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天這么冷，怎么一個人坐在這兒？餓壞了吧？”

白發(fā)蒼蒼的陳奶奶看著墻角那個瘦小的身影，心里一陣發(fā)酸。

“來，奶奶這有塊剛買的桂花糕，還熱乎著，你快吃吧。”

01

林念念這個名字，是她爸爸給起的。

她爸爸是個中學語文老師，喜歡詩詞，他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希望女兒一輩子被人惦念，也懂得惦念別人。

念念小時候，完全就是泡在蜜罐里長大的。

爸爸溫文爾雅，媽媽是幼兒園的音樂老師，溫柔善良。

她家不算大富大貴，就是一個普通的三口之家，但家里總是充滿了笑聲和歌聲。

媽媽會彈鋼琴，念念從小就坐在媽媽的腿上，用胖乎乎的小手在琴鍵上亂按。

爸爸會在晚飯后，給她講各種歷史故事和神話傳說，從盤古開天講到孫悟空大鬧天宮。

念念長得也特別可愛，眼睛大大的，像兩顆黑葡萄，一笑起來臉頰上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在幼兒園里，她是老師最喜歡的小朋友，在小區(qū)里，她是叔叔阿姨們搶著要抱的“小公主”。

她的人生，在前八年里，就像一本彩色的童話書，每一頁都畫滿了陽光和糖果。

那一年，念念八歲，剛上小學二年級，成績很好，是班上的學習委員。

國慶節(jié)放長假，爸爸媽媽決定帶她去省城的姑姑家玩幾天。

念念高興得好幾天都睡不著覺，她把最喜歡的連衣裙和玩具小熊都整整齊齊地放進了自己的小行李箱。

出發(fā)那天早上，她起了個大早，催促著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我們快出發(fā)吧，不然要趕不上火車啦！”

她那時候還不知道，這一趟旅程，將會把她從彩色的童話世界，一把推向無盡的黑暗深淵。

02

他們要去的是省城，需要坐三個小時的火車。

節(jié)假日的火車站，總是人山人海，像一鍋煮沸的粥。

空氣里混雜著各種氣味，廣播聲、叫賣聲、旅客的交談聲，嘈雜得讓人頭暈。

念念被爸爸緊緊牽著手，另一只手還抱著她心愛的玩具小熊。

她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東張西望，大大的眼睛里充滿了興奮。

媽媽去買票了，爸爸帶著她在一旁等候。

“念念，你站在這里不要動，千萬不要亂跑，爸爸去給你買瓶水?！卑职种钢赃叺囊粋€報刊亭叮囑道。

“嗯，好的爸爸，我就在這里等你?！蹦钅罟郧傻攸c點頭。

爸爸摸了摸她的頭，轉(zhuǎn)身擠進了旁邊擁擠的人群。

念念抱著小熊，站在報刊亭的柱子旁邊，好奇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

就在這時，一個賣氣球的老奶奶顫顫巍巍地從她身邊走過，手里的一大串五顏六色的氣球不小心脫了手。

氣球晃晃悠悠地飛向了天花板。

周圍的人都發(fā)出一陣驚呼，念念也仰著頭去看那些漂亮的氣球。

她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了過去。

一個男人，趁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氣球上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靠近了她。

她感覺到有人從背后捂住了她的嘴巴，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間涌入鼻腔。

她連掙扎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大腦就陷入了一片空白，身體軟了下去。

那個男人迅速地用一件寬大的外套裹住她小小的身體，抱起來，混入人流，朝著車站的一個側(cè)門快步走去。

整個過程，不過十幾秒鐘。

當爸爸拿著水擠出人群回來時，報刊亭下已經(jīng)沒有了女兒的身影。

只有那只玩具小熊，孤零零地掉在地上。

“念念？念念！”爸爸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他發(fā)瘋似的在原地大喊。

買票回來的媽媽看到這一幕，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念念！我的念念呢？”她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夫妻倆瘋了一樣在車站里尋找，他們見人就問，求車站廣播尋人，報了警。

