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舟,你確定要買這個酒?”沈雨薇拿起那瓶白瓷瓶裝的酒,眉頭微微皺起。
“相信我,這酒不差。”程遠舟把酒小心地放進紙箱,“我同學(xué)說了,這是純糧釀造?!?/p>
“可是爸他……”沈雨薇欲言又止。
程遠舟知道妻子在擔(dān)心什么,卻只能苦笑。這三年來,他早就習(xí)慣了岳父的冷眼。
01
二〇二四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
程遠舟站在自家客廳的窗前,看著外面飄灑的雪花,手里端著一杯熱茶。茶是岳母上次來時帶的,說是今年的新茶,讓他嘗嘗鮮。岳母對他還算客氣,每次來都會帶些小東西,不像岳父沈國棟,總是板著一張臉。
“又在發(fā)呆?”沈雨薇從臥室走出來,手里拿著一份請柬,“爸的生日請柬,下周六,錦江飯店。”
程遠舟接過請柬,燙金的字體在燈光下閃閃發(fā)光——“沈國棟先生六十壽辰”。
“來的人多嗎?”
“爸說請了三桌,都是他以前的老同事,還有現(xiàn)在一起打牌的朋友。”沈雨薇坐到他身邊,“你……準備送什么?”
這個問題讓程遠舟沉默了。結(jié)婚三年,每年岳父生日都是一道坎。第一年送了套茶具,岳父說太俗;第二年送了條皮帶,岳父說不實用;去年送了瓶酒,岳父嫌檔次低。
“我在想……”程遠舟放下茶杯,“要不這次送點特別的?”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整個城市都染成了白色。遠處的高樓大廈在雪幕中若隱若現(xiàn),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紗。
02
第二天是周末,程遠舟一早就出了門。
市中心的煙酒一條街,即使在寒冷的早晨也是人來人往。程遠舟裹緊羽絨服,從第一家店開始逛起。
“老板,看酒?”店主是個胖乎乎的中年人,見有客人進門,立刻熱情地迎了上來,“送禮還是自己喝?”
“送長輩的?!?/p>
“那您可來對地方了!”店主領(lǐng)著他走到貨架前,“飛天茅臺,兩千八一瓶;五糧液,一千五;劍南春,八百……”
程遠舟看著標(biāo)價,心里直打鼓。兩千八,那可是他小半個月的工資。
“有……實惠點的嗎?”
店主的笑容明顯淡了幾分:“那邊有些地方酒,三五百的都有。”
程遠舟在店里轉(zhuǎn)了一圈,最終還是空手離開了。接下來的幾家店,情況都差不多。要么太貴買不起,要么太便宜拿不出手。
中午時分,雪停了,太陽從云層中露出臉來。程遠舟坐在街邊的小面館里,要了碗牛肉面。熱騰騰的面湯冒著白氣,他卻沒什么胃口。
手機響了,是大學(xué)同學(xué)齊明打來的。
“遠舟,好久沒聯(lián)系了,最近怎么樣?”
“還那樣唄。”程遠舟苦笑,“對了,你不是在老家開酒廠嗎?”
“是啊,小廠子,主要做些復(fù)刻老配方的酒。怎么,要買酒?”
程遠舟把自己的困境說了一遍。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我這有款酒,叫松鶴延年,是按我爺爺留下的老配方釀的。包裝簡單,但酒是真的好。一箱六瓶,八百塊,給你友情價?!?/p>
“包裝……會不會太寒酸?”
“實話說,確實不起眼。白瓷瓶,泛黃的標(biāo)簽,看著像是七八十年代的東西。可這酒,懂的人一嘗就知道好。”
程遠舟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試試:“那就要兩箱吧?!?/p>
03
三天后,酒送到了家里。
沈雨薇打開箱子,看著那些白瓷瓶裝的酒,臉上的表情有些復(fù)雜:“遠舟,這酒……”
“怎么了?”程遠舟正在檢查酒瓶有沒有破損。
“看起來真的很普通。”沈雨薇拿起一瓶仔細端詳,“松鶴延年,這名字倒是吉利,可這包裝……爸肯定又要說什么了?!?/p>
程遠舟把酒瓶接過來,輕輕搖了搖:“你聞聞,隔著瓶子都能聞到酒香?!?/p>
沈雨薇湊近聞了聞,確實有股淡淡的糧食香味:“可是爸他不懂酒啊,他只認牌子。要不……咱們再添點錢,買瓶茅臺?”
“不用?!背踢h舟把酒放回箱子里,“就送這個。齊明說了,這酒有來歷的?!?/p>
“什么來歷?”
“他爺爺是個老釀酒師,這配方傳了好幾代?!背踢h舟頓了頓,“雨薇,你爸看不起我,我知道??晌也荒芤惠呑佣嫉椭^過日子。這酒好不好,讓大家嘗了才知道。”
沈雨薇看著丈夫倔強的表情,嘆了口氣:“算了,送都送了。只是……”她話沒說完,轉(zhuǎn)身進了廚房。
窗外又開始飄雪了,細細密密的雪花在路燈下飛舞。程遠舟看著那兩箱酒,心里忽然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他不知道,這兩箱看似普通的酒,即將在岳父的壽宴上掀起一場意想不到的風(fēng)波。
04
轉(zhuǎn)眼到了壽宴當(dāng)天。
錦江飯店是市里有名的老字號,青磚灰瓦的仿古建筑在現(xiàn)代化的商圈中格外醒目。程遠舟提著兩箱酒,跟沈雨薇一起走進大堂。
“三樓牡丹廳?!鄙蛴贽毙÷曁嵝?。
電梯里遇到了岳母顧淑芬:“遠舟來了,雨薇,你們來得正好,幫我招呼一下客人?!?/p>
“媽,爸呢?”
