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fēng)菌語

清涼昭通的林間童趣

云南有詩意，昭通藏清氣。涼爽的夏風(fēng)拂過烏蒙山的層巒疊嶂，徜徉在山水之間，讓人仿佛置身于一片翡翠的海洋之中。一眼望去，清風(fēng)徐來；再一眼，已是沁人心脾。

野生菌。

兒時，夏天的山林是我們解封快樂的藏寶盒。林間，松針鋪就的地毯吸飽了雨水，軟綿綿的。一腳踩上去，整只腳便陷了進(jìn)去，周圍的青苔和松針如擁抱訪客般從鞋邊包裹而來，隨即發(fā)出撲哧的輕響，仿佛大地親切的問候。每年夏季，雨水豐沛，野生菌開始蓬勃生長，進(jìn)山撿菌成了云南人夏日獨(dú)有的浪漫。

此時，早已長大成人的我們，帶著孩子一同上山撿菌。3個孩子中年紀(jì)最大的東東是撿菌小能手，他彎著腰，眼睛如探照燈般掃過每一片腐葉：“青頭菌最會藏！專挑松針厚的地方躲，你們都仔細(xì)看。”話音未落，他自己先驚叫起來，“?。∥议_張了，一朵青頭菌?！敝灰娝麖囊欢炎睾稚舍樝?lián)炱鹨欢鋱A潤的青頭菌，水珠在菌蓋上搖搖欲墜。小伙伴們聞聲紛紛圍過來一飽眼福，東東特意把青頭菌舉得高高的，炫耀道：“瞧見沒！它就藏在這松針底下！”表弟小亮羨慕不已，加快腳步搜尋，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生怕錯過任何寶貝，獨(dú)自向荊棘深處尋去。不一會兒，他忽然大喊：“哈哈，羊肝菌才金貴呢！瞧見沒？黃澄澄、胖乎乎的！”小伙伴們圍過來嘖嘖稱奇。年紀(jì)最小的表妹小魚心癢難耐，巴不得趕快找到一朵也炫耀一番。她用樹枝輕輕撥開一片松針，幾朵胭脂般的紅菌子映入眼簾，宛如童話里的蘑菇小屋。她高興地大喊：“我找到啦！你們快來看！”小伙伴們連忙跑過去，一看卻哄笑起來：“哎喲，你這是紅傘傘，吃了要躺板板?！贝蠹倚Φ们把龊蠛?，笑聲與松濤交織成夏日最動人的音符，如石子投入童稚的心湖，激蕩起純粹而無邊的歡喜。

待到晌午，每個人都滿載而歸，籃子里青頭菌、羊肝菌、見手青、雞蛋菌應(yīng)有盡有。大家興高采烈地踏上歸途，返程過程中，我們又體驗(yàn)了采摘野果的樂趣。酸澀的羊奶果結(jié)在矮刺叢中，如紅瑪瑙般簇?fù)沓蓤F(tuán)，摘一顆放進(jìn)嘴里，酸得人擠眉弄眼，回味后的清甜卻又讓人忍不住再嘗一顆。更誘人的是巖邊的野楊梅，熟透的絳紫色的果實(shí)掩在墨綠色的葉間，采上滿滿一捧，顧不得吹掉上面沾染的松花粉與塵土，急忙送入口中，酸與甜在舌尖交織，那豐沛的汁水仿佛將盛夏的燥熱驅(qū)散了三分。

如今，20多個春秋彈指而過，再入山林，松濤依舊，涼意如泉。微風(fēng)依然如故，輕輕拂過汗?jié)竦聂W角，肺腑間滌蕩著樹脂與腐土醞釀的清冽氣息。目光掃過熟悉的坡地，卻難再覓野生菌的蹤跡，并非菌子少了，而是少了兒時那般專注尋覓的心境。偶爾幾朵青頭菌半掩在松針之中，俯身輕采時，竟如重逢失散多年的故友，親切而溫暖。林間不再人聲鼎沸，偶爾傳來幾聲拾菌人的歡呼，伴著風(fēng)吹葉片的沙沙細(xì)響，更襯得這尋覓的過程寧靜深沉。

昭通的清涼，不止于肌膚所感的溫度，更在于獨(dú)對空山時，心尖悄然凝結(jié)的那一滴澄明。原來撿菌的真諦，是把自己歸還給山林，做一棵會行走的樹，在寂靜中重新聽見大地深沉的呼吸。

回到家，將菌子清洗干凈。青頭菌青綠圓潤，羊肝菌褐黃油亮，見手青則透著一身欲說還休的幽藍(lán)。鐵鍋燒熱，倒入金黃的菜籽油，將昭通辣子與蒜片爆出辛香，菌子倒入鍋中翻炒的剎那，一股裹挾松風(fēng)冷露、腐葉芬芳的異香彌漫開來，瞬間喚醒所有感官。夾一筷入口，滑韌的菌肉在齒間迸發(fā)出極致的鮮香，仿佛整座雨后初霽的山林精氣，都濃縮于這一口濃醇里。

盤中菌香漸散，齒間余味悠長。這林間的信約何等慷慨——菌子歲歲萌發(fā)，如同山野對行人無聲的召喚。我們俯身拾取的，又何止是泥土的饋贈？那松針下悄然頂開的，分明是大地生生不息的秘語，是草木與光陰共同守護(hù)的關(guān)于歸還與重生的樸素契約。每一次彎腰，都是對生命源頭的致敬；每一口鮮美，都是山川融入血脈的永恒印記。野生菌永遠(yuǎn)藏在烏蒙山的褶皺里，如同昭通的清涼夏風(fēng)，歲歲如期，靜候離枝的倦鳥歸來休憩、歸巢安居。

后記：

作七律一首以記此味此境

松濤漫卷翠生涼，

屐齒重尋舊菌場。

千載云根凝玉髓，

半籃山氣潤詩腸。

椒紅爆起煙霞沸，

齒白嚼殘日月香。

誰解烏蒙真至味？

一箸濃鮮即故鄉(xiāng)。

來源/昭通日報 虎黎明

終審/胡華玉 編審/保進(jìn) 劉玉 校對/馬思 編輯/何淑倩格

投稿/ ztsxwzx@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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