警察來了，調(diào)取了監(jiān)控。

監(jiān)控畫面很模糊，只能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抱著一個被衣服裹住的孩子，迅速地消失在了人群的死角里。

媽媽看著監(jiān)控畫面，當場就暈了過去。

那一天，林先生和林太太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他們的童話書，被撕得粉碎。

只剩下無盡的尋找，和撕心裂肺的思念。

03

四年，一千四百六十個日夜。

對于一個幸福的孩子來說，四年可以讓她從一個懵懂的小學生，成長為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但對于被拐的念念來說，這四年，是地獄。

拐走她的那伙人，把她帶到了一個很遠很遠的陌生城市，住在一個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里。

和她關在一起的，還有好幾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

他們每天的任務，就是跟著那伙人里的一個跛腳男人，去城市的各個角落乞討。

每天有定額，討不夠錢，回去就是一頓毒打和不給飯吃。

她記得剛被拐走的時候，她哭著喊著要爸爸媽媽。

換來的，是更狠的毆打和恐嚇。

“再哭就把你扔到山里喂狼！”那個滿臉橫肉的女人惡狠狠地對她說。

漸漸地，她不敢哭了，也不敢再提爸爸媽媽。

她學會了麻木，學會了怎樣裝可憐，學會了怎樣躲避路人嫌惡的目光，也學會了怎樣在垃圾桶里翻找能填飽肚子的食物。

她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變得渾濁、黯淡，充滿了與年齡不符的警惕和恐懼。

她身上那條漂亮的連衣裙，早就被換成了又臟又破的爛布。

她瘦得皮包骨頭，頭發(fā)像一團枯草，臉上總是灰撲撲的，沒人能看出她原本可愛的模樣。

這四年里，她也想過逃跑。

但他們看得太緊了，而且她身邊的小伙伴，有一次逃跑被抓了回來，被打斷了一條腿。

那種凄厲的慘叫，成了她夜里揮之不去的噩夢。

直到兩個月前的一個雨夜。

看管他們的跛腳男人喝醉了酒，忘了鎖地下室的門。

念念聽著外面轟隆的雷聲和男人震天的鼾聲，一個念頭瘋狂地在她腦海里滋生。

她悄悄地爬起來，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鐵門。

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幸運的是，男人沒有醒。

她赤著腳，沖進了瓢潑大雨里。

她不知道該往哪里跑，只能憑著本能，拼命地跑，遠離那個囚禁了她四年的地獄。

雨水沖刷著她身上的污垢，也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摔倒了，爬起來，再跑。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天亮，直到筋疲力盡地倒在一個陌生的巷子里。

她逃出來了。

但是，她自由了，也徹底迷失了。

她已經(jīng)十二歲了，但她不記得自己家在哪里，不記得爸爸媽媽的電話號碼。

四年的折磨，讓她的很多記憶都變得模糊不清。

她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

于是，她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流浪和乞討。

04

從那個地下室逃出來后，念念就成了一個孤魂野鬼。

她沒有身份，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

白天，她游蕩在城市的街頭。

她會找一個人流密集的地鐵口或者天橋，跪在地上，把頭埋得很低。

她不用說話，她這副又瘦又臟的樣子，本身就是最好的乞討工具。

有的人會嫌惡地繞開，有的人會扔下幾個硬幣或者一張紙幣。

她會迅速地撿起來，塞進口袋，然后繼續(xù)保持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她學會了察言觀色。

