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暖黃燈光透過玻璃窗灑在茶幾上,馮曉妍低頭盯著手機屏幕,十個鮮紅的數(shù)字如刀割般刺眼——"彩禮30萬"。
她的手指在停留了許久,心跳聲在安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清晰。三米外,鄭宇豪的軍用背包靜靜地躺在門邊,那只陪伴他走過五年軍營生涯的老背包,此刻看起來竟有些孤獨。
"妍妍,你在想什么?"鄭宇豪從廚房走出來,手里端著剛泡好的茶,臉上還帶著剛回家時的那份興奮。
馮曉妍抬起頭,眼神復雜地看著眼前這個曬得黝黑、身形挺拔的男人。五年了,他終于回來了,可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沒什么,就是......"她停頓了一下,"我們之間,是不是已經不一樣了?"
空氣瞬間凝固,鄭宇豪手中的茶杯輕微顫抖,里面的茶水蕩起層層漣漪。
01
五年前的春天,鄭宇豪還是那個在縣城中學教書的青澀小伙子,瘦弱的身板在講臺上顯得有些局促。那時的他,眼神里滿含著對未來的迷茫,工資微薄,前途未卜。
"宇豪,你真的要去當兵?"馮曉妍坐在學校的梧桐樹下,夕陽西下,她的側臉在橘色光暈中美得像一幅畫。"我們剛談戀愛沒多久,你就要走了?"
鄭宇豪緊握著入伍通知書,指關節(jié)有些發(fā)白。他看著眼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心中滿是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的渴望——對于成為真正男人的渴望。
"妍妍,給我五年時間。"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五年后,我會帶著全新的自己回來找你。到那時,我一定能給你最好的生活。"
馮曉妍低下頭,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撕著手中的葉子。風吹過梧桐葉,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仿佛在為這場告別奏響序曲。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嗎?"她輕聲說道,"我怕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們都變成了陌生人。"
鄭宇豪伸手握住她的手,那雙手還很稚嫩,沒有后來在軍營里磨出的老繭。"不會的,我對你的心永遠不會變。"
"那你向我保證,無論發(fā)生什么,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馮曉妍抬起頭,眼中閃著淚光,"不要讓我在無知中等待。"
"我保證。"鄭宇豪毫不猶豫地說道。
五年后的今天,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違背了這個承諾。
現(xiàn)在的他坐在馮曉妍對面,身上的肌肉線條分明,手掌寬大有力,眼神中透著一種歷經風雨后的堅毅。這五年來,他從一個普通的新兵蛋子,一步步成長為一名營長,肩上的責任和榮譽讓他脫胎換骨。
但此刻,面對馮曉妍那雙似乎在審視著什么的眼睛,他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
"這次回來能待多久?"馮曉妍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疏離。
"半個月。"鄭宇豪回答得很簡短,他想說出那個好消息,想告訴她自己已經是營長了,想分享這五年來所有的成就和榮耀,但話到嘴邊卻不知為何說不出口。
馮曉妍點點頭,起身走向窗邊。夕陽西下,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長,投在地板上的陰影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孤獨。
"你知道嗎,這五年來,我每天都在想象你回來的樣子。"她的聲音很輕,"想象你會對我說什么,想象我們會做什么,想象一切都還和從前一樣。"
鄭宇豪站起身想要靠近她,但腳步卻停在了半途。
"但是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馮曉妍轉過身,眼中的復雜情緒讓鄭宇豪心中一緊,"我們之間隔著的,不只是五年的時間。"
02
夜深了,鄭宇豪躺在童年時的小床上,天花板上還貼著當年的夜光星星貼紙,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閃爍著。這張床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太小了,他不得不蜷縮著身體,就像回到了五年前那個青澀少年的模樣。
隔壁傳來母親輕微的鼾聲,那是他最熟悉的聲音之一。五年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是會想起這個聲音,想起家的溫暖。
手機屏幕亮起,是馮曉妍發(fā)來的微信:"睡了嗎?"
鄭宇豪立刻回復:"還沒有,在想你。"
"想我什么?"
他盯著這三個字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反復敲擊又刪除。想她什么?想她這五年是怎么過的,想她有沒有等自己,想她為什么今天顯得那么疏遠。
"想你有沒有變。"他最終這樣回復。
過了很久,馮曉妍才回:"你覺得我變了嗎?"
這個問題讓鄭宇豪有些措手不及。說不變吧,今天見面時她身上那種陌生感是真實的;說變了吧,她的笑容、她的眼神、她說話的語調,都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我覺得你更美了。"他試圖用甜言蜜語化解這種尷尬。
"宇豪,"馮曉妍的回復很直接,"你能不能別總是說這些虛的?"
鄭宇豪愣住了。以前的馮曉妍最喜歡聽他說這些話,每次都會害羞地笑起來。什么時候開始,她變得這么直接了?
"那你想聽什么?"
"我想聽真話。"
真話?鄭宇豪苦笑。真話是他現(xiàn)在已經是營長了,真話是他的月薪比五年前翻了好幾倍,真話是他現(xiàn)在有能力給她更好的生活。但為什么,他就是說不出口?
