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奧和周鐵男來說，《時間之子》就像是他們長久以來堅持創(chuàng)作的一次爆發(fā)。無論是早期的動畫作品，還是《一年一度喜劇大賽》上獲得最受行業(yè)矚目獎的《笑吧，皮奧萊維奇！》，他們的創(chuàng)作核心始終沒有發(fā)生變化——做講故事的人，時間就是創(chuàng)作之路和這些故事的見證。

作者|周慕云、編輯|丁宇
上映9天票房破億元，原創(chuàng)國產(chǎn)動畫電影《時間之子》成為端午檔的黑馬。它僅次于《碟中諜8：最終清算》位列票房第二，也打破了過去3年端午檔國產(chǎn)動畫片票房紀錄。

這個成績完全在編劇導演于奧和周鐵男的意料之外，連破億海報都是美術臨時趕制出來的，團隊根本沒有這方面的預設和準備。

截至發(fā)稿前《時間之子》票房超過1.53億

定檔前，《時間之子》被看作“三無產(chǎn)品”，即：無IP、無廠牌、無知名導演，最出圈的一個點是“王俊凱動畫電影配音首作”。電影另外的標簽是“喜人團建”，《一年一度喜劇大賽》和《喜人奇妙夜》的多位嘉賓選手參與配音、宣傳，而于奧和周鐵男正是參與節(jié)目的編劇、導演和演員。

但《時間之子》并不只是一部喜劇動畫電影，不少觀眾看完后是哭著離場的。影片講述了冷面殺手十七（配音王俊凱）與漁村少女千曉（配音劉校妤）因神秘時輪結緣，他們一個想“離職”找自由，一個想“離島”尋精彩，決定合作成為“一日時輪搭子”，在繁華的大都會開啟了一場有驚有喜的奇遇。電影以奇幻的畫面和浪漫的故事解構“時間”這一永恒命題，上映后讓不少觀眾大為感動。

《時間之子》編劇導演于奧（右）和周鐵男（左）

對于奧和周鐵男來說，《時間之子》就像是他們長久以來堅持創(chuàng)作的一次爆發(fā)。無論是早期的動畫作品，還是《一年一度喜劇大賽》上獲得最受行業(yè)矚目獎的《笑吧，皮奧萊維奇！》，他們的創(chuàng)作核心始終沒有發(fā)生變化——做講故事的人，時間就是創(chuàng)作之路和這些故事的見證。

于奧和周鐵男既是夫妻也是搭檔，在與博客作者對話中，他們說：“創(chuàng)作像是被命運推著走，我們只是體驗命運劇情的觀眾。我們對每一份工作都全力以赴，或許有的是有花無果，有的看似半途終結，卻又將我們推向更大的平臺，所以無論喜劇綜藝、sketch、影視劇或是游戲，只要有機會，我們就會一直把故事講下去?！?/p>

“必將到來的分離”

在《時間之子》中，時間是毋庸置疑的“主角”。它以時輪的形態(tài)出現(xiàn)，擁有了時輪的人便擁有了暫停和逆轉(zhuǎn)時間、高速移動甚至長生不老的能力。十七的任務是找到時輪并交給佐伯，而佐伯想方設法得到時輪的原因很簡單：他要回到過去，找回失去的至親。

《時間之子》的故事源自于奧和周鐵男生活中經(jīng)歷的離別。2019年底，兩人養(yǎng)了9年的愛犬奧斯卡在拴著牽引繩的情況下被其他的狗咬傷后身亡，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他們意識到生命中有些告別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發(fā)生的。后來，他們身邊的兩位年輕朋友也因故去世，離愁別緒幾乎成了那段時間他們生活中無法逃脫的情緒。

所以，影片最初的創(chuàng)作來源是“必將到來的分離”，創(chuàng)作母題是“一個不記得過往經(jīng)歷和愛人的年輕人和窮盡一生守護她的老人”。

《時間之子》十七與千曉劇照

《時間之子》中的戀人十七和千曉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被理解為不同形態(tài)的自己：十七代表了不善于表達自我情感，溫柔敏感需要自我療愈的“自己”；千曉代表了拼盡全力活出自己，用熱烈的擁抱和愛面對世界的“自己”。