她知道什么樣的路人可能會心軟，也知道什么時候該躲開巡邏的保安和城管。

她像一只流浪貓，對危險有著野獸般的直覺。

晚上，她就找個能避風的角落睡覺。

可能是公園的長椅，可能是廢棄的工地，也可能是銀行的自動取款機隔間。

她總是睡得很淺，一點點聲響就能把她驚醒。

她害怕，害怕那個跛腳男人會找到她，把她抓回去。

她更害怕，這個陌生的世界里，還有其他未知的危險。

饑餓，是她最常面對的敵人。

討來的錢，她只舍得買最便宜的饅頭和包子。

大部分時候，她還是靠翻垃圾桶。

她不覺得臟，也不覺得難堪，能填飽肚子，就是最大的幸福。

有時候，也會有好心人想要幫助她。

有一次，一個穿著干凈的阿姨，看她可憐，給她買了一個熱乎乎的肉包子，還想拉著她的手，問她家在哪里。

念念一把搶過包子，像受驚的兔子一樣，飛快地跑掉了。

她不敢相信任何人。

在那四年的地獄里，她見過的唯一的“善意”，都帶著算計和目的。

她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無緣無故的好。

她寧愿相信自己的警惕和冷漠，這是她保護自己唯一的鎧甲。

她就這么流浪著，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

她身上那件破爛的衣服，已經(jīng)分不清春夏秋冬。

夏天，她忍受著酷暑和蚊蟲的叮咬。

冬天，她蜷縮在角落里，靠著一點點乞討來的錢，買一個最便宜的燒餅，暖暖手，再小口小口地吃掉。

她的心，也像這流浪的生活一樣，變得一片荒蕪，又冷又硬。

她幾乎已經(jīng)忘了，自己曾經(jīng)也是個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

05

這是一個深秋的傍晚。

天氣已經(jīng)很冷了，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

念念一整天，只討到了兩塊錢，買了一個冰冷的饅頭。

她舍不得一次吃完，只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揣在懷里。

她找到了一個背風的商場臺階，蜷縮成一團，希望能挨過這個寒冷的夜晚。

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里，有一個像垃圾一樣的小女孩。

就在她冷得瑟瑟發(fā)抖，意識都有些模糊的時候，一雙溫暖的棉鞋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警惕地抬起頭。

那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奶奶，看起來很和藹，手里拎著一個布袋子。

“孩子，你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冷不冷啊？”老奶奶的聲音很輕柔。

念念沒有說話，只是往后縮了縮，眼神里充滿了戒備。

老奶奶看出了她的害怕，沒有再靠近。

她嘆了口氣，從自己的布袋里，拿出了一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

“孩子，你餓不?餓??？”

“奶奶剛買的點心，還熱乎著，你吃一塊吧?！?/p>

說著，她把那個油紙包輕輕地放在了念念面前的臺階上，然后自己往后退了兩步。

念念盯著那個油紙包，沒有動。

她不相信，會有人這么好心。

也許，這又是一個圈套。

老奶奶看她不動，也不催促，只是慈祥地看著她。

過了一會兒，一陣風吹來，吹開了油紙包的一角。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香氣，若有若無地飄進了念念的鼻子里。

那是一種甜絲絲的，帶著花香的味道。

這個味道，像一把塵封已久的鑰匙，瞬間撬開了她記憶的鐵鎖。

她的身體僵住了。

她慢慢地伸出那只黑乎乎的、滿是凍瘡的小手，顫抖著，拿起了那個油紙包。

她一層一層地剝開油紙。

里面，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糕點，上面還點綴著幾點金黃色的桂花。

是桂花糕。

她低下頭，用盡全身的力氣，在那塊桂花糕上，輕輕地咬了一小口。

軟糯的，香甜的，帶著桂花獨特的清香。

下一秒，她再也控制不住。

“哇——”

念念張開嘴，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哭聲。

她一邊哭，一邊死死地攥著那塊桂花糕，仿佛那是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

老奶奶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大哭嚇了一跳，瞬間慌了神。

她手忙腳亂地蹲下身，想要安慰這個可憐的孩子。

“怎么了孩子？怎么了？”

“是桂花糕不好吃嗎，奶奶這還有別的吃的，別哭了，別哭了啊?！?/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