第二天上午,鄭宇豪決定去找馮曉妍的父親馮志剛。他記得這個嚴肅的中年男人,總是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襯衫,在縣政府的一個小科室里默默工作。
馮志剛家的小區(qū)還是老樣子,樓道里貼滿了各種小廣告,樓梯扶手的漆已經掉了一大半。鄭宇豪爬到三樓,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是馮志剛,五年不見,他頭發(fā)白了不少,臉上的皺紋也深了。看到鄭宇豪時,他的表情先是驚訝,然后是一種復雜的審視。
"宇豪?你回來了?"馮志剛讓開身子,"快進來。"
客廳里的擺設幾乎沒有變化,唯一的區(qū)別是茶幾上多了幾本理財雜志。馮志剛給鄭宇豪倒了杯茶,兩人相對而坐。
"五年了,你變化挺大的。"馮志剛打量著眼前這個曬得黝黑、身材挺拔的年輕人。
"叔叔,我是來和您談妍妍的事情的。"鄭宇豪開門見山。
馮志剛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他放下茶杯,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你們的事情,我和她媽媽都知道。五年了,妍妍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我很感激。"
"但是宇豪,"馮志剛的語氣變得沉重,"這五年來,很多事情都變了。妍妍也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要求。"
鄭宇豪點點頭,等待著下文。
"她告訴我,如果你們要結婚的話,彩禮至少要三十萬。"馮志剛的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鄭宇豪心頭。
03
鄭宇豪感覺大腦嗡的一聲,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頭頂炸開。三十萬?這個數(shù)字在他腦海中反復回響,每一遍都像是一記耳光。
"三十萬?"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叔叔,您沒開玩笑吧?"
馮志剛看著鄭宇豪震驚的表情,嘆了口氣。"宇豪,我知道這個數(shù)目對你來說可能有些困難,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就是這樣。你看看我們這里,誰家娶媳婦不要個三五十萬的彩禮?"
鄭宇豪握著茶杯的手有些顫抖。作為一名營長,他的月薪確實比五年前高了不少,但三十萬,這仍然是一個讓他感到壓力的數(shù)字。更重要的是,他沒想到馮曉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這是妍妍的意思,還是......"
"是她自己提出來的。"馮志剛的話徹底堵死了鄭宇豪的僥幸心理。"她說,五年來她一直在等你,現(xiàn)在她已經二十六歲了,不能再隨便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如果不能找個有實力的人嫁了,以后會很被動。"
鄭宇豪放下茶杯,雙手撐在膝蓋上,低下頭陷入沉思。五年來,他在軍營里摸爬滾打,從一個新兵蛋子成長為營長,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優(yōu)秀,足夠有資格迎娶馮曉妍。但現(xiàn)在看來,現(xiàn)實遠比他想象的復雜。
"叔叔,給我點時間考慮一下好嗎?"他抬起頭,眼中滿是疲憊。
馮志剛點點頭,起身送他到門口。"宇豪,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些年在部隊里肯定也不容易。但是感情歸感情,現(xiàn)實歸現(xiàn)實,希望你能理解。"
走出小區(qū),鄭宇豪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蕩。這座小縣城五年來變化不大,街道還是那些街道,店鋪還是那些店鋪,但他卻覺得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
手機響了,是戰(zhàn)友蔣宇豪打來的電話。
"營長,你到家了?怎么樣,嫂子高興壞了吧?"電話里傳來熟悉的聲音,帶著一貫的爽朗和調侃。
"還行吧。"鄭宇豪的回答顯得有氣無力。
"怎么了?聽起來不太對勁???"蔣宇豪的聲音立刻變得關切起來。
鄭宇豪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彩禮的事情告訴了這個最信任的戰(zhàn)友。
"三十萬?"蔣宇豪在電話里驚呼,"營長,你不是開玩笑的吧?"
"我也希望是開玩笑。"鄭宇豪苦笑。
"營長,要不你直接告訴她你的職務和收入?以你現(xiàn)在的條件,三十萬雖然有點肉疼,但也不是拿不出來啊。"
鄭宇豪沉默了。是啊,以他現(xiàn)在營長的身份和收入,三十萬確實不是拿不出來。但問題是,他總覺得這件事情哪里不對勁。
"你說,如果一個女人真的愛你,她會在意這些嗎?"鄭宇豪問道。
"營長,你這話就有點理想主義了。"蔣宇豪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現(xiàn)在這個社會,哪個女人結婚不要彩禮?人家等了你五年,要點彩禮也是應該的。關鍵是,她要這么多錢,是因為她真的需要,還是在試探你的誠意?"
這句話讓鄭宇豪陷入深思。是試探嗎?還是說,馮曉妍真的變了?
