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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的夏天，我背著行囊從東莞來到深圳，在松崗的一家服裝廠做銷售。工廠規(guī)模不大，三百多人的車間總是機器轟鳴。雖然廠里提供宿舍，但嘈雜的環(huán)境讓我選擇在附近租了間小屋。正是在這里，我遇見了住在對門的張楨。

她在超市當主管，職業(yè)習慣讓她總是笑臉迎人。三十出頭的年紀，正是最有魅力的時候，但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和及腰的長發(fā)，總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我們偶爾在樓道相遇，漸漸熟絡(luò)起來。

作為鄰居，打過幾次招呼。一來二去，便熟了。張楨大我?guī)讱q，面容俏美動人。明眸皓齒，尤其一雙眼睛，流轉(zhuǎn)波光，像在跟你講話，十分動人。

干銷售，早出晚歸，實屬平常。這天去談業(yè)務(wù)，客戶點頭去飲酒，我不得不去。應(yīng)酬完畢，回到松崗，夜色搖晃。走到租房樓下，遠遠看到張楨，兩只手拎著許多熟食，外加啤酒和飲料。正準備開門，卻騰不出手來找房卡。見此情景，我趕緊疾步前行，刷卡開了門。

相互問好，一起上樓。到五樓時，我正欲道再會，張楨忽然問，能不能請你幫個忙么？我說，為美女效勞，樂意之至呀。

你說，要我做啥？我這么一問，張楨反倒有些吞吞吐吐。過了一會兒，才說，其實，其實也沒啥事，就是想邀請你一起喝個酒吃點東西。平日里張楨給我的印象就是熱情大方。但主動請我喝酒，這種事倒是第一回。我一時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望著她，有些不知所措。

張楨忙解釋道，其實，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們老家有個習俗，如果生日當天晚宴找不到人作陪，一年的運道都不會好。想來想去，也沒找到合適的人。遇到你就順口一說，講罷，她又加了一句，其實我也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你為難，就算啦。我遲疑了兩秒鐘，接著說，怎么會為難呀，你過生日，邀請我陪飲酒，是我的大榮幸啊。只是，這事情有些突然，我沒準備禮物，這才是我不好意思的原因。

張楨笑意盈盈，這樣說就見外了？再說了，又不是吃什么大餐，只不過在外頭隨意打了些外賣，一杯薄酒，還怕你嫌棄呢。相互客套了一番，氣氛便變得融洽起來。我回家，把背包和資料，放在桌上。想了想，又對鏡整潔了發(fā)型，再換上一套白色衣服。轉(zhuǎn)念一想，又從柜子里，取出一盒茶葉，就算是送給張楨的生日禮物吧。她能信任我，我有些受寵若驚。不知是否在超市上班的緣故，不管張楨平時的穿著，還是妝容，都很精致。她租房的裝設(shè)，也同樣如此。屋里家具齊全，生活氣息濃郁。東西雖多，但井井有條，令人擊節(jié)贊嘆。

作為一名銷售員，我對與人打交道，還算有些心得。坐下來，張楨把食飲一一從袋里掏出來，擺在桌上。我絞盡腦汁想了一些祝福的話，祝福她生日快樂。逗得張楨花枝亂顫，臉上閃現(xiàn)出甜蜜而又有些帶著魅惑的笑。有了動人的言語，酒飲就自然而然了。

我沒有勸她，她喝了很多。

喝著酒，談著天，便知道了，張楨這些年，獨自在外打拼各種不易。甚至今晚生日，若不是遇到我，可能就獨自一個人過生日了。情到深處張楨的眼睛便紅了。很顯然，她需要一個人安慰她，我不知道如何安慰，總覺得有些不合時宜。

