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平?jīng)鐾跫依险铮宦曂蝗缙鋪淼脑捳Z打破了尋常的寧靜。

84歲的李秀英正坐在門前的竹椅上，手中無意識地把玩著一方泛黃的布巾，突然開口道出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不已的話：

上海那邊的屋子，我還有東西放著沒取回來。

兒子王建軍手中的菜刀幾乎掉到地上。

母親患老年癡呆癥已經(jīng)快四十個年頭，平日里連面前站著的親生兒子都認不出，只會傻傻地笑著，仿佛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

可這突然說出的話，卻清晰得讓人不敢置信。

妹妹王建華從里屋跑出來，眼中滿是疑惑："媽，您說什么？"老人家重復了一遍，這次更加詳細：

"虹口區(qū)那兒，四川北路上的房子，我的東西還在那兒放著。"兄妹倆對視一眼，都覺得不可思議。

母親年輕的時候確實去過上海，那還是上世紀六十年代的事情，在一家紡織廠里做工人。可關于在上海有房產(chǎn)這件事，家里從來沒人提起過。

接下來的幾天里，李秀英反復念叨著同樣的話。

從模糊的"上海的房子"，到具體的"虹口區(qū)"，再到準確的"四川北路"，甚至連門牌號碼都說得越來越清楚，仿佛那些記憶正在她腦海中慢慢復蘇。

王建軍開始在家里翻箱倒柜地尋找。在母親的舊樟木箱最底層，他發(fā)現(xiàn)了一張已經(jīng)發(fā)黃的工作證。

塑料外殼早已破損，里面的照片上是一個梳著雙辮的年輕女子，眼神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讓人驚訝的是，證件背面用鋼筆寫的地址，竟然和母親說的完全吻合。

"我覺得咱們應該去一趟上海。"王建華眼眶濕潤地說道，"媽心里一直記掛著這件事，或許真的有什么重要的東西等著她去取。

綠皮火車緩緩駛向南方，王建軍扶著母親坐在靠窗的位置。令人意外的是，從上車開始，老人家的手就不再顫抖了。

車窗外的風景從干燥的黃土高原逐漸變成江南的青山綠水，李秀英一直凝視著窗外，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眼神比平時清澈了許多。

到達上海虹口區(qū)后，按照地址他們找到了一條古老的弄堂。

石庫門建筑的青磚墻上攀滿了綠色藤蔓，門楣上雕刻的花紋依然精美。在23號門口，一位滿頭銀發(fā)的老者正坐著擇菜。

"您好，我們是從甘肅來的，想打聽一下這房子以前的情況。"

話音未落，李秀英忽然掙脫兒子的攙扶，直接朝里面走去，手指著二樓東側(cè)的窗戶說："我的箱子就在那個房間里。"

老者放下手中的蔬菜，驚訝地看著他們：

"你們真是甘肅來的？這房子是我父親1970年從單位分到的，搬進來時就聽說前面住的是個甘肅來的小姑娘，走得很急，好多東西都沒來得及帶走。"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我父親一直說樓上有個木箱子，鎖著的，他沒動過，說是等原來的主人回來取。"

沿著吱嘎作響的木樓梯爬到閣樓，在角落里確實放著一只深色的木箱，銅制的鎖頭已經(jīng)銹跡斑斑。王建軍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鎖撬開，一股濃郁的樟木香味撲面而來。

箱子里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沓用紅絲帶捆綁的信件，上面還壓著一個鐵制的餅干盒。

李秀英的手開始微微顫抖，她拿起最上面的那封信，信封上的字跡工整秀麗，正是她年輕時的筆跡。"

這些是寫給家里人的信。"她輕聲說道，手指輕撫著收信人的姓名，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是寫給我母親的。"

鐵盒子打開后，幾張黑白照片散落出來。其中一張是車間的集體合影，年輕的李秀英站在人群中間，胸前佩戴著一朵鮮艷的紅花。

照片旁邊還有一枚銅制獎章，上面刻著"先進工作者"幾個字，邊緣已經(jīng)被磨得光亮。

"這是小陳，她總是幫我頂夜班。"李秀英指著照片中的一個姑娘，眼中泛起了淚花，"還有老劉，他最愛開玩笑，總說我織毛衣的手藝不行……"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柔，像是在與遠去的時光對話。

王建軍和王建華靜靜地站在一旁，淚水忍不住流下來。

他們知道母親年輕時獲得過先進工作者的稱號，卻從未見過這枚獎章；知道她在上海結(jié)識過很多朋友，卻不了解這些名字背后的故事。

返回甘肅的火車上，李秀英重新變回了那個沉默寡言的老人，只是懷中一直抱著那張合影。

王建軍發(fā)現(xiàn)，母親糊涂的時候明顯減少了，更多的時候會對著照片凝視，偶爾還會輕聲笑出來。

有一個深夜，他起床時看到母親坐在床沿邊，借著微弱的月光撫摸著照片，嘴里哼唱著一段模糊的旋律，后來他才知道，那是上海紡織廠的廠歌。

王建軍把獎章用紅色綢布包好，和那些信件一起放進玻璃展示柜里，擺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

媽可能記不清我們了，"他撫摸著展柜的玻璃說，"但這些物件記得她的過往，這就足夠了。

也許正如老人們常說的那樣，有些記憶埋藏得極深，如同埋在泥土中的種子。

總會在某個時刻順著歲月的裂縫悄悄萌芽，帶著當年的溫度和情感，輕輕敲響時光的大門。

那些被時間塵封的往事，或許從未真正消失，它們只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重新綻放出生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