電影中的配角，則代表著理解時間和離別的不同方式。比如一生被困在回憶里、希望可以逆轉(zhuǎn)時間的佐伯，他不惜代價回到過去、挽回一切的想法，也是身處未知遺憾和離別的我們都有過的想法。

于奧說：“我常想，如果我倆遛狗的時候不走那條路，可能那時的悲劇就不會發(fā)生。我們?nèi)ヒ娕笥训臅r候，經(jīng)常開玩笑說要好好珍惜還能見面的時間，每次分別也要好好說再見。面對離別和遺憾，我們也曾經(jīng)像我們故事里的佐伯一樣，想著有超能力能回到過去、改變一切，去避免悲劇的發(fā)生。但人不可能有這樣的能力，所以人總要學會告別?！?/p>

如何面對離別，也是于奧和周鐵男隨著《時間之子》的創(chuàng)作逐漸思索和明白的道理，整個電影的制作過程，也像是一次撫慰人心的離別教育。

比如，影片結尾讓無數(shù)人潸然淚下的追光段落，是在劇本定稿后進入分鏡階段時重寫的。原本故事的結局中，十七與千曉的告別，更像是千曉一廂情愿的幻覺，但這在于奧和周鐵男看來是缺乏力量感的，他們不斷地討論一個核心問題——如何讓陷入痛苦執(zhí)著的千曉接受愛人的離去？他們希望找到一種方式能夠勸慰千曉，以及像千曉一樣在現(xiàn)實中失去至親至愛的人。

周鐵男忽然提議說：“如果十七能夠在人生的不同時期都看到正在追光的千曉，他會不會在離開之前給總會來到此刻的千曉，留下一封給千曉的‘告別信’，親自與她告別？”這個想法讓于奧很興奮，于是她不顧越下越大的雪，拉著周鐵男跑回會議室做修改。

這種堪與時間抗衡的對話也成為《時間之子》的名場面之一，“追得上光卻追不上時間”的千曉在金色砂礫里奔跑的畫面，寓意著命運流轉(zhuǎn)的千曉對自己的輕輕一推，“時間之子”千曉每一次與時間賽跑、每一次接近真相，都是創(chuàng)作者為現(xiàn)實中困在離別與遺憾中的我們尋到的治愈通路。

影片上映后，不少人給于奧和周鐵男留言，說自己并不是單純地被故事里的愛情打動，更多是因為電影讓他們想到生命里真實發(fā)生過的離別和一些無解的思念。有位觀眾說，自己在看過電影后想到了自己不久前剛剛去世的爺爺，電影中的故事再一次觸動了他內(nèi)心無可抑制的情緒。

聲音里的角色和故事

作為一部動畫電影，配音在情感與主題傳遞上有著重要的作用。在《時間之子》的配音列表中，王俊凱、劉校妤、周深、黃渤、賈冰、馬東、金靖、閆佩倫、張小婉、劉旸、羅圣燈等一系列大家熟悉的配音演員名字，為電影注入了靈魂。

為主角十七配音的王俊凱此前從來沒有給國產(chǎn)動畫電影配音的嘗試，所以最開始接到配音邀請的時候“也挺蒙的”，但看過劇本之后，一向?qū)勇信d趣的他想試著挑戰(zhàn)一下。

回憶起與王俊凱第一次見面的情形，于奧和周鐵男覺得尷尬又好笑。他們把地點約在了自己的工作室。那是一個連窗戶都沒有的地下室，大概5平方米不到的小客廳里，幾個人局促地圍著客廳里的茶幾站著，“因為椅子不夠坐不下”。

見面當天，王俊凱在工作室看了片，那之后他問出了關于這份工作的第一個問題：“導演需要我做什么？”

于奧記得王俊凱在問出那個問題后，她和周鐵男從這個略顯內(nèi)斂的年輕人身上看到了一種源于內(nèi)心的成熟和力量感，這和他們設想的十七不謀而合。

真正進入配音之后，王俊凱確實給他們帶來了驚喜，“小凱通過聲音的演繹讓十七這個人物更完整了，他足夠真誠、純粹、勇敢，令我們意外的是他還足夠幽默，他讓一個冷酷的殺手也有了少年感的一面?！?/p>

