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親的離世，意味著什么？

再也見不到的音容笑貌，再也傳達不了的感情，再也彌補不了的遺憾……

人生這塊完整的拼圖里，好像突然就缺失了一塊?？床灰姷膬?nèi)心，出現(xiàn)了一個再也無法填補的空洞。

如何面對這樣一場重大的喪失？該以何種形式面對之后的生活？以后我還有“資格”或者“能力”感到幸福嗎？

或早或晚，死亡是每個人都必須面對的課題。

今天，五月執(zhí)筆寫下了自己面對這一切的經(jīng)過，她的經(jīng)歷也許能給予你一點溫暖與力量。

至親毫無預兆地離開

我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在寫下這段文字前，我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去面對曾經(jīng)那道撫不平的傷疤。畢竟已時隔兩年，畢竟我也有所成長。

但當所有記憶在腦海中涌現(xiàn)，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線還是逐漸變得模糊。

那是2020年初，當時我辭了工作，在家備考心理學研究生。

我是個戀家的人，原以為在讀研前可以不留遺憾地陪伴父母一年，沒成想所有的美好都定格在了2020年的4月。

那一天太過于平常，以致于在往后的日子中每每想起，我都無法捕捉到預示這一場不幸發(fā)生的蛛絲馬跡。

爸爸像往常一樣一早就出門爬山，回來后還沒到飯點，所以洗完澡他便打算躺下休息一會兒。我在隔壁書房看書，媽媽在準備午餐。

這本是普通而美好的一天。直到聽到房間傳來媽媽無助的呼喊。

看著倒在地上、呼吸微弱的爸爸，我手足無措地給他做著心肺復蘇，心里不斷祈禱他能睜開雙眼。

就這么一遍、一遍地按壓，我不知道自己這個動作重復了多少次。

當醫(yī)護人員趕到，我起身，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奮力搶救，看著他們宣告失敗，看著媽媽在一旁哭成淚人，看著聞訊趕到的親戚朋友在詫異中默哀。

我就只是這么默默看著，仿佛一切和我無關。

過后的每個日夜，每當想起這個場景，我都會哭，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偏偏那一天，我哭不出來。

之后的那些日子，似乎就都變得模糊了。

每當身邊人給予我安慰，我都笑著告訴他們：我在學心理學，我不會有事的。

但，真的不會有事嗎？

從那天起，

我收起了衣柜里的裙子，告訴自己這個家需要一個男性角色來維系；

我不再接受異性的好意，擔心這是對剛剛失去愛人的媽媽的刺激；

我逐漸減少社交，要求自己以媽媽為中心，因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能怎樣安慰她破碎的心。

當我開始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我已經(jīng)發(fā)展出了恐怖癥，并且可能維持了一段時間的輕度抑郁。

我還是很慶幸自己當初選擇了心理學，雖然我的專業(yè)知識和能力還不足以讓我進行自我療愈，但起碼在問題變得更嚴重之前，我主動去求助了心理咨詢。

因為疫情的關系，在2020年6月我開始心理咨詢的時候，選擇的是線上的形式。

其實也是因為，爸爸的離開讓我潛意識里要求自己變得堅強，所以現(xiàn)實中的見面可能會讓我無法輕易打開自己，但隔著屏幕、在自己熟悉的環(huán)境中敘述這段故事，會讓我的防備更容易卸下。

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第一次咨詢，沉默占據(jù)了大多數(shù)的時間，但時至今日回憶起來，或許我的轉(zhuǎn)折也從這里開始。

我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過去兩個月發(fā)生的那些事，語氣平靜得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講完后，我保持緘默，等待屏幕里那位專家作出宣判。

但她也只是沉默地看著我，眼里是我猜不透的情緒。我無法忍受這種令人煎熬的寧靜，還是主動開了口：

“老師，我現(xiàn)在正在考研，但我感覺到自己受這件事情的影響已經(jīng)沒有辦法專心備考了，您可以告訴我應該怎么做嗎？”

她沒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向我提問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你來參加心理咨詢，是想要獲得什么呢？”

我不知道。或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迫切需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或許只是受夠了自己這副自怨自艾的樣子，需要一個人幫助我重新振作。

“我很害怕。

我在想媽媽會不會也像我一樣，被這件事反復折磨著；

萬一我考上了研究生，又要離開家，媽媽會不會覺得孤單。

我也害怕周圍人對我的想法，會不會覺得，是我沒有能力救回爸爸；

會不會覺得我不夠傷心，甚至對爸爸的離開表現(xiàn)得冷漠，是一種不應該和不孝。

爸爸會不會也在怪我，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沒有能力照顧好媽媽，沒有辦法支撐起這個家……”

“或許在你照顧其他人的感受之前，有試著先照顧好自己嗎？”

