔣介石用計拿辦，囚于南昌北營坊看守所，過著閑靜的生活。

在監(jiān)獄里，好在胡逸民當過中央監(jiān)獄長，是個特殊人物，在獄中也頗為自由，看守所長對這位原來的上司頗為敬重。因為估計他會再度出山。這位所長讓胡逸民可以在獄中任意走動，可以看報，妻子還常常送好飯好菜來。這次入獄，胡逸民在寂寞中熬過了十三個月。在這十三個月中，胡逸民結識了許許多多的“囚犯”，也是他人生的一次轉折。

胡逸民與方志敏相識，是在南昌的監(jiān)獄里。

1935年1月30日，是方志敏等4名共產黨人入獄的日子。

方志敏等人在重兵押解下，送進了這座監(jiān)獄，轟動了整個看守所。

當時，盛傳抓到了一個共產黨的三省主席。好動不好靜的胡逸民，就上去看熱鬧。這天大雪紛飛、寒風呼嘯，本來警戒森嚴的監(jiān)獄，忽然增哨加崗，更增加了恐怖氣氛。

只見方志敏身軀高大，穿著襖褲，送進監(jiān)獄時，腳拖重鐐、氣宇軒昂。與方志敏同時入獄的還有三個人，一個人身材比較矮小，左臂已斷，其他兩個人均負不同的槍傷，四個人的臉上都因行軍作戰(zhàn)，臉龐曬得黝黑。后來得知，這四個人是三天前被國民黨捕獲的北上抗日先遣隊——紅十軍的主要首領方志敏、劉疇西、曹仰山和王如癡。原來都是共產黨的大官。過去只是聽說過方志敏，如今見了后胡逸民不由肅然起敬。這個共產黨大官真了不起。

第二天，胡逸民抱著好奇的心情又去看方志敏，步到牢前，隔棚相望，他呼了幾聲“方先生”?？墒牵街久糁恍敝劬⑺麖念^到腳看了幾眼，蔑視地轉過頭去，不予理會，像對待敵人一樣。

胡逸民想，如今自己是階下囚，與“方先生”多少也有難友之誼，此刻何不了解一下這些共產黨的要人，被俘后在囚中想點什么呢？以后，他又多次去看望，也不交談，他也難理解別人的心意。

當然，胡逸民的確也是無意的。不過，他這個人不管什么立場不立場的，聽到他是共產黨三個省的省主席，來頭不小，很愿意去接近他。

過了幾天，他利用自己的特殊的關系，打通看守所長的關節(jié)，由所長陪他到方志敏的囚室里，由所長介紹引薦談話。進了囚室，他們請胡逸民坐，他就與方志敏交談。

“我叫永一?！?意思是永康人，逸與一同音）胡逸民用化名自我介紹，“我很同情你們，你們被捕，我為你們感到難受。我從前在“清黨”時，我曾經設法開脫了你們不少同志?！?/p>

方志敏聽了淡淡地說：“謝謝你?！?/p>

接著，胡逸民告訴方志敏自己是因被誣告，被蔣介石撤職關押到這里的。

開始，方志敏沒有言語，只用警惕的眼睛盯著他。

后來，方志敏得知胡逸民也是囚犯時，才漸漸打開了緊鎖的眉頭，對他現(xiàn)在的處境感到十分驚訝。旋即氣氛亦隨之融和。熱情地向他這個受優(yōu)待的難友，講起了紅軍北上抗日的意義，以激動的語言指控蔣介石背叛革命，直言不諱地指責蔣介石是“破壞革命的歷史罪人！”

臨走時，胡逸民尋思。問：“你們身邊大概都很困難吧！”

方志敏說：“我們身邊一無所有，這并不要緊。一向來，我們就過著清淡的生活，永一先生，只是坐牢難受，你若有書，請拿些來看?！?/p>

“書是有的，等下我讓所長給你送來?！?/p>

這是胡逸民和方志敏認識后的第一次談話的經過。

這樣，胡逸民同方志敏同志接觸就頻繁起來，關系也緊密起來。他每天提供報紙給方志敏閱讀，這樣他們交談的機會和話題也就更多了、更廣闊了。胡逸民了解到了許許多多方志敏被捕前后的經過，聽了真是催人淚下。

要說方志敏的故事，十天半月胡逸民也說不完。1935年，在江西、安徽、福建三省，到處可見這樣的懸賞告示：

“凡生擒或獻出‘赤匪’方志敏頭顱者，賞洋八萬……”

