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小說中的兩姊妹，始終在朝代迭替中快樂進行著情愛修行呢。

文 | 愛麗絲

8月23日，徐克導(dǎo)演的經(jīng)典之作《青蛇》修復(fù)版全國公映。哪怕不是沖著許老怪這部傳世經(jīng)典，光是看在王祖賢張曼玉兩位的盛世美顏面子上，也要去刷一遍。不過這一刷，又不免有畫蛇添足之感。

超美新版海報

01

畫蛇無需添足

依我看來，電影修復(fù)版重映的意義，在于讓新時代觀眾跨越時空，重溫經(jīng)典電影的永恒魅力。出品方可以給這件精美的作品小心翼翼地擦擦灰、補補洞，若是能把當(dāng)初舍棄的邊邊角角填補回來，對影迷來說也是一種樂趣。

但是像《青蛇》重映這樣，把本來已臻完美的電影配樂，大刀闊斧改頭換面；把一部講情與欲主題的電影所有和“裸露”沾邊的畫面全部剪掉，搞得連劇情都連貫不上；然后再加一些把早年五毛錢特效用CG做成兩塊五毛錢特效的行為，就實在是畫蛇添足……

早年的紙蛇特效是有點五毛

但《青蛇》的精髓也不在特效啊，看看這景

《青蛇》修復(fù)版重映后，觀眾發(fā)現(xiàn)幾個明顯的改動：片頭怎么變成PPT定格畫面了？辛?xí)早餮莩狞S霑名曲《莫呼洛迦》沒了，變成純音樂了？村婦產(chǎn)子沒了？小青從樹上掉下來也沒了？反而90年代古早的紙蛇道具，強行被改成了閃耀著金屬光澤的蛇尾巴？！“畫蛇添足”在這里簡直就是字面意義。

當(dāng)然，我們也能理解出于滿足全年齡段觀影需要所作的部分畫面刪節(jié)，但是刪節(jié)起來還是應(yīng)該講點技術(shù)，不能簡單粗暴地就把畫面抽掉幾幀，讓電影前后劇情和情緒都不連貫吧？現(xiàn)在這么一搞，顯得法海跟有病似的——看著村婦生孩子，他就情欲大動了；和青蛇比修煉輸了，他就破防要殺人了……其實在這之前青蛇還有一個對他非禮的動作（掏襠），破防當(dāng)然是出于情欲與修為之間的宇宙大沖突，這才是他惱羞成怒的本因……

此處刪節(jié)一秒

給《青蛇》這么一部主談情欲的戲，改成這么樣，是真的大失誤啊。（盡管刪節(jié)據(jù)說只有5秒鐘，但堪稱拳拳到肉。）

02

跟有情人做快樂事

《青蛇》到底在講什么？黃霑的歌詞一言概括之：跟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1993年電影初初上映時，年少的我渾然不知情愛為何物，對很多情節(jié)懵懵懂懂，也深受民間傳說影響，一直覺得許仙被小青刺死得不明不白，法海的翻臉莫名其妙，小青是在因為嫉妒姐姐強行插足嗎？

過了32年后再看這部片子，完全有了不同的感受。這部電影講的是關(guān)于情愛和欲望的故事，除了率真野性的小青，電影中的每個角色，都在“應(yīng)該”與“本心”的裂隙中掙扎。

白素貞為了沉浸式體驗人間情愛，對許仙情深意長從一而終，甚至不惜放棄五百年一起廝守的青蛇，乃至自己的生命。

許仙明知道妻子和小姨子都是蛇妖，卻沉溺于溫柔鄉(xiāng)的幻夢，甚至在小青的誘惑下生出“享齊人之福”的妄念。

而法海這位本該代表正義的高僧，卻成了最撕裂的角色——他自詡六根清凈，卻在目睹村婦產(chǎn)子后心生欲念，被青蛇引誘破功后惱羞成怒，以“降妖除魔”之名泄憤，甚至不惜水漫金山，將無辜百姓卷入劫難。他的“翻臉”，何嘗不是對自身動搖的恐懼？他越是鎮(zhèn)壓妖魔，越像在鎮(zhèn)壓內(nèi)心那個渴望沖破戒律的自己。

