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印象中的朝鮮，是什么樣子？
是整齊劃一的集體操演？還是不茍言笑的軍人面孔？是標語、紅旗、高高的紀念碑？還是那些我們只能在短視頻里一瞥而過的神秘場景？

直到我真的舉起相機，悄悄記錄下這些平凡人的尋常瞬間，我才明白：原來我們對這個國家的了解，如此之少。

第一張照片，是在平壤火車站外拍的。
一位二十多歲的女導(dǎo)游正站在大巴車旁，微微笑著等待游客。她穿著一身深藍色職業(yè)套裝，胸前別著一枚小小的國旗徽章。頭發(fā)整齊地梳在腦后，妝容淡雅，眼神明亮。

我注意到她的皮鞋——擦得很干凈，但鞋跟已經(jīng)有些磨損。
她手上拿著一面小旗子和一個已經(jīng)用了不少年頭的擴音器?？匆娢业溺R頭，她沒有躲閃，反而大方地點了點頭，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那一刻我突然想：她也許剛參加工作不久，也許正在攢錢想買一部更好的手機，也許下班后也會和好友一起去吃一支冰激凌，聊聊生活與未來。

她不是一個符號，不是一個“朝鮮女導(dǎo)游”的標簽，
而是一個活生生的、會笑、會累、也會做夢的年輕人。

走進平壤地鐵，仿佛踏入了另一個時空。
據(jù)說這是世界上最深的地鐵系統(tǒng)之一，電梯緩緩向下延伸，仿佛要抵達地心。

幾個大學(xué)生模樣的年輕人正從電梯上走下來。
男生穿著白襯衫和深色長褲，女生則是及膝裙和簡潔的上衣，每個人都背著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書包。沒有人看手機——他們沒有低頭刷信息的習慣，而是彼此輕聲交談，偶爾露出笑容。

地鐵站內(nèi)出奇地干凈，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穹頂懸掛著華麗的吊燈，壁畫描繪的是壯麗的山水和勞動場景。月臺上沒有廣告牌，也沒有商業(yè)海報，只有一些宣傳畫和報紙欄。

人們安靜地排隊等車，沒有人推搡，沒有人喧嘩。
車來了，他們依次上車，找到位置坐下或站定。有人拿出書本閱讀，有人望著窗外——盡管窗外只有漆黑的隧道。

我突然想到我們早晚高峰時擁擠不堪、人聲鼎沸的地鐵站，想到那些擠得像沙丁魚一樣卻依然盯著手機屏幕的人們。
兩種生活，兩種節(jié)奏，說不出孰好孰壞，只是不一樣。

在平壤一家幼兒園，我聽到了一陣童稚的歌聲。
小朋友們正穿著鮮艷的民族服裝，在老師的指揮下表演節(jié)目。女孩們頭上系著彩帶，男孩們穿著小坎肩，一個個表情認真，動作雖稚嫩卻格外努力。

他們不一定明白歌詞中“祖國”“光榮”這些詞的重量，但他們知道，臺下坐著爸爸媽媽，還有外來參觀的客人。
每一個動作都要做到最好，每一句歌詞都要唱得響亮。

表演結(jié)束后，孩子們并沒有一哄而散，而是整齊地排好隊，向觀眾鞠躬。一個小男孩大概太緊張了，行禮時差點摔倒，旁邊的老師連忙扶住他，摸了摸他的頭。

那一刻，我突然眼眶發(fā)熱。
孩子的天真與國家的秩序，個體的失誤與集體的包容——所有這些，都在這個小小的操場里微微閃爍著光芒。

平壤的街頭，是一種克制的熱鬧。
路上汽車不多，偶爾駛過的有軌電車顯得格外安靜。人們的衣著并不時髦，但干凈整潔。男人多穿深色夾克或襯衫，女人則多是素色連衣裙或套裝。

我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很多人的衣服看起來并不新，有些甚至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但紐扣扣得整齊，衣領(lǐng)挺括，褲線筆直。
他們走路時不急不緩，很少有人邊走邊吃東西，也幾乎沒有人大聲講話。

這是一種我很久未曾見過的“公共的體面”。
不是富裕的炫耀，不是物質(zhì)的堆砌，而是一種來自于紀律與自持的從容。

但并不是所有畫面都如此光鮮。

在乘坐火車離開平壤時，我拍下了一張照片：鐵路沿線的土路上，一個男人正獨自步行。他看起來很瘦，穿著一件略顯寬大的舊外套，手里拎著一個布包，低頭走著。

背景是空曠的田野和遠山，沒有車輛，沒有行人，只有他一個孤獨的身影，延伸向看不見盡頭的路。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被什么東西擊中了。
我們所見的平壤，或許是這個國家最明亮的一面。而更廣大的土地上，還有無數(shù)像他這樣的普通人，日復(fù)一日地走著、活著、努力著。

他們沒有機會面對鏡頭微笑，沒有機會穿著整齊地出現(xiàn)在地鐵站，甚至可能一輩子都沒吃過一支80朝元的蛋卷冰激凌。

但他們依然在行走，在生活。

這些照片，或許永遠無法定義真實的朝鮮。

但我始終記得那位女導(dǎo)游的微笑，記得地鐵站里大學(xué)生清澈的眼神，記得幼兒園孩子認真的表演，記得街頭行人得體的衣著，也記得鐵路沿線那個孤獨而瘦削的背影。

他們沒有我們擁有的很多物質(zhì)條件，但他們也有他們的秩序、他們的尊嚴、他們的夢想。

生活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對立，不是在“貧窮”與“富有”、“封閉”與“開放”之間簡單站隊。
生活是一種巨大的存在，包含著無數(shù)人的堅韌、等待、沉默和希望。

如果你問我，朝鮮是什么樣子？
我會說：它是一個正在努力前行的國家，它的人民和我們一樣——會笑，會哭，會為孩子驕傲，會為生活發(fā)愁，會在現(xiàn)實之中，懷揣微小的希望，一步一步往前走。

而這，或許就是最真實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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