八萬大洋誘惑著國民黨的官兵。

方志敏對胡逸民說：“我率領北上抗日先遣隊轉戰(zhàn)皖南失利，在返回贛東北根據(jù)地作短暫休息時，在懷玉山遭到國民黨軍十四個團、約七倍的兵力包圍。我曾七次率領部隊突圍均遭失敗，被瘋狂的敵人團團圍住?！?/p>

天亮，惡毒的敵人到處點火燒山。大火過后，又派重兵搜山。

劉疇思被捕了。

王如癡被捕了。

許許多多的干部戰(zhàn)士被捕了。

瘋狂的敵人到處搜捕方志敏，逐山逐壟，逐樹逐草都搜了一遍，還是沒有搜到。

八萬大洋，敵人哪敢罷休呢。

敵人用槍指著被捕戰(zhàn)士的胸膛說：“方志敏藏在哪里？”

戰(zhàn)士們搖著頭。

敵人威脅道：“你們不說，老子斃了你們！”但仍沒有戰(zhàn)士開口說話。

“其實呀！胡先生，當時我方志敏就躺在不遠處的柴窩里，我正眼睜睜地看著戰(zhàn)友們一個個地被敵人捉去，看著鋼槍一支支地被敵人搜走。我心如刀絞，幾次想拿起槍向自己的腦殼上放一槍，一死了事，但我想到還有許多工作要做，舉起的槍又放下了?！狈街久敉葱募彩椎卣f道。

那次，敵人搜山整整搜了6個小時，還是沒有搜出方志敏，都以為方志敏遁山走了。敵人正準備收兵時，由于叛徒魏長發(fā)告密：“方志敏還在山上，沒有走。”這樣，方志敏終于被兩個敵人發(fā)現(xiàn)了。

“1935年1月27日這一天，對我來說，是一個最不幸的日子。但是，對這兩個國民黨兵士來說，當他倆猜到我是方志敏時，自然是高興到了極點?！狈街久粜χ鴮菝裾f道。

方志敏被兩個國民黨逮住后，這兩個國民黨兵認為方志敏是個“金菩薩”，滿肚子熱望在方志敏身上能搜出一千或八百大洋的，或者搜出金鐲金戒指一類的東西，發(fā)個意外之財。

兩個國民黨一高一矮形成對比，他倆一左一右興沖沖地搜開了。從方志敏的上身搜到下身，從襖領捏到襪底，除了搜出一只手表和一支自來水筆之外，一個銅板都沒有搜出。失望之余，激怒起來，他倆猜疑方志敏是把錢藏在哪里，不肯拿出來。

兩個國民黨兵一個用槍對著方志敏的胸膛，另一個左手拿著一個木柄手榴彈，右手拉出手榴彈中的引線，舉在手中，威嚇地吼道：“趕快將錢拿出來！不然，炸死你?！?/p>

“哼！你不要作出那難看的樣子來吧！我確實一個銅板都沒有存，想從我這里發(fā)洋財，是想錯了。”方志敏淡淡地說。

“你騙誰！像你這樣的大官會沒有錢?！蹦檬至駨椀母邆€子國民黨兵堅不相信。

“決不會沒有錢的，一定是藏在哪里，我是老出門的，騙不得我?！卑珎€子國民黨兵一面說，一面弓著背重來一次，將方志敏的衣角褲襠細細地捏了一遍，總企望能搜出點來。

“不要瞎忙吧！我不比你們國民黨當官的，個個都有錢，我今天確實是一個銅板也沒有，我們革命，不是為了發(fā)財?！狈街久粽f。

兩個國民黨還是不相信，在方志敏的身上確實搜不出東西來了，又在方志敏躲藏的周圍，低頭注目搜尋了一番。結果，還是一無所得。

兩個國民黨兵是多么的失望呵！

那個持槍欲放的國民黨兵，將拉著的引線，仍舊塞進榴彈的木柄里，轉過來搶奪方志敏的表和水筆。

后來，這兩個國民黨兵彼此說定表和筆賣出錢來平分，才算平息了一場“戰(zhàn)爭”。

兩個國民黨那四只貪婪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這個共產黨的大官方志敏，他倆認為：凡大官，應該是越落難越滿身金銀，這個共產黨大官，一個銅板也沒有，豈非怪哉！

