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地藏經(jīng)》有言:“父子至親,歧路各別,縱然相逢,無肯代受。”
意指縱使是血脈相連的至親,在輪回的道路上,也各有各的因果業(yè)報。然而,一段母子緣分的開啟,究竟是怎樣的天定之?dāng)?shù)?
一個尚未出世的嬰孩之靈,在茫茫人海、六道輪回之中,究竟憑何選定自己的母親?這或許是輪回之中,最溫情,也最深奧的秘密,而答案,也許就藏在觀音菩薩慈悲的眼眸里。
01.
溫晴又一次從那個夢中驚醒。
夢里,她總是站在一條霧氣彌漫的河邊,河水無聲地流淌。河對岸,飄浮著無數(shù)螢火蟲般的光點,或明或暗,或遠或近。她知道,那是等待投胎的嬰靈。
而在那萬千光點之中,總有那么一團,格外地明亮,仿佛近在咫尺。它似乎在努力地向她靠近,想要渡過那條迷霧之河,卻總被一層無形的屏障所阻隔。
每當(dāng)她想伸手去接引它時,夢境便會戛然而止。
醒來后,只剩下空蕩蕩的房間,和心中那份被無限放大的失落與渴望。
溫晴和丈夫結(jié)婚五年,一直未能如愿得子。作為一名幼兒園老師,她愛每一個孩子,可越是如此,心中那塊為人母的空缺就越大。
她信佛,尤其信奉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城南有座普陀寺,寺中的送子觀音像,據(jù)說極為靈驗。五年來,她幾乎每隔半月就要去拜一拜,香火錢從未斷過??伤亩亲?,卻始終沒有半點動靜。
今天,又到了去寺里上香的日子。溫晴跪在觀音像前,望著菩薩那慈悲安詳?shù)拿嫒?,心中默念的,依舊是那個重復(fù)了千百遍的愿望。
她不知道,這一次,菩薩似乎真的“聽”到了她的心聲。
02.
上完香,溫晴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急著離開。那個反復(fù)出現(xiàn)的夢,讓她心中充滿了困惑和不安。她繞到寺廟的后院,想在清靜的禪院里走一走,平復(fù)一下心緒。
后院里,一位身穿灰色僧袍、白發(fā)蒼蒼的老尼姑,正拿著一把竹掃帚,專注地清掃著地上的落葉。她的動作很慢,每一掃,都仿佛帶著某種禪定的韻律。
溫晴認得她,是寺里年紀最長的靜心師太,據(jù)說已有九十高齡。
“師太?!睖厍珉p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一禮。
靜心師太停下掃帚,緩緩抬起頭,那雙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眼睛,清澈而溫和,仿佛能看透人心?!皽厥┲鳎阈闹杏惺??!?/p>
她用的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
溫晴心中一驚,便將自己連日來被同一個夢境困擾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聽完她的敘述,師太并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只是淡淡地說道:“施主,孩子不是求來的,是‘等’來的。你與那孩子之間,隔著的不是河,是緣?!?/p>
“緣?”溫晴不解。
“是善緣,也是業(yè)緣。”師太指了指墻角一盆快要枯死的蘭花,“萬物皆有靈,萬事皆有緣。這盆花,被人遺棄在此,眼看就要枯死,但它與你有緣。”
那盆蘭花,只剩下幾片干枯發(fā)黃的葉子,根莖也了無生氣,任誰看,都已經(jīng)是一株死物。
“你將它帶回家,好生照料?!睅熖穆曇羝届o而慈和,“何時花開,便是你與那孩子的緣分將至之時。”
沒有符水,沒有法器,只是一盆將死的蘭花。溫晴雖然心中充滿了疑惑,但看著師太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她還是恭敬地應(yīng)下,小心翼翼地將那盆花帶回了家。
03.
溫晴把那盆枯蘭帶回家,像對待一個真正的生命一樣,為它換上疏松的土壤,每天用溫水擦拭它枯黃的葉片,還把它放在陽臺光照最好的地方。丈夫笑她癡,她卻固執(zhí)地相信,這是師太給她的禪機。
她甚至?xí)χm花說話,說她的期盼,說她的夢境。
就在她開始照料這盆蘭花的第三天,隔壁空了很久的院子,搬來了一戶新鄰居。那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帶著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
女孩叫月月,長得像個瓷娃娃,但臉色總是帶著一種不太健康的蒼白。她很安靜,不愛說話,卻似乎對溫晴有著一種天然的親近感。
她時常會搬個小板凳,坐在兩家共用的那道低矮的籬笆墻邊,就那樣安安靜靜地,看著溫晴給那盆枯蘭澆水、松土。
“阿姨,你在等它開花嗎?”有一天,月月主動開口了,聲音細細小小的。
“是啊?!睖?晴溫柔地笑著,“阿姨在等一個奇跡?!?/p>
“你不要急,”月月歪著頭,用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認真的語氣說,“‘它’在等你把它養(yǎng)好呢?!?/p>
溫晴的心漏跳了一拍,她下意識地追問:“‘它’是誰啊?”
