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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年間,濰縣有個手藝街,街尾住著個叫王木生的木匠。這人三十來歲,生得白凈,說話細(xì)聲細(xì)氣,見人總低著頭笑,左手無名指缺了半截——據(jù)說是早年學(xué)手藝時被刨子傷的,更顯得木訥。他的鋪子不大,就兩間門面,里頭堆著刨花和木料,門上掛塊褪色的木匾,寫著“木生坊”三個字,是他自己刻的,筆畫拙樸,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手藝街的人都知道王木生老實,老實得近乎窩囊。對門開布莊的劉掌柜常說:“木生啊,你這性子,怕是要被人欺負(fù)到墳頭上去?!蓖跄旧犃?,只是嘿嘿笑,遞過塊剛削好的木陀螺:“劉叔,給娃玩?!?/p>
欺負(fù)他最狠的是街東頭的張霸。張霸原是個鏢師,后來犯了案子,躲回濰縣,糾集了幾個潑皮,在街面上橫行。他看上了王木生鋪子后頭那塊三分地,想蓋個賭場,三番五次來撩撥。
開春時,張霸帶著兩個手下堵在木生坊門口,一腳踹翻了堆在門口的木料:“王木匠,你這破鋪子占著茅坑不拉屎,這塊地,我出五十兩銀子,賣不賣?”
王木生正蹲在地上刨木坯,木屑沾了滿身。他慢慢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張爺,這鋪子是我爹傳下來的,不賣?!?/p>
“不賣?”張霸冷笑一聲,抄起墻角的錛子,照著旁邊一根頂梁的棗木柱就砸,“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錛子下去,柱子上鑿出個豁口,木屑紛飛。
王木生的臉白了白,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旁邊圍觀的人都替他捏把汗,可他只是蹲下去,把砸下來的木屑一點(diǎn)點(diǎn)撿起來,裝進(jìn)竹筐里。張霸見他這副慫樣,覺得沒趣,啐了口唾沫:“給你三天時間,想不通,我就拆了你的鋪子當(dāng)柴燒!”
那三天,王木生照舊上工,只是夜里鋪子的燈總亮到后半夜。劉掌柜隔著墻聽見刨子聲,嘆氣說:“這孩子,怕是要自己拆鋪子了?!?/p>
第四天一早,張霸帶著人來,卻見木生坊的門開著,王木生正坐在門檻上,手里拿著塊砂紙,打磨一個木匣子?!跋胪耍俊睆埌缘靡獾?fù)P眉。
王木生抬起頭,眼里帶著點(diǎn)紅血絲,卻笑得溫和:“張爺,地可以讓,但我有個條件?!?/p>
“你還敢提條件?”張霸瞇起眼。
“我爹當(dāng)年在這鋪子里做過一個‘百寶閣’,是他的手藝巔峰,我想把它拆下來帶走?!蓖跄旧噶酥镐佔颖眽?,那里立著個半人高的木閣,雕著梅蘭竹菊,看著倒也精巧,只是漆面有些斑駁。
張霸不耐煩地?fù)]手:“拆!趕緊拆!別耽誤老子動工!”
王木生謝了他,搬來梯子,慢悠悠地拆百寶閣。那閣子看著不重,拆起來卻費(fèi)功夫,榫卯咬合得嚴(yán)絲合縫,他不用錘子,只靠幾根細(xì)木楔子,一點(diǎn)點(diǎn)敲松。張霸的手下在旁邊催:“快點(diǎn)!磨磨蹭蹭的!”王木生也不惱,還是那副慢騰騰的樣子,拆下來的木件都用布包好,碼得整整齊齊。
拆到晌午,總算拆完了。王木生把木件裝上板車,又從鋪子里搬出個小馬扎,對張霸說:“張爺,我爹說,這百寶閣得配個‘鎮(zhèn)閣凳’,我把這凳子留下,算給您添個念想。”
那凳子看著普普通通,梨木的,凳面光溜溜的,就是四條腿有些粗笨。張霸看他礙眼,揮手讓他趕緊走。王木生拉著板車,慢悠悠出了手藝街,誰也沒注意他嘴角那抹極淡的笑。
張霸當(dāng)天就動工,把木生坊拆了,雇人蓋賭場。他嫌那小馬扎礙事,一腳踢到墻角,自己搬了把太師椅坐在工地上監(jiān)工,時不時罵幾句偷懶的工匠。
過了半個月,賭場蓋得差不多了,就差上梁。張霸請了戲班,擺了流水席,想在街坊面前顯顯威風(fēng)。那天看熱鬧的人擠了半條街,張霸穿著綢緞馬褂,得意洋洋地站在高臺上,等著上梁時拋灑銅錢。
上梁的時辰到了,兩個工匠抬著主梁往架上擱。就在梁木快要落穩(wěn)的瞬間,忽然“咔嚓”一聲脆響,不是梁木斷了,是張霸站的那個高臺塌了!
