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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南山的秋來得烈，楓葉把溝溝壑壑染成胭脂色，卻掩不住山根下那個叫“落月坪”的小村的蕭索。村里三十來戶人家，多以采藥、獵山獸為生，我爺爺陳石匠年輕時，是村里少數(shù)敢往深山里走的獵戶。

那年他剛滿十九，背著爹留下的那張老弓，想趁秋末打只熊瞎子，給臥床的娘湊藥錢。進(jìn)山的第七天，天擦黑時他迷了路，誤闖了一片從沒人敢去的竹林。那竹子長得邪性，竿子粗如碗口，葉片墨綠發(fā)黑，月光灑下來，竟連個影子都照不出。

“當(dāng)啷”一聲，腰間的銅酒壺撞在竹根上，驚起一陣細(xì)碎的響動。爺爺攥緊弓，借著月光往響動處看——只見竹林深處的青石上，臥著只像狐貍又不是狐貍的小獸。

那東西比家貓大不了多少，渾身雪白，卻生著九條蓬松的尾巴，尾巴尖泛著淡淡的銀藍(lán)，像是沾了星子。最奇的是它的眼睛，不是獸類的豎瞳，倒像兩泓浸在水里的月牙，幽幽地發(fā)著光。此刻它前腿上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珠滲出來，落在青石上，竟化作了細(xì)碎的銀粉。

爺爺打獵多年，從沒見過這般生靈。他想起小時候聽村里老人們說的，終南山深處有“月魄”，是吸月華而生的靈獸，能活千年，其血可治百病，皮毛能避邪祟。只是傳說歸傳說，誰也沒真見過。

那小獸見了人，也不躲，只是用那雙月牙眼定定地望著他，喉嚨里發(fā)出細(xì)碎的嗚咽，像是在求救。爺爺心里一動，想起病榻上的娘，手卻不由自主地松開了弓弦。他從背簍里翻出傷藥——那是他進(jìn)山前，村里的老藥婆給的金瘡藥，據(jù)說摻了百年老參的須子。

他慢慢走過去，小獸竟溫順地蜷起身子。爺爺小心翼翼地給它包扎傷口，指尖觸到它的皮毛時，只覺得一片冰涼，像是摸在凝結(jié)的月光上。包扎好，他從干糧袋里摸出塊麥餅，掰了小塊遞過去。小獸嗅了嗅，竟真的小口小口吃起來。

“你這小家伙，倒是不怕人?！睜敔斝α诵?，“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吧?！?/p>

他想抱起小獸，卻見它忽然站起身，搖了搖九條尾巴，前方的竹林竟自動分開一條路，路盡頭隱約有片泛著銀光的水潭。小獸回頭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引路，爺爺便背著弓跟了上去。

水潭不大，潭水清澈得能看見底下的鵝卵石，水面上飄著一層薄薄的銀霧，細(xì)看之下，竟都是細(xì)小的光點(diǎn)，隨著水波輕輕晃動。小獸走到潭邊，低下頭舔了幾口潭水，傷口處的血跡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連包扎的布條都變得干干凈凈。

爺爺正看得發(fā)怔，潭對岸突然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幾個舉著火把的漢子闖了進(jìn)來，為首的是鎮(zhèn)上最大的藥鋪老板王剝皮。那王剝皮滿臉橫肉，看見潭邊的小獸，眼睛頓時直了：“果然有月魄！抓住它，賞五十兩銀子！”

爺爺這才明白，這些人是沖著小獸來的。他下意識地?fù)踉谛～F身前，拉開了弓：“這是山里的靈物，你們不能動它！”

王剝皮冷笑一聲：“陳小子，別給臉不要臉。你娘的病，不是正等著錢治嗎？把這畜生交出來，我不光給你銀子，還請城里最好的大夫給你娘瞧病。”

這話戳中了爺爺?shù)能浝?。他手一抖，箭差點(diǎn)掉下來。就在這時，小獸突然竄到他腳邊，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褲腿，那雙月牙眼里竟像是浮起了一層水光。爺爺心里一熱，咬了咬牙：“我娘的病，我自己想辦法。要動它，先過我這關(guān)！”

王剝皮的手下?lián)淞松蟻怼敔敿g(shù)精準(zhǔn)，一箭射落最前面那漢子手里的刀，可對方人多，很快就把他圍了起來?；靵y中，有人一棍打在他后腦勺上，爺爺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有冰涼的東西舔他的臉，睜眼一看，是那只小獸。它九條尾巴高高豎起，周身散發(fā)出淡淡的銀光，潭里的光點(diǎn)像是被吸引了一般，紛紛聚到它身邊。王剝皮的手下剛要伸手抓它，就被光點(diǎn)纏上，頓時像被凍住一般，動彈不得，嘴里直喊“冷”。