“我？我的感受重要嗎？誰又會在意它呢？”我微笑著，但應該比哭起來的時候更難看吧。

“我會在意。我相信你的媽媽、你身邊的人都會在意。但重要的是，你自己也應該在意?！?/p>

屏幕里的這個人，一直注視著我的眼睛，或許是想要表現(xiàn)出她的在意，而我也似乎切實感受到了她希望傳遞給我的溫度。

她繼續(xù)說：“我希望你明白，心理咨詢從來都不會告訴你應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在咨詢中發(fā)生的所有改變，更多是在于你自己是否希望讓它改變?！?/p>

在于我嗎？但如果我能做到的話，還需要坐在這里嗎？

“同樣作為一名母親，我會想告訴你，你還是可以做一個孩子，你不必逼自己堅強。

但作為一名咨詢師，我會充分尊重你的意愿，如果幫助你在短期內(nèi)減輕由于你父親突然離開所帶來的困擾是你希望的，我們可以以此為目標共同作出努力。

但我還是希望你看到自己真實的需求，面對真正的自己。”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自從那件事情發(fā)生以來，我一直都認為是自己的錯。

如果我能夠早一點發(fā)現(xiàn)異常，如果我學過更專業(yè)的急救方法，甚至是，如果我那一天能夠用什么理由把爸爸留在家里，結(jié)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正因為這樣偏執(zhí)的想法，讓我對爸爸的家人朋友，尤其是媽媽，充滿歉意和愧疚。

也因此，我把自己所有的感受都收了起來，似乎我的快樂是錯的，我的順遂是有代價的，我接下來的人生，都應該背負著這道傷疤活著。

在接下來兩個月一共八次的咨詢中，似乎有什么已經(jīng)悄悄改變。

明明關于那件事情的所有記憶還在，明明傷感、愧疚的感覺還在，但我似乎不再害怕去直面這一切。

我還是會希望自己以男性的堅強姿態(tài)去充當這個家庭保護者的角色，但我也把內(nèi)心的小女孩釋放了出來，她依然可以讓情緒自由地表達。

我還是會一切以媽媽為先，但我也選擇和自己和解，和媽媽約定好，我們都要努力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和幸福，只要親情的聯(lián)結(jié)存在，家就永遠都在。

在最后一次咨詢中，咨詢師問了我一個問題：“現(xiàn)在還會經(jīng)常想起爸爸嗎？”

還是會的，只是記憶不再定格在他離開的那天，不再充斥著內(nèi)疚和無助的情緒，而是更多回憶起過往快樂的場景。

《尋夢環(huán)游記》里說過，一個人真正的死亡，是被世人遺忘。

我偶爾還是能在夢里與爸爸團聚，只要我小心珍藏好這些記憶，他就會永遠活在我的心里和夢里。

過去的日子，關于爸爸的種種不斷刺痛著我，成為無法驅(qū)散的陰霾。但如今，爸爸已然成為一道光，陪伴著我重新出發(fā)。

我們什么都沒忘記

但是心在慢慢復蘇

2021年，我如愿考上了心理學研究生。面試的時候，導師問我為什么會選擇臨床和咨詢方向，我再次平靜地敘述了那段故事，以及自己接受心理咨詢的經(jīng)歷。

我的想法很簡單，曾經(jīng)我也有過黑暗的日子，有人牽著我的手帶我找到了一束光；或許在未來，我也能夠成為別人的光，幫Ta照亮前行的路。

清明假期，我回了一趟家。原本還擔心著媽媽的情緒，但我們坐在爸爸靈位前時，卻能夠平靜甚至微笑著談起過去的種種。

我們都沒有忘記爸爸，但是都能夠繼續(xù)往前走了。

媽媽已經(jīng)能夠一個人好好生活，我也有了正在為之努力的目標。我們挽著彼此的手前行，過去就讓它停留在過去，回憶并不會禁錮前進的腳步。

或許還有很多人與我有相似的經(jīng)歷，我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勸你看開一點，勸你要堅強。相反，你可以流露出軟弱，可以放肆大哭。

但也請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人愿意傾聽我們的故事，撫慰我們的情緒，如果撐不下去了，可以不必再孤軍奮戰(zhàn)。

喪親之痛，之所以會讓人難以承受和面對，是因為涉及不可取代的「愛與依戀」的斷裂和喪失，同時往往伴隨著遺憾、內(nèi)疚、自責、悔恨等復雜的情緒和情感，心不甘，意難平......

但離世之人肯定不愿生者一直哀傷地活下去。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家人，面對都是唯一的出路。要相信，你仍然可以擁有幸福和快樂。

如果你遭遇了喪親之痛，并且難以走出，那么，尋求心理咨詢師的幫助，是一個現(xiàn)階段非常有效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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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老師是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敘事治療師。在心理咨詢的道路上，她已經(jīng)耕耘了18年，擅長喪失與哀傷、個人成長、抑郁焦慮等議題，如果有這些方面的困擾，老師會用多年的專業(yè)積累，盡可能地幫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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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來訪者五月

編輯：星星

責編：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