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東生
以前總聽我爸說,退休就是“船到碼頭車到站”,卸下?lián)泳湍芟砬甯!?/p>
他當年從國營廠退休,拿著退休金,每天遛鳥、下棋、帶孫子,逢人就說“這輩子值了”。
那時候我真覺得,退休就是人生最舒服的日子,因為到那時候,不用上班還有錢拿,兒女也長大成人,終于能為自己活了。
可真輪到我要退休了卻發(fā)現(xiàn),我們60、70后的退休生活,跟老一輩人完全是兩回事。
我叫老陳,今年60歲,在一家銅礦廠當了二十多年技工,明年春天就該退休了。每月退休金預計能有4000多,按說不算少,應該高興的。
可我現(xiàn)在每天睜眼就發(fā)愁,覺都睡不安穩(wěn),因為退休后,我身上的擔子不僅沒輕,反倒可能越來越沉。
我和老伴年輕時都是工人,她在紡織廠當擋車工,我在機械廠修車床。那時候工資不高,但養(yǎng)一個女兒還勉強過得去。
可家里就我一個男丁,全家人都盼著能再要個孩子續(xù)香火,尤其是我父親,非要我們再生一個,還拍著胸脯保證會幫我們一起撫養(yǎng)。
就這樣,為了全家人,我30歲那年,和老伴再生了一胎,還是個兒子。父親也信守承諾,拿出他的退休金幫我們養(yǎng)孩子。
然而,兒子兩歲半時,父親卻突然因病去世了。沒了他的退休金支持,我們夫妻倆的壓力就大了,不過努努力也還能扛過去。
可命運再次捉弄人,2000年初,受大環(huán)境影響,我們夫妻倆陸續(xù)下了崗。
我算幸運,下崗不到兩個月,就通過父親的老同事進了現(xiàn)在的銅礦廠;而老伴卻沒那么順利,四處找工作都沒合適的,最后為了養(yǎng)活兩個孩子和我老母親,只能擺攤賣襪子、手套。
那時候,為了掙錢,不管刮風下雨、寒冬酷暑,她都得出攤,好幾次還出了意外,一次被車撞了,兩次路滑翻車,還折騰出一身傷痛。
最嚴重的一次車禍撞斷了她的腿,雖然手術(shù)保住了行走能力,卻留下了后遺癥:不能跑、不能用力,一到陰雨天就疼得鉆心。
可即便這樣,她還是咬著牙堅持擺攤,就為了幫我分擔養(yǎng)家的壓力。
那時候,老伴總自我安慰說:“這些年苦點無所謂,等倆孩子長大了,一切都會變好的。”
我也順著她的話說:“是啊,等孩子工作了,咱們就能輕松點,到時候你也能享享清福了?!?/p>
隨著兒女長大,我們沒等來輕松日子,反而迎來了更重的壓力。
女兒還算省心,考了大專后在外地找了份穩(wěn)定工作;
而兒子卻讓我們操碎了心,沒考上高中,讀了中專,畢業(yè)后遲遲找不到工作,又靠我們養(yǎng)了兩三年。
我實在看不下去他“躺平”,托關(guān)系給他找了份汽修廠學徒的差事,他總算踏踏實實干了下來。那時候我們都以為,家里四口人都掙錢了,日子該松快了。
沒想到,兒子工作沒多久,才20出頭的他就說要結(jié)婚,還提出要在縣城買套房子。我和老伴一下子就懵了:當時縣城房價已經(jīng)漲到六七千一平米,一套兩居室的首付加裝修,至少要30萬。
我們老兩口一輩子省吃儉用,也就攢了20來萬,兒子那沒存下錢,兒媳家也說“家里困難,拿不出多少”。
沒辦法,為了兒子能成家,我只能厚著臉皮去借。找以前工廠的老伙計,他們要么說“孩子要上學,沒錢借”,要么干脆不接電話;
有個以前總找我修農(nóng)機的遠房表哥,見了面就哭窮,說他老伴得了糖尿病,藥費都快付不起了。
最后還是我姐姐于心不忍,拿出她攢的5萬存款給我,才湊夠了首付。接過那筆錢時我手抖得厲害——那不僅是姐姐的養(yǎng)老錢,更是我欠的人情債。
本以為助兒子結(jié)了婚就能松口氣了,可沒過兩年,兒媳生了孫子,我們又忙了起來。
