鷺客社：守望共同的塵世故鄉(xiāng)

文 /林鴻東

無論是《 翔安區(qū)志》，還是《 廈門市志》，開篇“大事記”第一條都是“建元六年，閩越王郢進(jìn)兵南粵，開辟同安境內(nèi)羅田至豪嶺的古道65里”。羅田，在翔安新圩古宅村與南安交界地帶， 現(xiàn)已荒廢。我經(jīng)古宅去九溪時(shí)路過多次。

“豪嶺”在哪里？

首先是，嶺指什么？嶺本意為“山道”，后也引申為連綿的山 脊 ，往往也有界山的微義。嶺與山的區(qū)別是， 山可獨(dú)立成峰，嶺則常綿延成脈。

豪嶺，是廈門有著兩千多年文化底蘊(yùn)的古道界嶺。探索豪嶺的鄉(xiāng)土秘密，于今天的社會(huì)，有著重要的文旅價(jià)值。

目標(biāo)很快便鎖定了新民鎮(zhèn)的 禾山村。在原同安縣境內(nèi)，符合嶺的特征，且有“豪”字讀音的地帶，唯有新民鎮(zhèn) 禾山村（ 禾的閩南話讀音與豪相同）。 禾山村不只是村名稱禾山，其后山亦有座禾山 石佛塔。后山名為端平山， 又名端平巖山、石佛山、圣水泉山。山上有座端平巖寺， 禾山 石佛塔便在寺廟后側(cè)。

從禾山村與 禾山 石佛塔的名稱看， 禾山村村后的這座端平山，當(dāng)就是 禾山或 禾山的一部分。—— 在 禾山村民的眼里， 禾山就是豪山，我們可以查到諸多 禾山與豪山混用的情形。

查閱清康熙《大同志》時(shí)，我獲得了相關(guān)的線索。其山川總論山篇把“天馬山、豪嶺山、寶蓋山”合并介紹，具體為：“去城三十里許，俱相連接。自端平巖山來，過小嶺，起豪嶺山，甚端，有垂紳正笏之象。南起一山，形如馬鞍，名天馬山，石 巉 巖，為邑朝朝對，然首稍向外。其上有石罅，大旱不竭。其下有豪山廟，朱文公、真西山嘗禱雨立應(yīng)。一支為寶蓋山，圓秀可愛，即今美人山?！?/p>

《大同志》赫然出現(xiàn)“豪嶺山”之名，且指出其具體位置為“ 自端平巖山來，過小嶺”的天馬山北側(cè)。

清嘉慶續(xù)修的《同安縣志》，同樣有相關(guān)內(nèi)容。其山川篇稱：“豪嶺山：在縣南三十里，山腰有石鐫“祈雨道場”四字，僧惠明所立。國朝邑令唐孝本嘗祈雨于此，立應(yīng)“；其壇廟篇稱：“豪山廟：在縣南仁德里馬鞍山麓。宋主簿朱熹、郡守真德秀，先后禱雨，皆有應(yīng)。又常顯靈御寇。崇寧間建廟，淳熙、嘉定、咸淳相繼修。明成化丙申夏旱，知縣張遜禱之，甘雨立至。重修其廟，尋復(fù)廢沒，里人又葺”。

繼而，又翻開民國版《同安縣志》，“其南為豪嶺山，離縣治三十里。山腰有石，鐫“祈雨道場”四字，僧明惠所立。清邑令唐孝本嘗祈雨于此，立應(yīng)。其上為金鞍山，一名天馬山。上有龍?zhí)?，大旱不涸。天將雨，龍擊水，聲如鐘磬，時(shí)有五色蟹流出。下有廟，即朱文公、真西山祈雨處。稍東北為寶蓋山，一名寶傘，一名美人山。云鬟翠黛，秀麗天成。其圣水泉山，亦在縣南三十里。山有慈云巖，以其建于宋端平，亦名端平巖”。

清嘉慶與民國時(shí)期的《同安縣志》均指出豪嶺山山腰有鐫“祈雨道場”四字的石頭。且民國志還詳盡指出豪嶺山之上為天馬山，天馬山山頂有龍?zhí)?。值得注意的是，關(guān)于天馬山龍?zhí)?，民國志表述與《大同志》水利志井篇提到的豪山龍井一樣，都是：“天將雨，龍擊水，聲如鐘磐，有五色云出”?！?strong>這讓人懷疑，天馬山很可能是豪山的主峰。

