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家新來的保姆叫阿珍，是辦公室主任老周從鄉(xiāng)下找來的。姑娘長得像初春的野杜鵑，眼睛水亮，身材曼妙，就是嗓門奇大。有次在廚房剁餃子餡，整棟樓都能聽見動靜，對門退休的王局長還特意過來問：“老錢家今天裝修？”

錢局長為此特意開過家庭會議：“以后家里來客人，說話要像這樣——”他捏著嗓子學(xué)戲文里的小姐，“輕聲細(xì)語，知書達(dá)理?！?/p>

阿珍認(rèn)真點頭，第二天收拾書房時，還是隔著三間屋喊：“局長！您這襪子上咋有個洞咧？”

周五晚上，錢局長要招待省里考察組。下午特意把阿珍叫到跟前：“今晚來的都是貴客，你只管上菜，不許說話。非要說話——”他做了個捻針的手勢，“得像繡花那么輕。”

阿珍緊張地揪著圍裙邊：“俺記住了，保證比蚊子哼還輕?！?/p>

華燈初上，客廳里觥籌交錯。酒過三巡，省領(lǐng)導(dǎo)正夸錢局長：“老錢治理下的縣城，就像瑞士手表一樣精準(zhǔn)......”

阿珍端著果盤站在角落打瞌睡。墻上的歐式掛鐘敲響十下，她突然驚醒，想起明天要趕早市買活魚。于是揉著眼睛走到局長旁邊，彎腰湊近錢局長耳邊。那股熱乎乎帶著蔥花香的氣息噴在耳廓上時，錢局長正舉杯要敬酒。

他聽見極輕的氣聲，像片羽毛搔過：“俺困先睡了，你少喝點，上次吐一宿?！?/p>

整個客廳突然安靜。十二雙眼睛盯著阿珍自然無比地走向臥室，仿佛她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省領(lǐng)導(dǎo)舉著的酒杯停在半空，酒液晃出詭異的波紋。

最驚悚的是坐在末位的小記者——他正在桌下偷錄領(lǐng)導(dǎo)講話，錄音筆清晰捕捉到這句耳語，重放時連氣息聲都聽得真切。

錢夫人最先反應(yīng)過來，笑著打圓場：“我們家保姆...實在！”她刻意加重最后兩個字，像在咬核桃。

考察組走后第七天，局里流傳開三段式笑話：一說錢局長家的保姆比夫人還像女主人；二說保姆知道局長所有生活習(xí)慣；三說那晚局長耳朵紅得像滴血。

阿珍走的那天，錢局長偷偷塞給她一個紅包：“以后找工作...記得學(xué)學(xué)怎么說話?！?/p>

半個月后，錢局長下鄉(xiāng)考察。在農(nóng)家樂吃飯時，聽見后廚有個大嗓門在喊：“爆炒腰花多放辣子！局長就愛這口！”

他筷子一抖，辣椒油濺在雪白的襯衫上。老板娘慌慌張張跑來道歉，身后跟著系圍裙的阿珍，胸前掛著“先進(jìn)員工”紅綬帶。

“沒事?！卞X局長盯著那張紅撲撲的臉，“她說的對，我確實愛吃辣?！?/p>

回城的車上，秘書小聲匯報：“局長，查清楚了，是夫人讓周主任辭退的...”

錢局長突然笑出聲，搖下車窗。山風(fēng)灌進(jìn)來，吹得文件嘩嘩響。遠(yuǎn)處梯田里，有個系紅頭巾的女人正在摘辣椒，身影小小的，像粒硌腳的石頭。

車轉(zhuǎn)過彎道時，他看見農(nóng)家樂門口停著省紀(jì)委的黑色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