不知不覺間，啤酒和飲料喝光了。張楨興致依舊，我起身說，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去拿點酒，不醉不歸。張楨含笑點頭。我推門出來，原準備到樓下超市買些啤酒。后來自己覺得不合時宜，如此一來，不免耽誤時間。于是，又從家里拿了瓶紅酒回到張楨租屋，拿出紅酒她果然滿臉是笑，不錯啊，紅酒更有情調(diào)。我陪著笑，當然，紅酒才配得上她這種有韻味的成熟女子。我隨身帶了開酒器，打開酒瓶，張楨則找把喝酒的杯子將酒倒?jié)M，兩人斟酌一會，不知不覺間，肚腹有了尿意，想回到自己的住處方便，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憋了幾回，卻不時往洗手間的方向望。張楨察言觀色，明白我心中所想，一臉壞笑，去吧，這是人之常情，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說話直來直去、心直口快，一點都不顧忌，倒把我說得臉都紅了。起身，去往洗手間。張楨是個有潔癖的人，屋里本就干凈整潔，洗手間更是一塵不染。窗戶邊上，擺了很多綠色植物，枝葉青翠，顯得優(yōu)雅大方。更引人注目的是，墻上貼著一張畫，畫中是藍天白云，令人心馳神往，不得不說，她是個有情調(diào)、熱愛生活的女人。

那天喝到深夜，我知道不能再逗留了，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算不上朋友。她對我有些留意，但沒有明說。當然，這也許只是我的錯覺。

半月后，我設(shè)宴回請。提前和張楨講了，也在家里辦，我下廚做了幾道拿手菜，又打包了幾道菜。對這些菜，我用了些心思，顏色上，五顏六色，綠色蔬菜，雞魚肉都有。我希望，這些菜式能給張楨一些驚喜。那天，張楨穿得很得體，一身紅色連衣裙，剛洗完的黑色秀發(fā)，像是瀑布一般，口紅明亮。她敲門時，我眼前一亮，笑著說道：說歡迎佳人大駕光臨，蓬蓽生輝。講畢，伸出手去，以作禮儀。

張楨意會我意，盈盈一笑，臉上閃現(xiàn)一道淺淺的酒窩。那一閃而過的笑容，讓她愈發(fā)生動明麗。接著，她伸出左手，笑言，你好呀，帥哥，認識一下。張楨的手，溫潤如玉，令人不想放開。我找了些言語，過了許久才依依不舍。請張楨進屋前，我特意準備了一雙拖鞋。她穿一雙紅色跟高跟鞋，紅色是亮麗的顏色，也暗示她的興奮與激動。

換好拖鞋進來，張楨在房間里掃視一番。巡查完畢，伸出拇指，給了我一個大大的贊，說她還沒從未見過哪個男人把家里打掃得如此井井有條。我調(diào)侃道，看來你去過不少男人的房間。張楨意會其中含義，趕緊說，不要胡說，我可第一回到男人家里來。我便說，我說錯話了，你不要放在心上。若是心里有氣，就打我?guī)紫孪瓪狻?/p>

她笑了一下，佯裝要打，但也只是做做樣子，我們相視一笑。氣氛輕松很多。其實，在張楨來之前，頭一個晚上，我花了好多時間，把屋里清潔打掃了一遍。就像是她說的，男人的房間大多數(shù)都是比較隨意的。

事情如我所料，一晚上的辛勤勞作，見到了成效。上了桌，我們?nèi)匀缓燃t酒。張楨是個酒中高手，我已醉眼朦朧，她仍穩(wěn)清醒無比毫無醉意。最后，我走路都搖晃，后來是她幫我收拾桌子和碗筷的。我坐在那里，看著她人影晃動，心里有些激動，可什么也沒有表現(xiàn)出來。我不想破壞在她心里的印象。她在廚房里幫我洗了碗，擦凈灶臺。又幫我泡了茶，喂我喝下大半杯。待忙完一切，她才返身回屋。我欲起身送她，卻站不起來，只好躺著，揮手跟她說再見。我看著她甜甜一笑，眼里似乎又有些留戀。