月月卻只是神秘地笑了笑,不再說話。
更讓溫晴感到驚奇的是,有一次她哼著一首自己都快忘了的、小時候奶奶常唱的搖籃曲,月月竟然能準確地接上下一句的曲調(diào)。溫晴問她從哪里聽過,她說,是在夢里聽一個很溫柔的婆婆唱的。
溫晴只當(dāng)是巧合,可她與這個叫月月的女孩之間,那種莫名的、仿佛前世就已注定的親切感,卻越來越深。
04.
奇跡,真的發(fā)生了。
在溫晴近乎偏執(zhí)的悉心照料下,那盆早已被斷定死亡的蘭花,竟然從干枯的根莖上,倔強地抽出了一截新綠。
嫩芽一天天長大,最終,在枝頭頂端,結(jié)出了一個飽滿的、潔白如玉的花苞。
溫晴喜極而泣,她覺得,這是菩薩顯靈,是師太的預(yù)言即將應(yīng)驗。她每天都要看上幾十遍,期盼著那花開的瞬間。
然而,就在花苞含苞待放,眼看第二天就要綻開的那個傍晚,隔壁的月月,突然出事了。
小女孩突發(fā)高燒,渾身滾燙,很快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tài)。她的父母急得團團轉(zhuǎn),送去醫(yī)院,打針吃藥,可體溫卻始終降不下來,嘴里還不停地念叨著胡話。
溫晴聞訊,也心急如焚地趕了過去。她幫忙用溫水給月月擦拭著身體,心中不住地為這個可憐的孩子祈禱。
就在她握住月月滾燙的小手時,處于昏迷中的月月,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神沒有焦距,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嘴里用一種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聲音,說出了一句讓溫-晴如遭雷擊的話。
“媽媽……我過不去了……河上的霧,太大了……花……花要開了……”
媽媽!
河!
霧!
花!
這幾個詞,像一把把尖刀,瞬間刺穿了溫晴的理智。這分明就是她夢里反復(fù)出現(xiàn)的場景!為什么會從月月的嘴里說出來?
她是誰?她口中的“媽媽”又是在叫誰?
這一刻,溫晴只覺得一股寒氣從頭竄到腳,她猛地意識到,自己的夢,這盆即將盛開的蘭花,和眼前這個生命垂危的小女孩之間,存在著某種她無法理解的、恐怖的聯(lián)系!
05.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溫晴的心。
她再也顧不上其他,瘋了一樣地跑回家,端起那盆已經(jīng)綻開了一半、散發(fā)出幽幽香氣的蘭花,不顧丈夫的阻攔,沖出家門,開著車直奔城南的普陀寺。
深夜的古寺,早已關(guān)了山門,一片漆黑寂靜。溫晴發(fā)瘋似地拍打著厚重的木門,哭喊著,哀求著。
許久,那扇門“吱呀”一聲,從里面打開了。
開門的,正是靜心師太。她手里提著一盞油燈,神色平靜,仿佛早已料到溫晴會在此時到來。
“師太!救命?。 睖厍缫灰姷剿?,腿一軟,跪倒在地,將懷里的蘭花高高舉起,“求您救救那個孩子!求您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夢,這盆花,那個叫月月的女孩……她們之間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
靜心師太沒有立刻回答她。她只是接過蘭花,轉(zhuǎn)身走進了空無一人的觀音殿,將那朵盛開的白蘭,恭敬地供在了觀音像前。
然后,她點燃了三炷清香,整個大殿,瞬間被一種安寧肅穆的氣氛所籠罩。
“阿彌陀佛?!?/p>
老尼姑轉(zhuǎn)過身,用她那雙慈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泣不成聲的溫晴。
“施主,你可知,一個嬰靈,在六道輪回之中,為何偏偏會選擇你,來做他的母親?他不是看你是否富貴,也不是看你是否美貌。他所苦苦尋找的,是所有投胎的生靈,都希望能得到的一樣?xùn)|西?!?/p>
靜心師太緩緩抬起頭,望向那尊俯瞰眾生的觀音圣像,她的聲音,仿佛不再是她自己的,而是帶著某種來自九天之上的慈悲與智慧,在空曠的大殿中,悠悠回響。
“這是六道輪回之中,一個從不與外人道的秘密。因為這個秘密,關(guān)系到所有魂魄能否掙脫業(yè)力苦海,尋得一門善緣,托付一生?!?/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