親家母說要照顧癱瘓的老母親來不了,老伴只能放下擺攤的生意,去縣城幫兒子帶娃。
帶孫子比擺攤累多了:每天買菜做飯、洗尿布、哄孩子,夜里還要起來好幾次。有次她累得高血壓犯了,頭暈得站不起來,還強撐著給孫子做輔食。
我一個人留在老家上班,每周只能去看她一次,每次都能發(fā)現(xiàn)她眼角的皺紋又多了幾道,頭發(fā)也白了一片。
我心疼她,讓她別這么拼,她總說:“等孫子上幼兒園就好了?!?/p>
結(jié)果孫子上了幼兒園,新的麻煩又來了。
兒子說小區(qū)附近的幼兒園教學質(zhì)量不好,想送孫子去縣城最好的私立幼兒園,一年學費要1萬多??伤麄兠吭乱€房貸、養(yǎng)車,根本拿不出這筆錢。
老伴跟我商量:“要不咱們再幫襯點?可不能委屈了孫子?!?/p>
我咬咬牙,每月從工資里拿出一部分貼補給他們,還找工廠領(lǐng)導申請了加班,每天多干兩個小時,就為了多掙點加班費。
去年孫子上了小學,不用再交高額學費,誰知讓我輕松了不到半年,老家84歲的老母親,卻突然中風癱瘓了。
父親走后,母親一直一個人住老家,以前身體還算硬朗,我每周回去看她一次,給她買點菜和藥。
可中風后她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身邊離不開人。我就一個姐姐,遠嫁外省,如今60多歲還要幫子女帶娃,所以照顧母親的擔子全落到了我身上。
我要上班,沒法全職伺候,只能在老家找了個老鄉(xiāng)當保姆伺候母親。
自從請了保姆,我除了正常上班,還經(jīng)常幫同事頂班,不然真搞不來錢生活。
工廠里的年輕人看我經(jīng)常幫人頂班,就勸我:“陳師傅,你都快退休了,就別這么拼了。”
這話說的讓我很心酸,我家這樣的生活環(huán)境,我能怎么辦?母親這邊,保姆費加伙食費得花掉我一個月的工資,當年給兒子買房借姐姐的錢也沒還清。
雖然她一直沒催過,可我知道那是她的養(yǎng)老錢,不能一直欠著。
更讓我頭疼的是前不久,兒子說想讓孫子去好點的小學,將來小升初能有機會進重點中學,而要去那所小學,就得換套學區(qū)房。他看中了一套四居室,大概要150多萬。
他們打算把現(xiàn)在的房子賣了再貸款買房,但房子貸款搞得定,這裝修錢卻拿不出來,也沒能力再貸了,于是兒子想讓我?guī)兔Τ?5萬。
看著兒子期盼的眼神,我心里像扎了根刺——想拒絕,想到那是我的親孫子,又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沒好學校上。
可我手里是真的沒錢了,母親的醫(yī)藥費、保姆費已經(jīng)壓得我喘不過氣,再要我拿15萬出來,真的比登天還難。
那天晚上我回了老家,坐在母親床邊,看著她昏睡的樣子,想起老伴在縣城帶孫子的辛苦,忍不住哭了。
我這輩子,沒享過一天福:年輕時為兒女拼,老了還要為孫子、為母親拼。
眼看就要退休了,卻覺得日子越來越看不到頭。
我爸60歲退休時,能放下所有擔子,每天樂呵呵的;可我呢?60歲不僅不能歇,還要繼續(xù)干。
有時候我會想,我們這代人是不是命苦?
老一輩退休時,兒女能自立,父母身體好,能安安穩(wěn)穩(wěn)享清福;可我們呢?上有老要伺候,下有小要幫襯,退休金看似不少,卻根本不夠花。
每天睜開眼就是要花錢的地方,閉上眼就是一堆煩心事,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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