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劇照。

提起非洲的詩意，我們會想起《小王子》里綿延起伏的沙漠，其中藏著心中的泉眼與玫瑰……非洲詩人筆下的童詩也是如此，正如本文作者閆超華所說：“這些童詩帶著非洲大陸濃烈、獨特的光澤，有時，物質(zhì)的匱乏需要想象來彌補，一個口香糖都成了粘住孩子心靈的魔法，它們太美味了，以至于詩人吃了五十五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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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閆超華

不知道大家是否還記得，“小王子”第一次在地球出現(xiàn)就是非洲的撒哈拉沙漠?！罢埬恪o我畫一只綿羊！”他說。也許孩子們可以給“小王子”“畫一首星星詩”，比如美國詩人杰克·普魯斯基（又譯：普瑞拉特斯基）的這首詩：

《下雨下豬下面條》內(nèi)文圖。

《下雨下豬下面條》

作者：（美）杰克·普魯斯基

繪者：（美）詹姆斯·史蒂文森

譯者：陳小齊 劉曉晨

版本：廣東人民出版社｜樂府文化

2024年4月

然后告訴他那只綿羊就在這首詩里，他一定會非常開心，接著他會告訴你：“沒有想象力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當(dāng)然，他也會假裝什么都看不見，然后生氣地離開了……

我要生起氣來

作者：（捷克）韋·奈茲瓦爾

翻譯：韋葦

我要生起氣來，

就一個人到非洲去。

我有一具木馬，

我騎著它遠(yuǎn)遠(yuǎn)地跑掉。

在非洲，餓了我就吃橙子。

媽媽、爸爸、奶奶、姥姥，

我一個也不想念。

要是我心里不好受，

我也不會哭，不會傷心。

非洲有許多蝴蝶，

它們每天高高興興的，

它們會飛到我頭上來，

給我講各種各樣的故事

那聲音像夢，輕輕的。

《世界童詩三百首》

作者：韋葦 選譯

譯者：韋葦

版本：福建少年兒童出版社

2022年7月

一個孩子生氣的時候想騎著自己的木馬到非洲去，并將所有的親人都拋之腦后。雖然，這只是他們可愛的幻想，但一切又是如此的真實，一個孩子的心性像蝴蝶一樣純真，也許他到了非洲的烏干達(dá)？因為那里有個女孩在等著他：

當(dāng)孩子們敢于做夢——

作者：（烏干達(dá)）恩森吉娃

翻譯：胡若羽

我是雨中的濕氣

是汽車的發(fā)動機

是獅子的咆哮

是太陽的光芒

我是蛋糕里的酵母

是星星中的鉆石

是豆子里的蛋白質(zhì)

是花園里的玫瑰

我是巧克力里的焦糖

是沙發(fā)上的墊子

是飛機的變速器

是滑板上的樂趣

我是一個女孩

我是一個男孩

你是誰？

親愛的讀者，當(dāng)你“敢于做夢”，語言就是花朵，心靈就是果實。你就可以像詩人恩森吉娃那樣，化身為任何你想象中的事物，比如：濕氣、發(fā)動機、獅子吼、鉆石、玫瑰……在這里，你讀到的每個意象都會把你的心靈染色。

《小王子》劇照。

“當(dāng)孩子敢于做夢”，就是未知與奇遇的開始，你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它不是目的，而是過程。直到最后，詩人說：“我是一個女孩/我是一個男孩/你是誰？”看吧，無論在想象中變換什么事物，最終都會回到生命的本真——“你是誰？”這意味著在詩歌的國度里，你可以成為任何你想成為的對象，并創(chuàng)造一個充滿奇妙的新世界。對此，泰戈爾在《飛鳥集》中也發(fā)出類似的疑問：“我們，蕭蕭的樹葉，都有聲響回答那暴風(fēng)雨，但你是誰，那樣地沉默著？”“我不過是一朵花?！保ㄠ嵳耔I譯）。

每個孩子內(nèi)心都運轉(zhuǎn)著一個宇宙，“我是……”即“我存在……”這是一個兒童式的哲學(xué)疑問，古希臘哲學(xué)家亞里士多德說：“哲學(xué)起源于疑問和困惑。”一個孩子一旦發(fā)現(xiàn)自己多重的身份，他生命的愿望就會在無盡的疑惑中獲得創(chuàng)造。至于他們是什么也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角色的扮演中獲得的樂趣：