最后，這兩個國民黨兵惡狠狠地同時又是泄氣地同聲喝一聲：“走吧！”

方志敏冷笑了一聲。被這兩個國民黨兵押走了。

事后，方志敏就此寫下了《清貧》這篇名著：

“我從事革命斗爭，已經十余年了。在這長期的奮斗中，我一向過著樸素的生活，從沒有奢侈過。經手的款項，總在數(shù)百萬元，但為革命而籌集的金錢，是一點一滴地用之于革命事業(yè)。這在國方的偉人們看來，頗似奇跡，或認為夸張，而矜持不茍，舍己為公，卻是每個共產黨員具備的美德……是不是還要問問我家里有沒有一些財產？請等一下，讓我想一想，啊，記起來了，有的有的，但不算多。去年暑天我穿的幾套舊的汗褂褲，與幾雙縫上底的線襪，已交給我的妻放在深山塢里保藏著——怕國軍進攻時，被人搶了去，準備今年暑天拿出來再穿；那些就算是我唯一的財產了。但我說出那幾件‘傳世寶’來，豈不要叫那些富翁們齒冷三天？！清貧、潔白、樸素的生活，正是我們革命者能夠戰(zhàn)勝困難的地方！”

兩天后，方志敏被押解到隴首村國民黨第十三旅七二七團部。

敵團長是個胖胖的麻子，副團長瘦伶伶的，都像似魔鬼。

他們在團部擺酒設宴，滿臉堆笑，為方志敏接風。

方志敏拒絕赴宴。

這可叫麻子團長下不了臺，只得撤宴奉茶！

麻子團長搜腸刮肚找話說，方志敏問東不答，問西不理。

麻子團長尷尬極了，沒話找話說：“方先生文武全才，久負盛譽，倘能為敝人寫點什么，不勝榮幸。”

“要寫點什么嗎？可以?！狈街久艨隙ǖ鼗卮?。

麻子團長忽得慷慨承諾，反倒有些不相信起來，可偷眼看了看方志敏，對方是坦然自若的神態(tài)，不像是開玩笑，便一下從座位上跳起來，趕緊吩咐道：“快！快給方志敏先生備硯磨墨，拿筆來?！?/p>

方志敏拿起筆，略加思索，便在鋪平的白紙上一口氣寫下了《方志敏自述》：

方志敏：弋陽人。年三十六歲。知識分子，于一九二五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參加第一次大革命。一九二六年——一九二七年，曾任江西省農民協(xié)會秘書長。大革命失敗后，潛回弋陽進行土地革命運動，創(chuàng)造蘇區(qū)和紅軍，經過八年的艱苦斗爭，革命意志，益加堅定。這次隨紅十軍團去皖南行動，回蘇區(qū)時被俘。我對于政治上總的意見，也就是共產黨所主張的意見，我已認定蘇維埃可以救中國，革命必能得最后的勝利，我愿意犧牲一切，貢獻于蘇維埃和革命，我這幾十年所做的革命工作，都是公開的，差不多誰都知道，詳述不必要。僅述如上。
一九三五年一月二十九日晚八時

麻團長一看自述，心便涼了。立時，下令將方志敏綁了起來。

次日，即派大隊人馬，把方志敏押解至大水坑旅部。

再解上繞，輾轉押解南昌，方志敏的腿上被加上了十斤重鐐……

方志敏被提審了。押審人員，是國民黨駐贛綏靖公署軍法處副處長錢協(xié)民。

錢協(xié)民以殺人心狠手辣著稱。凡是共產黨的案，寧可錯殺，決不錯放！酷刑拷打，更是他的專長。

對方志敏，錢協(xié)民卻表現(xiàn)了從未有過的“耐心”和“寬厚”。

方志敏拖著腳鐐走上刑堂，昂揚地站著。

“為什么不給方先生凳子？”錢協(xié)民一走進刑堂就怒眼喝著。

嚇得在場的鐘所長手足失措，趕緊跑下去，端上凳子來。

“方先生，今天提你出來，不是審問，而是告訴你一個消息，對你十分不利，你的夫人組織了軍隊，大概有一二千人，在鉛山方面，拆了我們的一些碉堡……”

方志敏冷笑了一聲。

“方先生，我聽說你和夫人的感情不壞。你不愿見見她嗎？”

“長期同患難，我和小敏感情不壞。不過，我現(xiàn)在已落入你們的手中，一切都可拋開。”

