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宋元家

前些天，辛長家政委給我來電話說，為紀念海軍232潛艇開建58周年，邀請我寫篇稿子參加征文活動。既然政委發(fā)話了，我這個當初的代理副政委欣然應命，記下這段鐫刻在生命里的潛艇歲月，作為永恒的記憶。

1986年春天，我在支隊宣傳科任新聞干事。一天，政治部副主任王正中找我談話說：“232潛艇要到武漢接艇，組織上決定派你去代理副政委?！碧峒捌鹞錆h，我心頭一緊，不僅僅是怕熱，而且我女兒年才三歲，正是需要父親陪伴啊，再說這馬上就要分房子了。估計是看我不大情愿的樣子，王副主任又勸道：“考慮你是從潛艇出來了，去代職最合適了。至于分房子的事嘛，組織上是會考慮的?！蹦┝?，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習慣性地說一句口頭禪：“三個字，好好干！”

我到232潛艇報到時，正好趕上全艇召開接艇動員大會。大家集合在俱樂部坐在小馬扎上，聽于樹貴艇長站在前面滔滔不絕地講話，從接艇的意義、出發(fā)時間，講到了具體要求。最后，他嚴肅地強調(diào)說：“武漢是個大都市，也是個‘花花世界’。千萬不能一見到大姑娘、小媳婦，個別同志就挪不動腿了?！币姶蠹胰炭〔唤?，他又嘴一咧笑道：“當然了，我和政委、機電長都是過來的人，不會犯作風錯誤的……”這時，我身旁的一個老兵，似嗤之以鼻地低聲道：“哼，那可不一定?！比缃?，于艇長的音容笑貌，還時常在我腦海中浮現(xiàn)，總是感慨萬千。沒想到這位可敬的老艇長，轉(zhuǎn)業(yè)后未及花甲便因病溘然長逝了。

翌日，我們從大連站乘火車出發(fā)去漢口，特地在北京停留了半天。全艇人員去天安門廣場觀光，到毛主席紀念堂瞻仰，在莊嚴肅穆的氛圍中，大家深切緬懷偉人，更堅定了保家衛(wèi)國的信念。

到達武漢后，我們住在武昌造船廠招待所，天氣晴朗時可遠眺到黃鶴樓的飛檐斗拱。232潛艇是我國首艘035型潛艇，由于這次是小修擴大還沒有結(jié)束，人員也不急于上艇，所以一切還是按部就班。除了專業(yè)學習外，還堅持午讀報、晚點名，隔三岔五學唱歌……軍醫(yī)馮志明的衛(wèi)生課令人捧腹，他反復強調(diào)說：“飯前便后要洗手，便后得用十多張紙才能揩干凈。"引得滿場哄笑。當時，我負責辦黑板報，平均每周出一期。這天，聲納軍士長劉洪君稍結(jié)巴地調(diào)侃說：“宋、宋干事，你這黑板報辦得真好，都趕上我們一年的數(shù)量了?！蔽衣牭贸鰜?，他是在說黑板報辦頻。于是，我立馬改之，變成了“半月版”，內(nèi)容也更加精煉了。

幾天后，我與官兵們基本混熟了，較快認識了水手長劉獅子、艦務軍士長李文囤、廚師李愛生等老兵了，當聽到這一個個普通的名字時，我就感到這些從魯豫大地走出來的兒子勤勞儉樸，樸實無華，是潛艇上不可缺的骨干力量。

武漢真不愧為江城，開放得早，物價也不高。星期天，我們幾個人到武漢長江大橋參觀，看到江邊有幾個商販提著編織袋在賣手表，五元一只，十元三只。后來，我回到老家一問，同類手表賣三十元一只。武漢出甲魚，十來元錢一只。五一節(jié)全艇會餐時，每桌一只甲魚，喝的是當時市價8元一瓶的茅臺酒。牟福龍副長問我是否多買幾瓶，帶回大連？我嫌太貴了，說喝不起啊。寫此文前，我遇到家樓下專門回收茅臺酒的小伙子，他說經(jīng)專業(yè)機構(gòu)鑒定，當前1986年“鐵蓋茅臺”市場價值約3.66萬—5萬元一瓶。試想，如果當初買它一箱收藏至今，我恐怕是一夜暴富了。

在武漢期間，軍代表室和廠方有計劃安排全艇人員進行“紅色旅游”，參觀辛亥革命博物院、八七會議會址紀念館和東湖等景點，還去黃岡參觀了以蘇軾文化聞名的東坡赤壁。我隨司令部副參謀長關(guān)長林（該艇第二任艇長）還游覽了三峽風光、葛洲壩、荊州等名勝古跡，開闊了眼界，增長了知識。

兩個月后，艇領(lǐng)導安排我?guī)ьI(lǐng)一部分艇員先遣回大連，粉刷修飾艇員宿舍。離開武漢前，我特地跑到漢口百貨商店給女兒買了一套漂亮的童裝，可是等回家妻子一看商標原來是“大連童裝廠”。

七月底，232潛艇終于出廠了，如期抵達小平島軍港，順利、圓滿地完成了接艇任務。當我回到機關(guān)時，艇黨支部向政治部打報告，建議給我嘉獎一次，讓我覺得艇領(lǐng)導很夠哥們。