高臺是用青磚砌的,按理說結(jié)實得很,可塌得毫無征兆,像被人從底下掏空了似的。張霸摔了個四腳朝天,剛爬起來,就覺得不對勁——他的馬褂后襟不知被什么勾住了,越掙扎勾得越緊,最后竟被吊在了半塌的架子上,露出了里頭打補(bǔ)丁的內(nèi)衣,引得圍觀的人哄堂大笑。
“誰他媽搞鬼!”張霸又羞又怒,扯著嗓子罵??晒そ硞儥z查半天,也沒查出高臺塌的緣由,只說地基像是被水泡過,松得很。
更邪門的還在后頭。賭場開張那天,張霸請了些狐朋狗友來捧場,推牌九、擲骰子,玩得正熱鬧,忽然刮起一陣怪風(fēng),窗戶紙“嘩啦啦”全破了,桌上的銅錢被吹得滿地滾。眾人去關(guān)窗戶,卻發(fā)現(xiàn)窗戶怎么也關(guān)不嚴(yán),像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
張霸罵罵咧咧地去踹門,想讓風(fēng)停,腳剛抬起來,就被門檻絆了個狗啃泥。他爬起來再看,那門檻好端端的,可他剛才明明沒看見有門檻——這賭場蓋的時候就沒設(shè)門檻,圖個進(jìn)出方便!
接下來的日子,賭場里怪事不斷。有人坐的椅子突然散架,摔得屁股開花;有人摸牌時,手里的牌突然變成了一沓廢紙;最嚇人的是夜里,總能聽見房梁上有“咯吱咯吱”的響聲,像是有人在上面磨牙,嚇得賭徒們不敢再來。
張霸疑神疑鬼,請了個據(jù)說會看風(fēng)水的“先生”來。那先生繞著賭場轉(zhuǎn)了一圈,指著墻角那個小馬扎說:“這物件不對勁,是個‘鎮(zhèn)物’?!?/p>
張霸一把將馬扎拎起來,看了又看:“這破凳子能有啥不對勁?”
“你看這凳腿?!毕壬钢释鹊撞浚抢镉袀€不起眼的小凹槽,“這是‘鎖龍槽’,底下埋著東西,能讓地基松動;凳面下藏著‘引風(fēng)孔’,專招邪風(fēng);還有這榫卯,用的是‘反扣’,看著結(jié)實,實則一碰就散,能引著屋里的木器跟著壞。”
張霸聽得頭皮發(fā)麻,想起這凳子是王木生留下的,頓時火冒三丈,帶著人就往城外沖——他打聽過,王木生搬到了城郊的破廟里。
破廟的門沒關(guān),王木生正坐在香案前,拼裝那些從鋪子里拆來的木件。陽光透過破窗欞照進(jìn)來,在他身上落了層金粉,他手里的刻刀飛快地轉(zhuǎn)動,木屑像雪花似的飄下來。
“王木生!你他媽敢陰我!”張霸一腳踹開門,手里的鋼刀閃著寒光。
王木生慢慢抬起頭,手里的刻刀沒停,雕出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皬垹敚捒刹荒軄y說。”
“亂說?”張霸把小馬扎扔到他面前,“這凳子是不是你搞的鬼?”
王木生放下刻刀,拿起小馬扎,輕輕摩挲著凳面:“張爺,您知道我爹是誰嗎?”