這兩次一起吃飯的經(jīng)歷讓我倆的關(guān)系更近了一步。我們之間這種關(guān)系有一點淡淡的曖昧，似乎彼此有個隔膜，誰都不忍捅破。許多個深夜，張楨來我家小飲。每回來，都穿不同的衣物。讓我眼前一亮，款式新穎時尚，魅惑至極。我卻表現(xiàn)的極為平靜，當然，只是表面上的平靜。小酌之前，她總會把我家客廳，當作T臺，而她則化身氣質(zhì)不凡模特，展示迷人曲線。當然，這都是她為我一個人表演。我擊掌叫好，又與她舉杯對飲。這時，氣氛烘托到頂點，她臉上神情愉悅而滿足。

喝完酒之后，張楨仍極開心，坦露心跡，講起過往舊事。數(shù)年前，有個男子熱烈追求她。張楨算女強人一個，打拼這些年，干過很多工作，其中甘苦，唯有自知。而當上主管，更加不易，算得上勵志榜樣。然而，她情路坎坷，充滿波折，是為憾事。那男子頗有些才華，能言善辯，許多話，講到了張楨心坎上。幾次三番，她差點迷失。好在堅持了下來，畢竟，那個男人比她小幾歲呢。她對那個男人沒有什么感覺。

那個男人沒有放棄，一直堅持。不管張楨態(tài)度如何，他始終不愿放棄。兩人相識大半年后，有天深夜，張楨忽然發(fā)起高燒來。張楨渾身發(fā)燙，實在沒法子，張楨給男子打了個電話。想不到，男子立馬趕了過來。送她去醫(yī)院，看完病回來，各種照顧，更細致入微。身體康復(fù)之后，做了一桌子菜，請男子上門就餐，以示感謝。席間，不免有些溫柔。男子又在她耳邊許了許多情話。加上喝了一些酒。兩人站在陽臺上，吹風，飲茶，談心事。很幸運，那晚有月光，光輝灑在陽臺上，照在他們身上，很浪漫，極詩意。聊了許多，越聊越投機。

當晚，男子沒回家。男女之事，起初，往往是男方主動，而一旦得到，女方與男方的位置，通常會調(diào)轉(zhuǎn)一個方向。張楨與小男友即如此。她開始日日盼著與他相見，而他卻一天比一天忙碌。成為戀人剛好三個月，小男友不辭而別，留下張楨，獨自悲傷。刻骨銘心的銷魂之痛，讓張楨一度憂郁到覺得人生了無生趣。她用了三年，才從陰影中徹底走了出去。從此，心中懷著對男子的恨，像之前的愛一樣，綿密而深厚。

聽罷故事，我惟余嘆息。嘆息罷，勸張楨珍惜好當下，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了，眼前人才最重要。張楨眼中含著波光，熱切地點了點頭。當晚，張楨沒有回家。此后的日子，是屬于我倆的甜蜜與歡喜。誰知道呢，剛過了三個月。這天我出差回家，帶了朵鮮花，準備送給張楨。上樓進門，先把行李放好。再來到張楨租房前，輕輕敲門，誰知，沒反應(yīng)。輕輕一推，門就開了，屋里空無一物，我嚇了一跳。找房東打聽情況，才知，張楨昨晚已經(jīng)悄悄搬走了。不辭而別！為什么搬，搬去了哪，房東也不知道。打張楨電話，無人接聽。再打，關(guān)機了。

過了許久，手機彈出一條信息：對不起，你長得太像他了。當年，他丟下我跑掉，讓我痛不欲生。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始終沒找到，但遇到了你。你也小我?guī)讱q，模樣亦有幾分相似。有那么一刻，我真把你當成了他。感謝你給了我溫暖與浪漫，但我還是忘不了心中的痛與恨。

我發(fā)過誓，我經(jīng)歷的蝕骨之痛，一定要讓他品嘗。我知道，你并不是他，但這些年我也想通了，我只想找一個人，找這種痛苦傳遞給他，我的痛就能減輕。至于你是不是他，已經(jīng)不重要了。跟你在一起很開心，我想要的你沒給。就這樣結(jié)束吧！

看完信息，我呆怔良久。眼中，不知不覺淌落兩行淚。我們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卻像是什么都發(fā)生了一樣，痛的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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