不久，支隊開始分配家屬住房，政治部首長決定優(yōu)先分給了我一套新居。讓我感到有緣分的是，我與王副主任、關(guān)副參謀長、牟副長同住一個單元，這份戰(zhàn)友情誼，堪稱奇緣了。

又過了一年，232潛艇跨入全訓艇行列。辛政委又去武漢接356潛艇，于艇長當上了司令部教練艇長，牟副長接任第四任艇長，我走上了宣傳科長崗位，還隨232潛艇參加了“小遠航”。

1993年秋天，由于部隊精減整編，我與辛政委轉(zhuǎn)業(yè)了。巧合的是，我的后任王善艇又當上232潛艇第五任政委。這天，先前轉(zhuǎn)業(yè)的動力長徐東明設(shè)宴接風，席間首次品嘗基圍蝦，第一次唱卡拉OK。東明飽含深情演唱《唱支山歌給黨聽》，唱至"舊社會鞭子抽我身"時熱淚盈眶，唱到"奪過鞭子揍敵人"時激情澎湃，在場戰(zhàn)友無不動容。2014年，東明因肝癌去世，走完了59歲的人生之路。遺體告別儀式上，辛政委悲痛地贊道：“東明為人坦蕩、厚道，是真男人?！蔽液瑴I寫下《聽唱山歌憶東明》，以詩緬懷：

唱支山歌給黨聽，聽歌想起徐東明。

平凡人生受贊揚，英年早逝留美名。

轉(zhuǎn)業(yè)后，我單位地址在大連北京街，對面便是區(qū)檢察院，232潛艇參謀趙成軍是辦公室主任。于是，成軍常召集我和辛政委、徐東明，還有該艇軍醫(yī)董金賢等戰(zhàn)友一起哈酒嘮嗑，聊最多的是在232潛艇的日子。那天，得知我女兒和成軍的兒子還沒處對象，董醫(yī)生便當起了“紅娘”，使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我與成軍便成了親家，如今我家“小帥哥”開始上學了。

我在232潛艇代職僅有半年，收獲卻很大，這為后的文學創(chuàng)作積累了素材。更讓我深深感到232潛艇經(jīng)過幾代人的打造和傳承，艇風樸實，為人質(zhì)樸，處事低調(diào)，是一個很抱團的戰(zhàn)斗集體。雖然沒有出過將軍，但是人才輩出。例如，1976年入伍的魚雷兵彭化義就是出類拔萃者。我與彭老師雖然至今未曾謀面，但一直是寫作“知音”。我很早就知道，他筆耕不輟，寫了上百篇稿子才見報，是聞名遐邇的“水兵記者”，被譽為老虎尾戰(zhàn)士成長的“一面旗”，最終成為了《人民海軍》報大校主編。

我日

更有緣的是，我創(chuàng)作反映潛艇兵生活的長篇小說《藍鯨兵魂》，在送海軍政治工作部宣傳局審核時，彭老師是審讀專家，使得本書順利過審，終于趕在海軍潛艇部隊成立70周年之際出版發(fā)行了。

去年，大連出版社要推薦本書參評“第六屆中華優(yōu)秀出版物獎圖書獎”“遼寧省‘五個一工程’獎”，需有專家做文學評論。當我找到彭老師時，他按著出版社的要求，連夜親自手寫完成了近3000字的評論信。其中“本書通篇充滿了濃濃的海的味道、兵的味道、軍的味道，是一部立意新穎深刻，富有很好的國防教育意義與正能量社會導向的作品”評語，曾被多家媒體引用推介。他這一默默無聞的精神和高超的寫作水平，得到了出版社領(lǐng)導的褒獎。這份戰(zhàn)友情誼與認可，讓我倍感溫暖。

歲月流轉(zhuǎn)，雖然，232潛艇已經(jīng)退役，但是232潛艇以及與它有關(guān)的故事仍在延續(xù)。那些曾同舟共濟的日子，那些生死與共的兄弟，早已融入了我的血脈。正如古人云：“有緣千里來相會”，這段情緣不僅是我個人記憶，更是人民海軍潛艇部隊的時代縮影。

☆ 本文作者簡介：宋元家，大連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1972年12月入伍，曾任海軍潛艇潛艇輪軍士長、副政委、政治部新聞干事、宣傳科長等職。1993年轉(zhuǎn)業(yè)至大連市出租汽車行業(yè)工作，現(xiàn)已退休。在全國各報刊發(fā)表小說、散文、論文和通訊報道等文稿多篇，達數(shù)百萬字。已出版《藍鯨兵魂》《藍鯨戀歌》《夕陽頌歌》和《筆底吟歌》等作品，著有長篇報告文學《顧慶泰和他的“愛心的士”》。其中長篇小說《藍鯨兵魂》作為“新時代·筑高峰”大連原創(chuàng)文藝作品叢書之一，獲得遼寧省重點主題出版物專項資金扶持。2024年8月，該書入選當季“遼寧好書”，被全國百余家圖書館列入“大國追夢”主題共讀書目，收入國慶主題書展核心書單，參加中華讀書會“獻禮國慶75周年系列主題書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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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易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