張霸一愣。
“我爹叫王鐵山,當(dāng)年是宮里的‘造辦處’工匠,專做機(jī)關(guān)暗器?!蓖跄旧穆曇粢琅f溫和,卻帶著股說不出的勁,“他老人家晚年告老還鄉(xiāng),就怕我學(xué)他那些‘巧技’惹禍,只教我做些桌椅板凳,說‘老實人,守著本分最安穩(wěn)’。”
他拿起一根拆下來的百寶閣木件,那木件看著是根普通的橫檔,可他輕輕一擰,竟從中抽出一根細(xì)如發(fā)絲的鋼針:“這百寶閣,看著是擺設(shè),其實是我爹造的‘防身匣’,里頭藏著十二種機(jī)關(guān)。我那截手指,不是被刨子傷的,是小時候偷拆這匣子,被里頭的倒刺刮掉的——我爹打了我一頓,說‘藝多不壓身,可不能用來害人’?!?/p>
張霸的臉一點(diǎn)點(diǎn)白了。
“您占我鋪子,我沒攔著,可您不該砸我爹留下的柱子?!蓖跄旧酒鹕?,個子不算高,卻讓張霸莫名地覺得壓迫,“那柱子里藏著‘引水槽’,連著后院的井,我夜里開了槽,您蓋高臺的時候,地基早泡軟了;那小馬扎,是我照著爹留下的圖譜做的,不算害人,就是讓您明白,有些東西,看著老實,其實沒那么好欺負(fù)?!?/p>
他指了指門外:“您賭場里的椅子散架,是因為榫卯里被我嵌了‘遇潮松’的木片,最近天陰,自然就散了;門檻是我夜里悄悄釘?shù)摹畎濉?,踩上去就翻,只能絆您這種心術(shù)不正的人。”
張霸手里的刀“當(dāng)啷”掉在地上。他忽然想起,當(dāng)年自己做鏢師時,曾聽人說過,造辦處有個王姓工匠,能在木頭里藏機(jī)關(guān),一把椅子能困住三個壯漢,沒想到竟是王木生的爹。
“我爹說,手藝是用來吃飯的,不是用來斗狠的?!蓖跄旧研●R扎放回地上,“您要是還想在手藝街混,就把賭場拆了,把地還給街坊們種菜。不然,您那賭場的房梁上,我還留著些‘小玩意兒’,天熱了會自己往下掉木屑,天冷了會發(fā)出怪響——您住著不踏實,我看著也心煩?!?/p>
張霸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帶著手下灰溜溜地走了。沒過三天,他就拆了賭場,灰頭土臉地離開了濰縣。
后來,王木生又回了手藝街,重新蓋了鋪子,還是叫“木生坊”。他依舊是那副老實模樣,見人低頭笑,給孩子做木陀螺,給老人修拐杖。只是街坊們再看他,眼神里多了些敬畏。
有回劉掌柜喝多了,拉著他問:“木生,你真會那些機(jī)關(guān)暗器?”
王木生嘿嘿笑,遞過一把剛做好的木梳,梳齒圓潤光滑:“劉叔,您看這梳子,齒距勻,握著舒服,這才是正經(jīng)手藝?!?/p>
劉掌柜看著梳子,忽然明白過來——真正的本事,從不是用來嚇人的,是藏在木頭里的溫度,是握在手里的踏實。就像王木生,看著木訥,心里卻亮堂得很,知道啥該守,啥該護(hù),啥時候該露出藏在憨厚底下的那點(diǎn)“鋒芒”。
夕陽落進(jìn)木生坊,照在滿地的刨花上,金燦燦的,像鋪了一層碎金。王木生坐在刨床前,手里的刨子推著,沙沙作響,那聲音里,藏著一個老實人最硬的骨頭,和最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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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為純原創(chuàng)民間故事,寓教于樂,旨在豐富讀者業(yè)余文化生活,所有情節(jié)根據(jù)民間口述整理而成。純文學(xué)作品,借古喻今、明道講理,勿與封建迷信對號入座!抄襲、侵權(quán)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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