對清康熙、清嘉慶與民國的《同安縣志》的相關(guān)記載進(jìn)行綜合分析，可以得出一個(gè)令人有點(diǎn)意外的結(jié)論：豪嶺山是大帽山。正如民國《同安縣志》所云，豪嶺山山腰有鐫刻“祈雨道場”四字的石頭，而這塊鐫刻“祈雨道場”四字的石頭至今還在，它的位置便在于大帽山北部山腰。從祈雨道場石這個(gè)關(guān)鍵的文化遺存，我們可以反推：大帽山就是古代所謂的“豪嶺山”，也就是豪嶺。

如前述，我們探討了嶺與山的區(qū)別，得知“嶺”在某些地理環(huán)境中，只是山的組成部分。剛開始，我就感覺到，豪嶺可能是豪山的一部分，且只是有古道通過的那一部分。只有這樣，才可以解釋，端平山如何也會(huì)是豪山的一部分。要搞清楚豪嶺與豪山之間的關(guān)系，最重要的是，要明白：

天馬山究竟與豪山是什么關(guān)系？

解開謎團(tuán)的關(guān)鍵在于豪山廟。

《大同志》 提及天馬山“其下有豪山廟”，這豪山廟是 朱文公、真西山禱雨之地?！洞笸尽?叢祠志對于豪山廟記載更詳：“在馬鞍山之麓。朱文公、真西山祈雨于此，有王明叟為記。明成化丙申夏旱，令張遜修二先生故事，甘雨立至。廟廢墜。戊戌年，張遜修之。后復(fù)廢。里人粗葺二座，然廟貌大不稱前，今亦如之。”

王明叟的《宋 豪山廟碑記》，其價(jià)值遠(yuǎn)遠(yuǎn)高于地方志。王明叟在碑記中寫道：“同安縣東南二十余里曰豪嶺， 嶺最遠(yuǎn)又南一里曰豪山。 山最高而大， 其神必靈。山之巔有龍?zhí)叮?天將雨，龍擊水，聲如鐘磬， 時(shí)有蟹， 五色， 出潭旁。山之麓， 故有祠， 雨暘輒應(yīng)。崇寧二年詔天下名山大川有功于民者， 聽所在縣邑立祠。攝令趙君文仲奉詔書， 始令三都立剎， 度材鳩工。廟成， 扁以豪山。”

這段話的意思是，同安縣城東南二十多里有個(gè)地方叫豪嶺，豪嶺最南端再往南一里叫豪山。這座山最高最大，那里的神靈必定非常靈驗(yàn)。山頂有個(gè)龍?zhí)?，天快下雨時(shí)，龍攪動(dòng)潭水的聲音像敲鐘擊磬一樣響亮。潭邊時(shí)常出現(xiàn)五色的螃蟹。山腳下原本就有座祠堂，求晴祈雨都很靈驗(yàn)。宋徽宗崇寧二年（1103年），皇帝下詔：天下凡是對百姓有功的名山大川，允許當(dāng)?shù)乜h邑為其建立祠廟。當(dāng)時(shí)代理縣令趙文仲奉旨，首次下令讓三都（地方行政單位）修建廟宇，籌備材料，召集工匠。廟建成后，題匾額名為“豪山廟”。

太棒了。

根據(jù)《宋豪山廟碑記》，我們可以得知，豪山廟始建于北宋時(shí)期1103年，且在豪山廟興建之前，山腳已有祈雨的神祠。最讓人振奮的是，碑記中明確指出：豪山在豪嶺邊緣“南一里”。這等于坐實(shí)了豪嶺并非豪山的全部。前述，我已推斷豪嶺山為今天的大帽山，其南部一里處，不正是天馬山嗎？天馬山上有個(gè)“能出云見怪物”的龍?zhí)叮移渖铰从袠O為古老的祈雨神祠，這是歷代官員到豪山祈雨的原因。

清時(shí)，蔡獻(xiàn)臣也到天馬山豪山廟祈過雨，且還寫過一首名為《癸丑季秋，禱雨豪神廟，遂陟天馬山請水》的詩。其在詩序中寫道：“廟在馬山之麓，而名豪神，乃知天馬即豪山之宗也”?？磥恚太I(xiàn)臣也曾發(fā)疑過豪山的確切山脈，有意思的是，他同樣以豪山廟在天馬山之麓為依據(jù)，認(rèn)為天馬山是豪山的主峰。從廣義上講，很可能今天的端平山、大帽山、天馬山、美人山都屬于古代的豪山。

（此文為拋磚引玉之文，歡迎方家留言指正，參與探討）

天馬山

美人山

大帽山

端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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