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大宗師》有云：“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strong>

自古以來，華夏的先民們便對生死輪回有著無窮的探索與遐想。

世人皆以為，人死之后，魂魄必歸地府，過奈何橋，飲孟婆湯，再入六道輪回，此乃天道循環(huán)，概莫能外。然

而，凡事皆有例外。民間傳說中，除了那些身帶天命、早早夭折的“童子命”會被仙神接引之外，還另有幾種人，他們壽終正寢，卻同樣無需經過地府的審判。

他們的魂魄，會在離體的一瞬間，便被天界以一道金光直接召回。

這并非空穴來風的傳說，故事，還要從半個月前，城南那位德高望重的秦老先生的離世說起。

01.

秦老先生，名延年，是海城一位退休的老語文教師，也是一位在街坊鄰里間享有盛譽的慈善家和書法家。他一生未娶，無兒無女，卻將自己所有的積蓄和精力，都奉獻給了本地的教育事業(yè)和孤兒救助。凡是受過他恩惠的，提起“秦老師”三個字，無不豎起大拇指，眼含敬意。

半個月前的一個清晨，秦老師的鄰居像往常一樣去給他送自己做的早點，卻發(fā)現(xiàn)平日里早起在院中打太極的老人，竟沒有動靜。推門進去一看，才發(fā)現(xiàn)秦老師穿著一身干凈的舊布衫，安詳?shù)靥稍诖采?，面帶微笑，已然仙逝?/p>

醫(yī)生鑒定，是睡夢中心臟自然停搏，壽終正寢，享年八十有九。

這本是白喜事。秦老師一生行善，福壽全歸，街坊鄰里和那些他資助過的學生們自發(fā)地為他操辦了后事。

然而，就在葬禮那天，幾件怪事發(fā)生了。

第一件，是“異香”。秦老師的靈堂布置得簡單樸素，沒有點任何熏香。但從遺體告別儀式開始，整個大廳里，就彌漫起一股極其清雅、卻又無法形容的異香。那味道，不像是任何一種花香或檀香，聞之只覺心神安寧，仿佛連日來的悲傷都被沖淡了許多?？僧斎藗兿肴ふ疫@香氣的來源時，卻又什么都找不到。

第二件，是“瑞云”。葬禮那天，海城的天空萬里無云，是個大晴天。但唯獨在殯儀館的上空，從早到晚，都懸著一朵孤零零的、潔白得不染一絲雜質的云彩。那云彩的形狀，像一朵盛開的蓮花，紋絲不動，直到秦老師的遺體火化完畢，才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中，慢慢地消散了。

第三件，是“百鳥朝鳳”。出殯的路上，送葬的車隊兩側，不知從哪里飛來了成百上千只喜鵲。這些平日里嘰嘰喳喳的鳥兒，此刻卻異常安靜，它們不叫，也不怕人，只是默默地跟隨著靈車，一路護送，直到墓地，才盤旋三匝，向著天空飛去。

這三件奇事，在參加葬禮的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議論。有人說，這是秦老師一生行善，感動了上天。也有人說，秦老師恐怕不是凡人，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來歷劫的。

人群中，一個名叫林子軒的年輕人，將這一切都默默地看在了眼里。他是本地大學研究民俗學的研究生，也是秦老師一個遠房故友的孫輩，曾受過老人不少指點。這些超越科學常理的現(xiàn)象，在他的心里，種下了一顆巨大的、關于生死玄秘的好奇種子。

02.