唯有小青，作為一條蛇，體會不到人類那么復(fù)雜糾結(jié)的情緒和欲念，她“不務(wù)正業(yè)”地敷衍做人，心里只有姐姐一人。她學(xué)著姐姐的樣子去勾引許仙，像PK一樣和法海誘惑纏綿，為了姐姐捅死“背叛”感情的男人，她才是真正做到了“跟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膠片會老，但經(jīng)典不會?！逼蟹磸?fù)出現(xiàn)的白紗，綠色的竹林，紅色的袈裟和人物身上加重的金色和艷紅色打光，每一幀都流淌著中式美學(xué)的精髓；仿戲曲的銅錢頭造型和紗衣是張叔平造型史上的封神之作，黃霑和雷頌德的電影配樂更是將情劫的張力推向極致。這些元素交織，讓《青蛇》超越了時代，成為影史上一部難以復(fù)制的經(jīng)典奇幻之作。

03

兩位女神的顏值巔峰，

也是李碧華和徐克的精神巔峰

如果拋開這些讓影片失韻的改動不論，《青蛇》仍是一部讓人如三伏天暢飲甘釀，透心舒爽的電影。

張曼玉和王祖賢兩位美神鼎盛時期的顏值，別說是許仙和法海，就連身為女性的我，看到她們在水汽氤氳的浴池里，回眸嫵媚一笑的剎那，都有那么一二刻恍惚起來……縱觀整個影史，能與之媲美的女性性張力無出其右。

年輕的趙文卓濃眉大眼正氣十足，擺脫了斜眼看人的九門提督大反派式表演后，陽剛之氣從一襲素白佛衣中噴薄而出。

吳興國飾演的許仙亦溫文爾雅體貼多情，誰能想到，《封神2》里滿面滄桑的聞太師，當(dāng)年也曾是翩翩書生美少年呢？

《白蛇傳》作為民間傳說，有各種版本，向來都是以男性的視角來描述一個妖精修煉成形，迷惑男性，最后被正義力量降伏的故事。一直到明代馮夢龍編撰的《警世通言》，才加入了報恩化人的正面情節(jié)。

又素又貞才能被寬恕

青白二蛇的女性形象，向來是被寬恕、被憐憫、被網(wǎng)開一面，才被允許過上幸福生活的，而徐克慧眼識珠選中李碧華版本的《青蛇》，正如這部作品的名字，是一個徹頭徹尾從女性視角來體會和講述青蛇經(jīng)歷的人間情愛，欲望與克制，忠貞與背叛的故事——

男主人公許仙如此懦弱善變且不堪托付，明知道兩姐妹是蛇妖，但為了貪圖殷實家業(yè)和溫柔鄉(xiāng)，故作不知，甚至想坐擁齊人之福；另外一位高僧法海，道貌岸然，看似剛正不阿，實則言行不一，出爾反爾，要求人家誘惑他助他修行，結(jié)果自己沒憋住，功虧一簣，就惱羞成怒要降服人家全家滅口，最后把整個金山寺的和尚都淹死了，也沒見他有一絲動容，只惦記著自己那點兒修行。

相比之下，青蛇才是真正不折不扣的大女主，敢愛敢恨敢做也敢當(dāng)，愛姐姐就要永遠和姐姐貼貼，不離不棄；想知道人間情愛，連惹不起的高僧，也勇于玩弄于股掌之間；救助產(chǎn)婦和治水，更是胸有丘壑，有大德大行；一朝開悟，把許仙送去陪姐姐也狠辣麻利毫無猶豫。

瀟灑的現(xiàn)代女性，心中的戀愛觀是“不愛我的男人請滾開”，李碧華作品更是一向奉行“不愛我的男人請死一死”的風(fēng)格，徐克導(dǎo)演繼承下來，一點兒沒給許仙留活路——電影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而原著小說中的兩姊妹，始終在朝代迭替中快樂進行著情愛修行呢。

很多幾十年前的文藝作品，因為三觀與時代脫節(jié)，現(xiàn)在重溫已經(jīng)透著或多或少的腐朽氣息，令人不適。而這部作品即使放在當(dāng)下也毫不突兀，處處透著對女性充滿欣賞的灑脫之意。經(jīng)典之所以能夠成為經(jīng)典，一定有它永不褪色的魅力，在漫漫時光中，仍能熠熠發(fā)光。

這里隨便哪一縷光澤，都強過修復(fù)版硬加上去的金屬蛇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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