在于奧看來，為十七配音并不簡單，他們之前也嘗試過不少聲音，但稍微裝腔一點便會顯得非常油膩，淺嘗輒止又無法傳遞出角色的復雜感，王俊凱的處理十分干凈。周鐵男也曾經(jīng)為十七草配過一兩句話，結果是被所有人制止，因為“太油膩了”。

男主角十七的“時輪搭子”千曉，則由知名配音演員劉校妤飾演?！澳敲搓柟?、自由、不拘一格，又能哭得那么動人”，影片配音指導楊天翔直言劉校妤是女主角的不二人選。她以明快、飽滿的聲音展現(xiàn)著漁村少女千曉進入大都會、開啟新生活的雀躍，在情感向的高光情節(jié)里，又能憑借充沛的情緒感染力令在場者為之動容。

劉校妤為千曉配音

《時間之子》中，阿木的配音演員是歌手周深，導演和他見面當天也有不小的“戲劇性”。那次見面是在錄音棚，于奧記得自己很緊張，印象里她和周鐵男、周深不斷對著彼此鞠躬，各種“你好，你好，老師好”，但那天也是那段錄音期最歡樂的一天。

阿木在影片中承擔著敘事軌跡中反轉(zhuǎn)到來時，用旁白講述時間線索和承接離別情緒的核心人物。故事里，阿木是一個有著執(zhí)著電影夢想、簡單純粹的人，最終他完成了自己的電影夢想，拍出了讓自己為之驕傲的電影。

前期的阿木是一個活力十足的喜劇角色，這要求配音對喜劇的節(jié)奏有高度的把握能力，同時又不失細膩的體察。后期的阿木則需要切換到某種離別的情境中，在結尾處用溫柔的語調(diào)說出一段重要的旁白。這是一個同時要處理笑和哭兩種高難度情緒的配音任務，周深的處理讓兩位導演都覺得很棒。

周深為阿木配音

在周鐵男看來，片中的每一位配音演員都用“聲音表演”，二度創(chuàng)作讓角色真正擁有了靈魂。周鐵男想到了自己小時候走進電影院看的第一部國產(chǎn)動畫電影《寶蓮燈》，片中的配音并非全部來自專業(yè)的配音演員，而是加入了徐帆、姜文、陳佩斯、朱時茂這樣優(yōu)秀的演員，也為角色內(nèi)心的挖掘和詮釋增加了不一樣的魅力。

《時間之子》配音階段，于奧和周鐵男在錄音棚里與配音演員們進行探討時，并不僅針對發(fā)音技巧，更多是探究規(guī)定情境、潛臺詞和人物動機。他們甚至會追求聲音中的“瑕疵感”，“如果情緒到位，破音也沒關系，那會讓角色更像一個鮮活的生命?！?/p>

創(chuàng)作是場馬拉松

2021年，原創(chuàng)喜劇競演類綜藝《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第一季開播，于奧和周鐵男這對夫妻搭檔就此被更多人熟知。他們在節(jié)目中最出圈的作品是《笑吧，皮奧萊維奇！》，有媒體這樣評價它：“不僅在藝術形式上趨于完美，而且在主題的深刻性上別出心裁?！?/p>

《笑吧，皮奧萊維奇！》海報

《時間之子》與這部素描喜劇有著異曲同工之處。精巧的故事架構，關于時間與愛的深刻探討，突破性的視覺美學……這些都是電影上映后收獲的口碑。

同時也有人發(fā)出疑問，為什么“喜人”要去做愛情故事？為什么用國漫的方式來完成兩個人的大銀幕首作？事實上，于奧和周鐵男此前一直在做動畫編劇的工作，而《時間之子》這個帶點奇幻元素的故事很適合用動畫的方式來呈現(xiàn)。

即便如此，尚算動畫導演新人的于奧和周鐵男還是經(jīng)歷了漫長而艱辛的創(chuàng)作過程。通常，一部動畫電影的制作周期都比較長，《時間之子》從有劇本創(chuàng)意到完成制作耗時5年多，這個時間聽起來長，但真正投入制作后其實非常緊張。