為了解開疑惑，林子軒想到了一個人——他爺爺?shù)闹两缓糜?，衛(wèi)老。

衛(wèi)老，大名衛(wèi)承志，是海城一位真正的“隱士”。他不住高樓，也不喜喧囂，就住在老城區(qū)一條不起眼的胡同深處，守著一間從祖上傳下來的、名叫“藏風小筑”的古玩店。

這店，說是古玩店，其實更像衛(wèi)老的私人書房。尋常人不知道路數(shù)，根本摸不著門。而真正懂行的人都明白，衛(wèi)老收藏的，不只是古玩，更是一肚子的奇聞秘典和玄學傳承。

林子軒提著兩罐上好的茶葉，七拐八繞，終于在胡同的盡頭，看到了那扇斑駁的、刻著“藏風小筑”四個古樸篆字的木門。

他輕輕叩響了門環(huán)。

“進來吧，門沒鎖。”門內傳來一個蒼老而溫和的聲音。

林子軒推門而入，一股混雜著舊書、沉香和墨香的獨特氣息，撲面而來。

院子里，一位身穿中式對襟褂子、頭發(fā)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人，正坐在石桌旁，悠然地品著茶。他就是衛(wèi)老。

“是子軒啊，”衛(wèi)老抬起眼，那雙眼睛，渾濁中卻透著一絲能洞察人心的精光，“什么風把你這年輕人吹來了？”

“衛(wèi)爺爺，”林子軒恭敬地將茶葉放在桌上，“來看看您。順便……也有些事，想向您請教?！?/p>

“哦？”衛(wèi)老示意他坐下，親自為他斟了一杯茶，“你這小輩，平日里鉆研的都是故紙堆里的學問，怎么？遇到解不開的難題了？”

林子軒也不繞彎子，便將秦老師葬禮上發(fā)生的那三件奇事，原原本本地，向衛(wèi)老講述了一遍。

他本以為，衛(wèi)老會像其他人一樣，或感嘆，或稱奇。

沒曾想，衛(wèi)老聽完，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之色，仿佛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異香滿堂，瑞云護棺，百鳥銜哀……”衛(wèi)老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淡淡地說道，“這可不是什么星宿下凡，也不是什么歷劫歸位。這叫‘天召’。”

“天召？”林子軒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眼中充滿了困惑。

“對，天界召回。”衛(wèi)老放下茶杯，眼神變得深邃起來，“這說明，秦老先生的魂魄，根本沒有去地府報到。”

03.

林子軒聞言，大為震驚。

“不去地府？這……這怎么可能？”他從小聽著“善惡有報、輪回不爽”的故事長大，人死歸地府，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世人皆知，有些人生來不凡，是為‘童子命’?！毙l(wèi)老不急不緩地開始解釋，他的聲音，像是在講述一段被世人遺忘的歷史，“所謂童子，多是天界仙人身邊侍奉的童男童女，因思凡、犯錯或是肩負特殊使命，才被罰下界。他們大多聰慧過人，容貌出眾，但命途多舛，體弱多病，且多數(shù)活不過青壯之年，便會被天界收回?！?/p>

林子軒點了點頭，關于“童子命”的說法，他在很多民俗典籍里都看到過。

“可是，”他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秦老師他福壽雙全，活到了八十九歲，這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是童子命吧？”

“問到點子上了?！毙l(wèi)老贊許地看了他一眼，“這便是‘天召’與‘童子命’最大的區(qū)別。童子命，是‘犯錯’下來，‘刑滿’回去，帶有一種必然性和強制性。而‘天召’，則是一種嘉獎，一種恩典。”

衛(wèi)老站起身，踱了兩步，繼續(xù)說道：“地府是什么地方？是陰司，是審判之所。尋常人一生，或多或少都會造下些口業(yè)、孽債，沾染些俗世的因果。所以，死后必須去地府，由判官一一審明，再根據其生平善惡，決定是上刀山下油鍋，還是轉世投個好人家。孟婆湯，更是為了洗去前塵記憶，了卻因果，好重新開始?！?/p>

“但有那么幾種人，”衛(wèi)老的語氣，帶上了一絲敬畏，“他們活在世上，卻已經達到了某種‘至純’或‘至德’的境界。他們的靈魂，干凈得像一塊琉璃，沒有任何需要審判的業(yè)障?；蛘哒f，他們的一生，本身就是一場修行，一場功德。對于這樣的魂魄，你若是再讓他去陰司過堂，走那些繁瑣的程序，反倒是對他們的一種‘不敬’了?！?/p>

