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4日凌晨兩點，符老走了?！痹卺t(yī)院值班室，護士低聲對趕來的女兒符德芳說出這句話，時間定格在1958年。不到半天，北京城里已經(jīng)傳遍了消息：毛主席的恩師、亦師亦友的符定一先生，因動脈硬化并發(fā)肺炎溘然長逝，享年七十四歲。家屬翻出枕邊那張潦草的紙條，上面寫著——“團結(jié)、努力，在共產(chǎn)黨和毛主席領(lǐng)導下多做貢獻?！倍潭潭藗€字，沒有一句留給自己，字里行間全是國家與人民。這樣一份遺囑，說不動容是假的。

噩耗抵達中南海，毛主席沉默良久，只吩咐一句：“田家英，代我去符家，即日出發(fā)?！彪S行人員回憶，那天主席翻閱文件的手明顯顫抖。三天后公祭，從未輕易落淚的周恩來在悼詞里列出符老“三件大事”——發(fā)掘青年毛澤東、危難之際營救共產(chǎn)黨人、籌劃和平解放北平——字字千鈞。這番評價既是蓋棺論定，也是一份極高的政治信用。

追根究柢，還得把鏡頭拉回四十六年前的長沙。1912年，湖南省立高等中學剛掛牌不久，校長符定一起草招生方案。一天，教務處送來一篇《體育之研究》的考卷，文章分析教育與實業(yè)的關(guān)系，筆力老辣得不像出自少年之手。符定一放下茶杯，只問一句：“作者何人？”答曰“毛澤東”。他沒多想，直接批注：“特招，第一名?！苯又衙珴蓶|叫到辦公室，隨手擬題《論救國之道》。年輕人揮筆如飛，寫完遞上。符定一看完后笑得合不攏嘴：“好！書到用時方恨少，這本《資治通鑒》你拿去?！蹦锹曇?，連窗外學生都聽見了。

有意思的是，短短兩年后，毛澤東提出退學自修。校長苦勸未果，反倒送了他一套《御批通鑒覽》。多年以后毛主席回憶：“若無符老，我的讀書路可能早早斷了?！边@段師生情，當時誰也沒把它與中國未來聯(lián)系在一起，可歷史就是這樣悄悄鋪陳。

北平重逢，是1918年的冬天。符定一一家北遷，先后在京師大學堂、北京大學旁聽。毛澤東為籌備赴法勤工儉學也來到這里。茶余飯后，兩人常在琉璃廠舊書攤埋頭翻書，也議論軍閥割據(jù)、民生傾頹?！靶貞褔?，才能立于不敗。”符定一的一句話，毛澤東記了一輩子。或許從那時起，師生關(guān)系升華為政治互信。

1922年，長沙泥木工人大罷工聲震三湘。毛澤東組織并親自上街演講，隨即遭通緝。遠在北平的符定一聞訊急得團團轉(zhuǎn)，托人四處打探。省政府秘書處流出一份密電，正是他的親戚李姓官員送到案頭。符定一當場表態(tài)：“不要抓他，他將來功業(yè)在你我之上?！币痪湓?，救人于險境。毛澤東后來回憶此事，說“若無符老疏通，恐無后來的我”。

抗戰(zhàn)勝利后，1946年的北平城門口塵土飛揚，符定一第一次見到從延安來談判的葉劍英。寒暄幾句，他低聲問：“潤之可好？”得知毛澤東常念叨自己，他當即騰出自家四合院給葉代步、存檔、收發(fā)電報。數(shù)月后，一封電報把他請到陜北。在窯洞里，毛澤東推開門：“符老遠道辛苦，今晚我做東，白菜燉粉條，算不上山珍，但都是心意?！毕g，老先生用三個字概括延安印象——“看得見”。他說看到紀律，看到了未來的國體雛形。毛澤東聽后，只回了兩個字：“受教?！?/p>

時間跳到1948年8月。西柏坡燈火通明，毛主席在地圖前踱步。得知符老抵達，他放下手中煙斗，一聲“請進”。當著毛澤東、周恩來的面，符定一把北平、天津連成一線，直截了當：“先取津，再談平，城保，人保，兩利?！辈坏揭惶?，中央決定采納。天津解放，傅作義接受和平方案，古都安然無恙。后來傅作義私下感慨：“那個出主意的老人是誰？”歷史檔案給出答案：符定一。

共和國成立后，毛主席常派秘書探望這位老人，送去軟椅、藥品。有時工作深夜，他也會突然停筆：“符老身體如何？”田家英回答完，主席才繼續(xù)批文件。1958年春，老先生病情加重，田家英趕到醫(yī)院時，他還囑咐“不要驚動主席”。遺憾的是，5月3日清晨心臟停止跳動。彌留之際，符定一示意家人把黨章放在枕邊，輕聲道：“跟黨走就對了?！边@句話后來被女兒寫進悼文。

葬禮在八寶山舉行，雨下得不大，卻淅淅瀝瀝。周恩來站在青松旁，環(huán)顧人群后開口：“符定一先生，一生有三大貢獻——發(fā)現(xiàn)人才、營救同志、籌劃大計。此評，足矣?！钡吭~短，卻擲地有聲。毛主席因身體原因沒有出席，但送來花圈，上寫：“桃李滿天下，恩澤照后昆?！迸匀四钔?，皆默然。

站在今日再讀符老生平，仍能感到一種力量：既執(zhí)教鞭，又懂天下事；既有文人風骨，也有實干擔當。有人說他命好，徒有虛名，我倒覺得他真正幸運之處在于——在風雨如晦的年代，他押對了方向，并矢志不渝。歷史不會虧待這樣的選擇，更不會忘記這樣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