“在包間里跟老陳他們聊天呢?!鳖櫴绶铱戳搜鄢踢h舟手里的酒,沒說什么,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牡丹廳里已經(jīng)來了不少人。三張大圓桌擺得整整齊齊,桌上的餐具在燈光下閃閃發(fā)亮。禮品臺設(shè)在門口,上面已經(jīng)擺了不少禮物——飛天茅臺、冬蟲夏草、名牌手表……
程遠舟把自己的兩箱酒放在角落里,白瓷瓶在一堆精美包裝中顯得格外寒磣。
“遠舟來了?”沈國棟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程遠舟轉(zhuǎn)過身,岳父穿著一身深色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爸,生日快樂?!?/p>
沈國棟瞟了一眼禮品臺,目光在那兩箱白瓷瓶酒上停留了一下,臉色微微一變,隨即轉(zhuǎn)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05
宴席開始了。
沈國棟坐在主位上,滿面紅光。他的老同事陳處長舉起酒杯:“老沈啊,六十大壽,可得好好慶祝。來,我敬你一杯!”
“同樂同樂!”沈國棟笑著回應(yīng)。
酒過三巡,氣氛漸漸熱鬧起來。有人開始講段子,有人回憶往事,包間里充滿了歡聲笑語。
“老沈,”陳處長忽然提議,“今天你六十大壽,收了這么多好酒,開兩瓶讓兄弟們嘗嘗?”
“對對對,開瓶好酒!”其他人紛紛附和。
沈國棟起身走到禮品臺前,目光掃過那些禮物。他故意拿起程遠舟送的酒,聲音陡然提高:“遠舟,你送的這是什么酒?”
包間里瞬間安靜下來。
“爸,這是……”
“連個正經(jīng)包裝都沒有,”沈國棟打斷了他,把酒瓶舉起來讓大家看,“松鶴延年?聽都沒聽說過。該不會是從哪個小作坊買的假酒吧?”
“哈哈哈……”有人笑出了聲。
“這酒我還真沒見過?!弊谂赃叺睦羁崎L湊過來看,“老沈,你這女婿挺有創(chuàng)意啊,送這么特別的酒?!?/p>
話里的諷刺意味,誰都聽得出來。
程遠舟的臉?biāo)查g漲紅:“爸,這酒是純糧釀造的,我同學(xué)家……”
“我不是跟你計較錢多錢少!”沈國棟的聲音更大了,“你好歹也工作這么多年了,送禮連個樣子都不會裝?這讓我怎么跟老同事們交代?人家還以為我女婿多有本事呢!”
沈雨薇想站起來說話,被母親一把拉住。顧淑芬小聲說:“別添亂?!?/p>
程遠舟站在那里,拳頭攥得緊緊的。包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看著他,有同情的,有看熱鬧的,更多的是幸災(zāi)樂禍。
就在這時,包間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老沈過生日,怎么沒通知我?”
所有人都愣住了,因為走進來的人,竟然是……
06
“韋局長!”
包間里的人呼啦一下全站了起來。
走進來的是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雖然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腰板卻挺得筆直。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中山裝,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這是韋志明,沈國棟的老領(lǐng)導(dǎo),原市建設(shè)局局長。雖然已經(jīng)退休五年,在建設(shè)系統(tǒng)的威望依然極高。
“韋局,您怎么來了?”沈國棟連忙迎上去,臉上的怒氣瞬間消失,換上了諂媚的笑容。
“路過這里,聽說你今天過生日,就來看看。”韋志明笑著拍了拍沈國棟的肩膀,“都這么多人了,熱鬧啊?!?/p>
“您能來是我的榮幸!快請坐,快請坐!”
韋志明擺擺手:“不急,我先看看你收了什么好東西?!?/p>
他慢慢走到禮品臺前,目光逐一掃過那些禮物。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角落里那兩箱白瓷瓶酒上。
老人的表情變了。
他快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瓶,放在燈光下仔細端詳。手指輕輕摩挲著瓶身,然后湊近聞了聞。
“這……這酒是從哪來的?”韋志明的聲音有些顫抖。
整個包間鴉雀無聲。
沈國棟連忙說:“韋局,這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婿送的,什么松鶴延年,估計是哪個小作坊……”
“小作坊?”韋志明突然抬起頭,目光銳利,“你知道這酒的來歷嗎?”
07
韋志明沒等沈國棟回答,就對服務(wù)員說:“拿個杯子來。”
服務(wù)員很快送來了酒杯。韋志明親自開了瓶,金黃色的酒液緩緩倒入杯中,一股濃郁的糧食香味瞬間彌漫開來。
他先是深深地聞了一下,然后小心地抿了一口,閉上眼睛,仿佛在品味,又仿佛在回憶。
包間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許久,韋志明睜開眼睛,眼中竟然有些濕潤:“錯不了,就是這個味道。四十多年了,我以為這輩子再也嘗不到了?!?/p>
“韋局,這酒……”陳處長小心翼翼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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