林子軒聽得入了迷，他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

“所以，‘天召’的意思是，天界會繞過地府，直接派神仙來接引這些人的魂魄？”

“接引，都說小了。”衛(wèi)老搖了搖頭，“是‘召回’。因為在天界看來，這樣的人，本就是遺落在人間的天珍，理應回歸其位。所以，才會有種種祥瑞異象，那是天界儀仗的余暉，是凡人肉眼能窺見的一絲天機?！?/p>

04.

為了讓林子軒更直觀地理解，衛(wèi)老轉身走進了那間堆滿了古籍的里屋。

片刻之后，他捧著一本泛黃的、用線裝訂的舊書，走了出來。

“這是清代光緒年間，我們海城本地的一本縣志殘本?！毙l(wèi)老小心翼翼地將書放在石桌上，翻到了其中一頁。

林子軒湊過去看，只見那一頁的紙張已經脆弱得近乎透明，上面的字跡，是用雋秀的毛筆小楷寫成的。

其中一段記載，吸引了他的注意。

“……邑有張善人者，世代行醫(yī)，宅心仁厚。遇貧苦者，不僅不收分文，反贈米糧。光緒三年，大疫，張公不懼生死，日夜奔走于病患之家，活人無數(shù)，終因積勞成疾而歿。其卒之日，縣衙無故自鳴鐘三響，天降甘霖，百病皆消。是夜，有更夫見一隊金甲天兵，持幡執(zhí)節(jié)，自張公宅中，迎一白袍魂魄，踏云而去，其景煌煌，不可逼視……”

林子軒逐字逐句地讀著，內心震撼不已。

這段記載，說的是本地一位張姓的大善人，在瘟疫中救人無數(shù)，最終自己卻染病去世。而在他去世的那天，不僅天降甘霖，消除了瘟疫，更有更夫親眼看到，有天兵天將，直接從他家里，將他的魂魄迎上了天。

“看到了嗎？”衛(wèi)老指著那段文字，“這位張善人，便是典型的‘天召’。他的功德，已經大到足以讓天地動容。對于這樣的人，地府的十殿閻羅，見了他，恐怕都要起身行禮，又哪里還需要什么審判呢？”

林子軒合上縣志，心中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他想到了秦老師。秦老師一生無私奉獻，其品行和功德，與這位張善人相比，恐怕也是不遑多讓。他葬禮上的種種異象，想必也是這個原因了。

“原來如此……”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心中多日來的困惑，終于解開了。

但是，一個新的、更大的好奇，又浮了上來。

他看著衛(wèi)老，眼神里充滿了對知識的渴望。

“衛(wèi)爺爺，您剛才說，像秦老師和張善人這樣，能被‘天召’的人，有‘那么幾種’。那……這究竟是哪幾種人呢？除了大善人，還有什么樣的人，能有如此福報？”

05.

聽到林子軒這個問題，衛(wèi)老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神秘的微笑。

他重新坐下，端起那杯已經有些涼了的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院子里，安靜得只剩下風吹過葡萄藤葉子的“沙沙”聲，和那座老式座鐘發(fā)出的、不疾不徐的“滴答”聲。

林子軒沒有催促，他知道，真正的秘聞，需要足夠的耐心去等待。

衛(wèi)老放下茶杯，看著眼前這個對未知世界充滿探索欲的年輕人，眼神里流露出一絲贊許。

他覺得，有些被遺忘的、古老的智慧，或許，是時候該有個人來繼承了。

他緩緩地，抬起自己那只布滿皺紋、卻異常干凈的右手，伸出了五根手指。

“子軒啊，你記住。世人只知童子命短，卻不知天道另有慈悲。這不入地府，不喝孟婆湯，死后魂魄直接被召回天界的人，不增不減，不多不少，正好有五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