“不必不必。如果你愿意，可以寫信把你夫人找來。”

方志敏又冷笑了一聲。

“你寫封信，在這里任意你挑一個，替你送信去?！?/p>

方志敏緊鎖的眉頭動了一下。

“好，讓你再想想。人嘛，孰能無情呢？我想向你進一忠告，你們既已失敗至此，何必固執(zhí)，到國方來做事好了！”

“哼！到國方，我能做什么事？”

“你能的?！卞X協(xié)民接著說，“你能做事的，我們都知道，上方也知道，不然，殺了多少你們的人，何必還留著你不殺呢？老實說，上面要重用你啦，收拾殘局，就要借重你方先生啦！”

“我可以告訴你，要知道，共產黨員都是有堅定信仰的?！?/p>

“嘻嘻，算了吧！”錢協(xié)民笑笑說：“有信仰也不能實現(xiàn)，就說能實現(xiàn)，也是將來的事，你何必做傻子呢？人生在世，‘識時務者為傻杰’，隨風轉舵，是做人必要的本領……”

“行了，你不要再講下去了！我覺得，我不能做沒有氣節(jié)的人！”

“氣節(jié)，你還講氣節(jié)。你曉得你們那方的孔荷寵嗎？”

“他是什么東西！”

“孔荷寵在你們那邊是軍長，一軍之長，能有多少薪金，現(xiàn)在他覺悟了，在國方是少將參議，每月有五百元薪水?！?/p>

“我跟他不一樣，我生來不愛爵位，也不愛金錢?！?/p>

“哼！”錢協(xié)民突然變了臉色。“你須知你所做的事，有許多人是被我判決槍斃了的！我看你是一個人才，才來好意勸你，不然，我做我的官，你做你的囚犯，槍斃你是上面的命令，全不能怪我！千鈞一發(fā)，是降，還是死？”

“隨你們的便吧！”

胡逸民在聽說了這些事后，贊嘆道：“方志敏確實是共產黨人的楷模啊！”并愈發(fā)想要跟方志敏深入接觸。

胡逸民雖然也是囚犯，卻可當面訓斥牢卒，連所長也得讓他幾分。他向所長提出，要求關方志敏四人的囚室白天不上鎖，進出方便。他可經常到方志敏的囚室聊天。所長答應了，久而久之，彼此就漸漸地熟悉起來了。

在接觸的過程中，胡逸民看不出方志敏等人有絲毫愁容和怕死的表情，革命志士，大義凜然。連床沿上，方志敏也用指甲刻著“視死如歸”四個字，胡逸民深感欽佩。

當時，蔣介石派人用各種手段誘降方志敏，讓他寫材料，為了方便寫材料，就把方志敏搬到優(yōu)待單人牢房，恰好就在胡逸民囚室的對面。這樣，胡逸民與方志敏的接觸也就更多了。

這時，看守所前任所長調走了。新來的所長是個老好人，和胡逸民也有點私交，很好說話，對胡逸民的要求，有求必應。這個所長還允許胡逸民在夜間到方志敏囚室閑談，不加干涉。從此，胡逸民和方志敏經常拉家常，聊身世，無話不談，竟如故友。

從交談中，胡逸民知道和方志敏一起被捕的其他三人的真實姓名，一位是劉西疇，一位是玉如癡(后叛變），還有一位是曹仰山。

胡逸民也把自己的真實姓名告訴了方志敏。但方志敏寫日記時還是寫作永一。

胡逸民還把自己的出身，參加文官高等考試，當中央監(jiān)獄長和入獄的經過，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方志敏。

胡逸民生來健談，兩人交談時，總是胡逸民談得多，方志敏談得少，實際上，這是胡逸民在向方志敏交底。

當方志敏知道胡逸民早年追隨孫中山，在檀香山加入國民黨時，方志敏總是贊揚他，還為他坐牢憤憤不平呢！

一天，胡逸民冒冒失失地對方志敏說：“你是我的知心朋友，第一位知我者是孫總理(指孫中山先生）,你是我的第二個‘知音’！”