傍晚時分,鄭宇豪收到馮曉妍的微信:"今晚我們好好談談吧。"
他回復:"好。"
但心中卻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仿佛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即將失去。
04
晚上七點,鄭宇豪準時出現(xiàn)在兩人經常約會的咖啡館。這家店還在,裝修風格也沒怎么變,只是墻上多了幾幅新的裝飾畫。他選擇了靠窗的那張桌子,記憶中,馮曉妍最喜歡坐在這里看外面的街景。
馮曉妍晚了十分鐘才到,她換了一身黑色的連衣裙,化了淡妝,看起來比白天更加成熟優(yōu)雅。五年前的她從不化妝,總是素面朝天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
"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堵車。"她坐下后,自然地點了一杯拿鐵,這也是她五年前的習慣。
"沒關系。"鄭宇豪給她倒了杯水,"妍妍,我今天去見了你爸爸。"
馮曉妍的手停在咖啡杯邊上,她抬起頭看著鄭宇豪,眼神中閃過一絲什么。"他跟你說了什么?"
"他說了彩禮的事情。"鄭宇豪直接說道,"三十萬。"
馮曉妍端起咖啡杯,輕輕抿了一口,然后放下。整個動作顯得很優(yōu)雅,但鄭宇豪能感覺到她的緊張。
"你覺得多嗎?"她問道。
"說不多是假的,但如果你真的需要,我會想辦法。"鄭宇豪看著她的眼睛,"只是我想知道,這錢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馮曉妍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開口:"宇豪,你知道這五年來我是怎么過的嗎?"
鄭宇豪搖搖頭。
"我每天都在等你的消息,等你的電話,等你的微信。但是你知道你給我發(fā)過多少次微信嗎?平均每個月不到十條。"馮曉妍的語氣很平靜,但鄭宇豪能聽出其中的委屈。
"我在部隊里,有時候訓練很忙,而且......"
"而且什么?"馮曉妍打斷了他,"宇豪,我不是在責備你忙,我是在說,這五年來,我一直覺得自己在和一個影子談戀愛。"
這句話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鄭宇豪心上。
"我的同學朋友們,有的早就結婚生子了,有的換了好幾個男朋友,只有我,還在為一個五年前的承諾固執(zhí)地堅持著。"馮曉妍的眼圈有些紅,"你知道別人是怎么看我的嗎?他們說我傻,說我在浪費青春。"
鄭宇豪想伸手握住她的手,但馮曉妍輕輕地避開了。
"妍妍,我......"
"讓我說完。"馮曉妍的聲音有些顫抖,"這五年來,我拒絕了多少人的追求,你知道嗎?我的大學同學程子軒,現(xiàn)在是市里一家公司的副總,月薪三萬多,他追了我兩年;還有我們單位的新來的許子軒,家里在省城有三套房子,也一直在追我。"
每聽到一個名字,鄭宇豪的心就沉一分。他突然意識到,這五年來,自己雖然在部隊里努力奮斗,但卻忽略了馮曉妍所承受的壓力和誘惑。
"但是我都拒絕了,因為我在等你。"馮曉妍的淚終于掉了下來,"可是現(xiàn)在,我二十六歲了,我不能再像小女孩一樣不切實際地幻想了。"
"所以你要三十萬彩禮?"鄭宇豪問道。
"這不只是錢的問題。"馮曉妍擦了擦眼淚,"這是你對我的態(tài)度問題。如果你連這點誠意都沒有,那說明我在你心中的分量還不如你以為的那么重。"
鄭宇豪被這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他想說自己有誠意,想說自己現(xiàn)在有能力給她幸福,但話到嘴邊卻發(fā)現(xiàn),他連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都不敢告訴她。
"妍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給你答復的。"
馮曉妍點點頭,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時,她回頭看了一眼:"宇豪,我希望你明白,我等了你五年,不是為了讓你為難的。如果你覺得我的要求過分,我們可以......"
她沒有說完,但鄭宇豪明白她的意思。
05
回到家中,鄭宇豪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窗外傳來夜歸人的腳步聲,偶爾有摩托車經過,發(fā)動機的轟鳴聲在安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他拿起手機,翻看著和馮曉妍這五年來的聊天記錄。蔣宇豪說得對,他們的聊天記錄確實少得可憐。大部分時候都是他匆匆報個平安,或者發(fā)幾張訓練時的照片,很少有深入的交流。
再往前翻,是他們剛分別時的聊天記錄。那時候的對話充滿了甜蜜和憧憬,馮曉妍會給他發(fā)她做的菜的照片,會告訴他今天看了什么電影,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而他,也會和她分享軍營生活的點點滴滴。
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這種交流變少了。是從他當了班長之后?還是從他升職之后?還是從他忙到連給她發(fā)微信都要計算時間之后?
他想起那天晚上,上級通知他要提拔為營長的時候。他激動得一整夜沒睡,想象著回家后告訴馮曉妍這個好消息時她臉上會露出的驕傲表情。但后來他又想,如果現(xiàn)在就告訴她,她會不會覺得他是在炫耀?會不會覺得他變了?
于是他決定等回家后再說,給她一個驚喜。
但現(xiàn)在看來,這個決定或許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