《時間之子》中的群像人物

于奧回憶整個制作周期時表示：“我們所有環(huán)節(jié)幾乎都是疊著往前走，尤其是后期的動畫和特效的環(huán)節(jié)，往往是動畫這邊還沒收尾，一部分鏡頭就要往燈光那邊走。”所有部門都在搶時間，到影片定檔的時候還有一部分特效在進行完善，相較于定檔的喜悅，他們和制片人坐在一起抱頭焦慮：能做完嗎？

動畫導演是一個集合編導演于一體的工作，于奧和周鐵男在編劇和表演方面的經(jīng)驗在某些環(huán)節(jié)起到了提升效率的經(jīng)驗。比如劇本部分，誰先想到故事的框架就以誰的需求為主，這一次的故事框架來自于奧，于是周鐵男就自動成為“打輔助”的那個人。

《時間之子》中對《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的callback

而表演部分，常規(guī)的操作方法是由動畫師拍表演參考，導演反饋意見，動畫師根據(jù)意見再反饋調(diào)整后的參考，導演再反饋意見，如此往復直到拉齊雙方的表演認知，再投入制作。兩個人的表演經(jīng)驗讓他們壓縮了這個過程，于奧和周鐵男會在時間緊張的情況下拍攝一部分表演參考用于動畫制作環(huán)節(jié)和供應商的溝通，加速制作進程。

在主創(chuàng)調(diào)侃“三無”的同時，無IP反而讓《時間之子》的原創(chuàng)標簽頗為亮眼，在動畫產(chǎn)業(yè)大部分作品都依賴IP的當下，原創(chuàng)意味著從前期的劇本創(chuàng)意到后期的制作視效都“從零開始”，而《時間之子》的視效也在影片上映后引發(fā)了廣泛討論，有觀眾評論說：“金沙島太震撼了，讓人沉浸其中，每一幀都能截下來當壁紙?！?/p>

片中象征時間流逝的金沙場景堆砌了40到50層粒子，每顆粒子的飄落軌跡都經(jīng)過物理引擎的反復調(diào)試。為呈現(xiàn)時輪轉(zhuǎn)動的銀河質(zhì)感，制作團隊自主研發(fā)“時間光暈”插件，燒毀3000小時渲染時間。團隊放棄動作捕捉技術改用逐幀手K動畫，后者能夠保留動畫獨有的藝術張力，卻是常規(guī)流程的3倍工作量。如是對細節(jié)近乎偏執(zhí)的追求，讓畫面中衣服的褶皺和飄動的發(fā)絲都構成流動的情感符號。

《時間之子》視覺特效果

于奧和周鐵男通過創(chuàng)作《時間之子》展現(xiàn)了國產(chǎn)原創(chuàng)動畫電影現(xiàn)階段的能力與野心，同時也在通過與不同的團隊合作，在技術層面為更多同類型影片提供了新的合作范式與可能性。

《時間之子》全片共2336個制作鏡頭，97234個制作任務，其中超過70%制作工作量、100%渲染計算、100%數(shù)據(jù)存儲，全部在云上完成，騰訊云獨家技術助力打造的貓眼云制作平臺為電影提供了技術支持，這也是業(yè)內(nèi)首部全云制作的電影項目，讓原創(chuàng)的《時間之子》成為更多動畫電影降本增效的范本，也意味著國產(chǎn)動畫電影正在從工業(yè)化邁向智能化。

于奧和周鐵男

在于奧和周鐵男看來，相較于喜劇大賽期間快節(jié)奏、高密度、百米沖刺式的創(chuàng)作模式，《時間之子》的創(chuàng)作更像是一場馬拉松，考驗的是創(chuàng)作者的耐力，以及能否持續(xù)保持最初的創(chuàng)作熱情。這個過程很漫長，完成之后會有喜悅，但稍事休息就要為下一次長跑做準備。

當一程“馬拉松”行至終點，于奧和周鐵男已經(jīng)開始構思新的故事，雖然一切尚在準備中，但只要有機會，他們會一直把故事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