二天，方志敏聽了睜大了眼睛，不置可否，然后笑笑說：“你很坦率、大膽，沒有惡意，要接受教訓，看準方向，不要當人家的走狗?！?/p>

胡逸民這算是溝通了思想，兩人的關系越來越融洽，從此彼此互稱“老胡”、“老方”的。

某日，顧祝同來見胡逸民，還帶來蔣介石口諭，要他“勸方自首，將功折罪?！?/p>

胡逸民心里罵道：“放你的狗屁，我有什么罪?！彼窒氲剑骸胺街久舨皇擒浌穷^，要他變節(jié)自首，那是白日作夢?！?/p>

說起顧祝同，這位堂堂的“綏靖公署”主任屈尊至監(jiān)獄“拜訪”一囚犯，真也青史可標。

胡逸民知道，前些天，顧祝同在方志敏處碰了壁的事。

那天，方志敏在囚室里，忽聞顧主任到。只見看守所的那些如狼似虎的牢卒都誠惶誠恐地肅立一旁，不敢言語。方志敏在囚室里自顧看書，有意冷落這位顧大人。

顧主任滿面堆笑步入囚房，挨近身邊時，方志敏不但不起身，連眼也不抬一下。

顧主任顯得尷尬。

“方先生的英文還沒有忘記啊，可敬可佩！”

“隨便翻翻！”

“方先生正是年輕力壯之年，蔣公的意思，想推崇方先生為國家做一番事業(yè)?！?/p>

“我是政治家，不是陰謀家。頭只一顆，心也沒有兩個，要我加入你們一伙，辦不到！”

顧祝同自討沒趣，說了幾句題外話，抽身走了。

蔣介石交代勸降的事，顧祝同沒有完成，他想找胡逸民來替他完成任務，也是白日做夢。

不過，胡逸民利用這個“合法”的機會，與方志敏接觸交談就更加密切了。他把顧祝同讓他勸降的事坦率地告訴了方志敏。

“老方，上面叫我做說客，官廳正想重用你，關于這一點，你的意見怎樣，這些日子來，我是知道你的為人的，你不是那號人。不過表面上做說客，實際可借這個題目和你多談談天，你得原諒我?！?/p>

方志敏像有所料似的嗤鼻一笑：“胡先生，投降那是大笑話，自從我們被捕入獄以后，在這里實際觀察的結果，更證明以前我們所做的事是十分正確的。就是我們這次遭到失敗，只能歸咎于我們領導的錯誤，絕不是客觀環(huán)境，困難到非失敗不可的，我們是革命者，既遭失敗自無他言，準備犧牲就是了。吃人的國民黨，你想叫我投降，呸！你們是什么東西，一伙兇惡的強盜，一伙賣國賊，一伙屠殺工農的劊子手，我是共產黨員，我與你是勢不兩立，我要消滅你，豈能降你。投降，真革命者只有被敵殺，沒有投降的！敵人只有砍下我們的頭顱，決不能動搖我們的信仰。因為我們信仰的主義，乃是宇宙的真理?！?/p>

這錚錚之言，更使胡逸民佩服得五體投地，脫口贊道：“好樣的，不是軟骨頭！”

胡逸民感到方志敏信仰堅定，胸懷廣闊，是一個非凡的人才。

能在獄中認識方志敏，是胡逸民一生中不幸中的榮幸。

大約過了三四天，顧祝同又來，問及此事：“校長吩咐的事怎樣了？”

胡逸民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搖著頭說：“人各有志，不能強求。”

顧祝同吃了閉門羹，氣急敗壞的回去向蔣介石匯報，當然免不了添油加醋。事后得知，蔣介石果然勃然大怒：“娘希匹，逸民這小子無用。老子親自同方志敏談一回，我不相信共產黨的腦袋是花崗巖做的?！?/p>

胡逸民和方志敏在南昌監(jiān)獄同囚相交了二百十六天，他的音容笑貌直至多年后仍然在胡逸民的腦子里。

方志敏與劉疇西、王如意，曹仰山開始同押在一個囚室里。胡逸民記得，曹仰山初進監(jiān)獄時，胃口很好，每餐要吃黃米飯，三天后就病了。劉王兩人常下棋。方志敏對棋是門外漢，也無心去看。

方志敏初入囹圄時，心情沉重，行為急躁，常常握拳捶足自咒：“打死你這個無用的人！”激動了一陣之后，他一口氣寫了一個萬余字的稿子，總結失敗的教訓。王如癡見了搖頭嘆氣：“寫了出來寄不出去，有什么意義？”這句話，使方志敏停下了筆，連以前寫好的萬余字的稿子也當場撕得粉碎。

“寫了怎么寄出去”這個問題，方志敏苦思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