王剝皮嚇壞了，轉(zhuǎn)身就跑，卻被小獸甩出的一條尾巴卷住腳踝，拖回潭邊。小獸張口一吸，潭里的銀光便如潮水般涌進(jìn)它嘴里，再噴出來時，竟化作一道銀線，纏在王剝皮身上。那平日里橫行霸道的藥鋪老板，瞬間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癱在地上，頭發(fā)竟白了大半。

“月魄……真的是月魄……”王剝皮哆哆嗦嗦地念叨著，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手下拖走了。

竹林里恢復(fù)了安靜。小獸走到爺爺身邊，用額頭抵住他的傷口，一股清涼的氣息順著額頭蔓延開來，后腦勺的疼痛頓時減輕了不少。爺爺坐起身，看著它：“你救了我?！?/p>

小獸晃了晃尾巴，跳進(jìn)潭里，叼出一枚拳頭大的珠子。那珠子通體瑩白，里面仿佛有月光在流轉(zhuǎn)，散發(fā)著柔和的暖意。它把珠子放在爺爺手心，用頭蹭了蹭他的手，像是在告別，然后轉(zhuǎn)身躍入潭中，九條尾巴在水面上劃開層層銀波，轉(zhuǎn)眼間就沒了蹤影。

爺爺握著那枚珠子，只覺得暖意從手心一直傳到心里。他走出竹林時，天已微亮，竟不知不覺回到了村口。他把珠子揣在懷里，先去了鎮(zhèn)上，沒找王剝皮，而是把前些日子打的幾張皮子賣了，湊了些碎銀子，請了個郎中回家。

奇怪的是，郎中給娘診脈時，連連稱奇，說娘的病像是被什么東西壓制住了，只要好生調(diào)理就能痊愈。爺爺這才想起那枚珠子，夜里偷偷拿出來看，珠子放在枕邊，竟比油燈還亮，娘睡得安穩(wěn)，咳嗽都輕了許多。

從那以后，爺爺再也沒進(jìn)過那片竹林。他把弓箭收了起來，跟著村里的石匠學(xué)手藝，成了遠(yuǎn)近聞名的石匠陳。那枚珠子，他用紅布包著，藏在炕洞里，只有娘咳嗽厲害時，才拿出來放在她枕邊。

三年后，娘的病徹底好了。一天夜里，爺爺做了個夢，夢見那只九條尾巴的小獸，在月光下對他點(diǎn)頭，然后化作一道銀光，飛向了終南山深處。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炕洞里的珠子不見了，只留下一小撮銀粉，一吹就散了。

爺爺沒找珠子，只是對著終南山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后來，落月坪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人說曾在月圓之夜，看見終南山深處有銀藍(lán)色的光，像九尾狐在奔跑；也有人說，潭里的月魄會保佑善良的人，那些心術(shù)不正的，進(jìn)了竹林就會迷路，直到凍得半死才被山神放出來。

爺爺活到九十歲，臨終前給我爹講這個故事，手里還攥著塊磨得光滑的青石，石上刻著個小小的月牙。他說，那月魄不是凡物，它守著山里的靈氣，也守著人心底的那點(diǎn)善。你不害它，它便護(hù)你；你若貪心，它便讓你知道，山有山的規(guī)矩，神有神的法度。

去年我去終南山采風(fēng)，特意繞到落月坪。村里早已通了公路，年輕人大都出去打工，只剩下幾個老人守著老房子。我問起竹林和月魄，一個坐在門檻上編竹籃的老漢笑了：“那竹林還在呢，就是沒人敢進(jìn)。前幾年有個偷獵的，硬闖進(jìn)去，出來后就瘋了，整天念叨著‘尾巴，好多尾巴’?！?/p>

他指了指遠(yuǎn)處的山巒，夕陽正落在山尖上，給竹林鍍上了一層金邊?！吧嚼锏臇|西，有靈性。你敬它一尺，它敬你一丈?！?/p>

我站在村口，望著那片隱在暮色里的竹林，忽然覺得，所謂靈獸，或許本就是山水的精魂，是天地用來警醒世人的鏡子。你心里有光，便看得見月光里的善意；你心里有貪，便只能看見皮毛下的欲望。

就像爺爺說的，那枚月魄珠或許從未消失，它只是化作了山間的風(fēng)，林中的霧，守著一方水土，也守著那些還愿意相信“善有善報”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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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為純原創(chuàng)民間故事，寓教于樂，旨在豐富讀者業(yè)余文化生活，所有情節(jié)根據(jù)民間口述整理而成。純文學(xué)作品，借古喻今、明道講理，勿與封建迷信對號入座！抄襲、侵權(quán)必究！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

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

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