我是誰

作者：（蘇聯(lián)）尼卡·圖爾賓娜

翻譯：晴朗李寒

我用誰的眼睛觀看世界？

朋友的？親人的？動物的？樹木的？小鳥的？

我用誰的嘴唇捕捉露水，

當(dāng)它從落葉上滑落小橋？

我用誰的雙臂擁抱世界，

它是如此孤立無援，容易破碎？

我把自己的聲音丟失在

森林、田野、大雨、暴雪、深夜的聲音里……

那么我到底是誰？

在哪里我可以找到自己？

我該怎樣回答這大自然的一切聲音？

在童詩中，世界如同幻象，無數(shù)個碎片的“我”最終拼接成一個完整的“我”，“我”一直在生長。于是當(dāng)我們發(fā)出“你是誰？”的疑惑時，其實也在詢問自我“我是誰？”世間萬物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對此，詩人圖爾賓娜的每一個疑問都是為了指向——“在哪里我可以找到自己？”沒有答案，也沒有途徑，只有無盡的思緒的航行。這讓我想起美國哲學(xué)家雷斯·皮·馬修斯在《哲學(xué)與幼童》中提到的一個孩子的問題：

約翰（6歲）正仔細(xì)地在思考這個事實，除書本、玩具、衣服之外，他有兩條手臂，兩條腿和一個腦袋。這些都稱之為他的玩具，他的手臂，他的腦袋等，他問道：“哪一部分的我，算是真正的我？”（陳國容譯）。

《哲學(xué)與幼童》

作者：（美）加雷斯·B·馬修斯

譯者：陳國容 譯 蔣永宜 校譯

版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2015年10月

我真的是“我”嗎？詩中的“我”與社會中的“我”真的是同一個我嗎？正如聶魯達(dá)在《疑問集·33》的發(fā)問：“我是不是在他們遺失我的地方/終于找到了自己？”（陳黎，張芬齡譯）。對此，也許詩人谷川俊太郎會說些什么：

作者：（日）谷川俊太郎

翻譯：田原

我以快遞掛號信的形式到來

從未來的某一天

我的眼睛變成寶石

我的嘴變成玫瑰花瓣

打開藍(lán)天之門

含著星星的碎片

大人哭時，我笑

把整個自己交給女孩

用手掌掬起太平洋

教鯨魚算數(shù)

誰也阻止不了

我在夢中的迷路

《谷川的詩》

作者：（日）谷川俊太郎

譯者：田原

版本：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時代華語國際

2021年5月

谷川俊太郎告訴我們“我”的存在的方式：寶石眼睛、花瓣嘴唇、鯨魚算數(shù)、夢中迷路……“我”不再是那個最初的“我”了，正如“你”讀完這首詩以后也不是原來的“你”了，因為你獲得了重新對自我的審視和思考。當(dāng)然，還有心靈的詩意，生命的游戲：

唔唔唔

作者：（烏干達(dá)）恩森吉娃

翻譯：胡若羽

這是聲音的名字

當(dāng)魔法擊中地面

當(dāng)我不再是一個孩子

當(dāng)嬰孩掀開被子

唔唔唔

這是掘土的把戲

當(dāng)我和命運相合

一舉一動宛如純潔的鴿子

生活就是和平、幸福和愛

也許它只是噪音

積木、石頭和玩具

也許它是一個女孩

舌頭里卷著的口香糖

我相信不止這些

就像是一個從來沒有售空過物品的商店

還有食物，糖果飲料

和一個思考的孩子

唔唔唔

不是

男孩子們的喧鬧聲

是女孩們在騎自行車

是臉書獲得的百萬個贊

“唔唔唔”來自積木、石頭、玩具、口香糖以及騎自行車的“聲音的游戲”，聽覺的魔法在進(jìn)入我們的耳朵，如同美麗的童話一般。這是女孩之間的秘密的聲音，詩的結(jié)尾已經(jīng)有所暗示：“唔唔唔/不是/男孩子們的喧鬧聲?！碑?dāng)“唔唔唔”將一首詩聯(lián)結(jié)起來的時候，女孩們對生活的期望也有了光芒——和平、幸福和愛。每個孩子都在自己的夢里成長，沒錯，只有當(dāng)你的夢想美麗的時候，你的世界才是美麗的。

《小王子》劇照。

恩森吉娃，烏干達(dá)的小說家和兒童文學(xué)作家，父親是一名外交官，她的童年是在英國度過的，她很小的時候就喜歡詩歌和寫作，曾為烏干達(dá)女性設(shè)立了第一個詩歌獎項，如今這個詩歌平臺已經(jīng)覆蓋了整個非洲，男性和女性詩人都可參與。

烏干達(dá)作為非洲東部一個小國，曾經(jīng)是英國的殖民地。雖然那里土地貧瘠，經(jīng)濟落后，但絲毫不影響孩子們對夢想的追尋。正如詩人藍(lán)藍(lán)在《烏干達(dá)童詩小輯》一文中所說：“物質(zhì)生活的缺乏，更讓那里的孩子們充滿了對世界無窮的幻想，非洲大陸特有的自然環(huán)境也滋養(yǎng)和豐富著孩子們的心靈?！比祟惡蛣游镌谶@片土地上呈現(xiàn)著生生不息的原始力量：

