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4月下旬上午十一點，武漢東湖梅嶺一號——“平化同志，我最近總夢回井岡山，你能不能抽個空帶帶路？”電話里毛主席的嗓音帶著微微沙啞，卻分外堅定。

張平化剛從湘潭基層調(diào)研回來，鞋底還沾著紅壤的泥，聽到這句話，心里猛地一熱：老人家又想山里那段日子了。他沒多想，只答了三個字：“馬上到！”

駛往武漢的吉普剛拐上京廣老道，張平化回憶起與毛主席相識的第一幕——1927年秋收起義后，井岡茅舍里，年輕的營教導員擠在油燈下抄寫《三大紀律》。那一年，他叫張楚材，20歲出頭，正值血氣方剛。

從農(nóng)民運動到紅軍改編，兩人并肩轉(zhuǎn)戰(zhàn)贛湘。張平化在根據(jù)地第一任縣委的印章，用樹膠刻成，至今還留著刀痕。草鞋、苞米飯、篝火旁的夜談，這些共同的記憶，后來成了毛主席“夢回井岡”的源頭。

1949年春江水暖，武漢解放在即。城市工業(yè)底子厚、人員成分復雜，中央要找一位“既懂工人又懂軍隊”的書記壓陣。毛主席揮筆寫下“張平化”三個字。從寒風中的哈爾濱到江漢平原，他用六年時間讓勞資對立的舊廠房冒起新煙。

再往后是1959年。廬山會議塵埃未落，湖南要換掌舵人。毛主席邀張平化到長江邊“比賽游泳”，上岸后話鋒一轉(zhuǎn)：“湖南那攤子，你去挑吧，敢不敢？”張平化抹著水，笑得爽快：“跟著主席敢闖浪，也敢闖湘江。”一句戲言，成了他整整十五年的湖湘歲月。

回到梅嶺會客室，茶水還冒著細泡。毛主席放下杯蓋，話鋒不再繞彎：“交通方便了，我想趁腳力還行，再登井岡。你熟路，也熟人，這趟你是向?qū)??！睆埰交念I(lǐng)神會，迅速記下籌備要點：路線、醫(yī)療、防雨、沿途老同志名單……紙條寫滿，他又默默在心里加上一條——讓老人家少受顛簸。

五月末，一節(jié)由長沙開出的綠色專列沿浙贛線北上，再折入吉安小站。車廂里，毛主席靠窗，頻頻掀簾子看外頭。張平化陪坐一旁，遞上一枚老相機。主席擺弄兩下，對著遠山咔嚓一聲，自語道：“換了人間，卻還是那座山?！?/p>

翻過黃洋界，一行人轉(zhuǎn)乘吉普。井岡山細雨蒙蒙，杉林濃得像舊照片里的墨。毛主席讓車停在曾經(jīng)的八角樓舊址前，扶著門把站了足足五分鐘。他低聲對張平化說：“艱苦奮斗、支部建在連隊上，這些好傳統(tǒng)，可別在舒適里丟掉?！币痪湓挘焉缴蠚q月與當下現(xiàn)實牢牢系在一起。

張平化原想全程陪同，無奈湖南省里臨時通知要開工農(nóng)兵代表會議，他只好提前下山。天微亮，他請示告別。毛主席把煙頭捻滅，罕見地把他送到木柵門口，說：“你們遠道送我上山，我送你幾步路，合算得很?！睆埰交c頭，卻轉(zhuǎn)身紅了眼圈。

山中舊事未了，時代浪潮又起。同年11月，《海瑞罷官》批判文章橫空出世，各地媒體紛紛轉(zhuǎn)載。湖南日報卻按兵不動。毛主席問及此事，張平化實誠回答：“史料生僻，我沒看懂，也沒接到明文電報?！敝飨皇菙[手：“好好學，多想一想?！蓖馊寺爜砥降?，張平化卻讀出了關(guān)照——錯了不要緊，怕只怕丟了獨立思考。

1966年春，他被調(diào)入中宣部任常務副部長。北京的節(jié)奏高密度，多次深夜燈火，張平化自覺“南人水土不服”，主動提出回湘。毛主席準了，還囑咐：“湖南是我的家鄉(xiāng)，你在那兒，我放心?！边@句“放心”，在張平化后來最艱難的幾年里，成了壓艙石。

1974年暮秋，毛主席再次南下療養(yǎng)。身體抱恙，卻堅持住進湖南招待所舊樓。張平化提前把十多年前服務過主席的老勤務員找回來，連四合菜的咸淡都按過去的比例配。老人家一進門就笑，說“還是原味”。湖湘的早晨多霧，他特地讓廚師多煮姜湯，說是“給主席暖胃”。這些細節(jié)雖小，卻將深情落在了實處。

轉(zhuǎn)眼到1975年臘月二十六。長沙飄起難得的濕雪。毛主席忽然說該回北京了，理由是“客散主人才安”。張平化幾次勸留都未成功，只得叮囑隨行醫(yī)生、機務和警衛(wèi)把安全再三核驗。一句“冬天再來”，最終成了絕響。

1976年9月9日凌晨消息傳來，張平化在省委小樓里站了一夜。沒人知道，他在窗前一遍遍念的，是當年山頂那句“艱苦奮斗”。翌日清晨，他批示：全省哀悼期間，務必保證糧油、煤電供應，“主席念舊，我們也要念百姓”。

時間過去多年，井岡山茂林深處仍立著一塊青石，上刻“支部建在連隊上”。石邊小字記錄了重訪日期：1965年5月24日。落款兩人：毛澤東，張平化。風雨剝蝕，字跡卻依稀可辨——就像那段烽火與赤誠，被歷史蓋了公章，永不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