來吧！讓我們滑吧！

作者：（烏干達(dá)）瓦尼阿穆

翻譯：胡若羽

在緩坡上

靠近大河的地方

我沒系扣子的襯衫如雙翅振翼

向這邊，向那邊

在微風(fēng)里

當(dāng)我的雙手在空中飛舞

當(dāng)我從濕潤的土壤上滑下來

一整天我赤著腳，興奮，饑餓，口渴

但是朋友，

我真的很享受這一切！

嘿！你！

來吧！讓我們滑吧！

是的！讓我們一起享受這鄉(xiāng)村間的嬉戲吧！

渴望身后生出翅膀是每個孩子的愿望吧！如同毛毛蟲的蛻變，被飛翔深深吸引。這時，沒系扣子的襯衫在風(fēng)中就是飛翔的羽翼，在鄉(xiāng)間游戲的驅(qū)動下，從緩坡沖下去……詞語像一個個眼睛，我們在詩中目睹了這一切，那些“野孩子”跑來跑去的畫面不斷勾勒詩的輪廓、光影、色彩，仿佛我們也加入了他們游戲的行列。這是烏干達(dá)孩子生活的一部分：

生活五味雜陳

作者：（烏干達(dá)）恩森吉娃

翻譯：胡若羽

媽媽說，

不要嚼口香糖。

但是當(dāng)所有人都睡著的時候，

我溜進(jìn)了廚房

偷了一些口香糖。

我放進(jìn)嘴里一顆糖，

嗯——它是草莓味的，

另一顆是葡萄味的。

我吃呀吃呀

一直吃了五十五顆，

然后回到床上。

有一個又圓又大的人從窗戶里

跳進(jìn)我的房間，

他有綠色的頭發(fā)和黃色的腳，

“我是來懲罰淘氣鬼的！”

“媽媽！”

我尖叫起來

突然從夢中驚醒。

這些童詩帶著非洲大陸濃烈的獨特的光澤，有時，物質(zhì)的缺乏需要想象來彌補，一個口香糖都成了粘住孩子心靈的魔法，它們太美味了，以至于詩人吃了五十五顆。而這時，夢中一個怪物出現(xiàn)了，它是來懲罰那些貪吃淘氣鬼的，直到詩人尖叫著被嚇醒。這種對兒童心理的描繪是如此的真實，沒有孩子可以抵擋美食的誘惑吧，哪怕會因此受到責(zé)罰。這讓我想起金子美鈴的一首詩：

點心

作者：（日）金子美玲

翻譯：田原

故意把弟弟的兩塊點心

藏起來一塊

想著是不是吃掉呢

就把弟弟的一塊點心

吃了

如果媽媽問起這兩塊點心

該怎么辦呀

剩下的一塊點心

拿起來放下，放下再拿起來

弟弟還是不回來

我把剩下的一塊

也吃了

苦澀的點心

難過的點心

《金子美鈴全集》

作者：（日）金子美鈴

譯者：田原

版本：雅眾文化｜中信出版社

2018年7月

詩人經(jīng)過多次的心理斗爭以后，還是將弟弟的那塊點心吃了，接著她也難過后悔起來，點心也由甜蜜變成苦澀。語言涌動著，向讀者講述它的故事?？梢?，無論身處世界何地，孩子們心靈都是相通的，心是相互閃爍的星辰——那遙遠(yuǎn)而又親近的光亮在一點點擴散，照耀烏干達(dá)的那些孩子的生活與自然：

永遠(yuǎn)的樹

作者：（烏干達(dá)）萊茲比特·穆甘齊（10歲）

翻譯：胡若羽

樹，樹，樹

你是一個偉大的寶藏

有的矮，有的高，

但都是令人愉悅的事物。

人們出于或好或壞的原因砍伐樹木

難道你們不知道這樣會使動物們在四季受苦？

樹是木材，樹是燃料。

有些甚至為我們提供了食物。

當(dāng)你砍掉一棵樹的時候，請再種兩棵。

一棵給你，一棵給我

樹是上帝創(chuàng)造出來給予生命的禮物。

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未被提起的來源之一。

人們寫關(guān)于樹的書

不管他們想要什么只要他們愿意。

這就是為什么我們愛樹的緣故。

生活在烏干達(dá)的每個孩子都是一棵“永遠(yuǎn)的樹”吧！無論經(jīng)受什么樣的打擊，他們一直向上、向上，向著高處的明亮攀爬，而詩歌，就是他們最美的生命的禮物。

本文為獨家原創(chuàng)內(nèi)容。撰文：閆超華；編輯：王銘博；校對：盧茜。未經(jīng)新京報書面授權(quán)不得轉(zhuǎn)載，歡迎轉(zhuǎn)發(fā)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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