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前，農(nóng)村孩子基本都屬于散養(yǎng)型，兄弟姐妹六七個很常見，父母忙著下地掙工分，根本顧不上管孩子，女娃娃膽小還盯的緊點，男孩子和家里的狗一個級別，沒人管，連著三五天沒回家也不著急的找，丟不了，困難年代那有什么人販子，偷了你多張嘴實在沒賬算。家長不管，那孩子們便可勁地淘了，三五一伙，深更半夜鉆地洞、廟里爬佛像肚子、牲口圈里偷韁繩、生產(chǎn)隊地里偷西瓜、尿和泥燒鳥蛋.....，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啥壞事也敢干。

要說有什么怕的，那就是“鬼”了，一聽大人們說那個那個磨面坊或地洞里有鬼，便會小心謹(jǐn)慎地繞著走，千躲萬躲玩的過了頭就忘了有“鬼”，尤其是月黑風(fēng)高的夜，突然從破廟里竄出一只野貓，頭頂上夜北風(fēng)（蝙蝠）撲啦啦飛過，遠(yuǎn)處忽高忽低忽長忽短又是幾聲詭異的叫聲，媽呀，這是撞見鬼了，直嚇得抱頭鼠竄連滾帶爬地往家跑，一頭鉆到被窩里還瑟瑟發(fā)抖頭皮發(fā)麻，第二天，躺在炕上渾身發(fā)軟，直冒虛汗，茶不思飯不香，惶惶不可終日，此類現(xiàn)象農(nóng)村人稱之為“魂丟了”。

有一年夏天我被“后奶奶”的三孫子帶到村里水庫耍水，眼看著水里有一條大魚游過來，沒意識到溺水的危險便跳入水里摸魚，后果可想而知，本不識水性的在幾十米深的水庫里撲騰了幾下便沉入水底，慶幸三哥會游泳，一個“猛子”扎下去幾次三番將我拉了上來，村里乘涼的鄉(xiāng)親們見狀將不醒人事的我來了個“倒栽蔥”，幸虧搶救急時，撿回了一條小命，只是受了驚嚇渾身乏力，裹了兩床棉被倦縮著光屁股哆嗦成一團(tuán)了，雖是獨(dú)子，母親卻心大，說我的魂一定是被二鬼勾了去，只有“叫魂”才能喚回精氣神。

叫魂大多在深夜或是凌晨時分，太陽絕對不能露頭，此時的母親胳膊上便搭著我常穿的衣服，走出院子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長長的村巷，來到我被水淹的水庫邊，就地畫個一人大的圓圈，圈內(nèi)標(biāo)上“十”字，先把預(yù)先上供的一碗“菜、豆腐、肉”倒在“十”字上，再把碗倒扣在菜上，點火燒上幾張“錢垛”，然后把我穿過的衣服拿上圍著“十”字東抖抖西抖抖，南抖抖北抖抖，事畢拿著衣服便開始往回走，但一定不能回頭也不能點煤油蘸蘸（一種用墨水瓶倒上煤油自制的燈），母親一邊走一邊拖著長聲調(diào)走幾步喊一聲：“軍軍——跟媽回來哇......軍軍——跟媽回來哇”，千萬不能回頭，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背后是涼嗖嗖的冷風(fēng)。女本柔弱，有子則鋼，我想當(dāng)時的母親一定是硬著頭皮壯著膽子才上的街，躺在炕上聽著母親高一聲低一聲的喚著我的小名，身子倦成了一團(tuán)，總感覺身后有許多上吊拉長舌頭的孤魂野鬼張牙舞爪要拉我下地獄。

回到院母親拍拍胳膊上的衣服，再走進(jìn)家門口，問道：回來了嗎？父親幫和著：“回來啦，上炕哇”，仿佛真的回來一個人似的，隨即把衣服放在后炕，任務(wù)完成，全家開始吃飯。這樣來來回回四五天，你還別說，病情逐漸地就好了許多，面色也好了許多，具體是什么原因，我也說不清楚，也許是心理作用吧？

當(dāng)年農(nóng)村窮，看不起病，一些小災(zāi)小病皆用一些土法子來治，我感覺如果使用得當(dāng)，不吃藥不打針憑借人的心理作用與自然免疫力祛除疾病倒是比現(xiàn)在的西藥傷肝傷腎要強(qiáng)，使用得當(dāng)在現(xiàn)如今大面積推廣也未嘗不可。

說到這里，想起了2023年春過世的老母親，母親納鞋底一絕，姥姥眼睛不好，給舅舅姨姨們納鞋底的活兒就被母親攬了下來，只記得我小時候半夜尿尿，睜眼一看母親還在油燈下為舅舅、姨姨們納鞋底，父親心疼母親總是催著讓她早點睡，母親卻從來不聽，只一句；你睡你的，再有幾針就納完了，兄弟們冬天還等著穿呢，具體到什么時候母親不給舅舅們納鞋、給二姨家縫洗被褥我也記不清了，總之，在我的印象中母親操勞了幾十年，既當(dāng)女人又當(dāng)男人，受的罪比父親要多。

寫著寫著心里突然涌起一陣痛楚，或許這就叫鄉(xiāng)愁，天鎮(zhèn)，永遠(yuǎn)是我的根，是我生長的地方，但我離開我的家鄉(xiāng)已經(jīng)很多年了，與那些熟悉的人或事已經(jīng)漸行漸遠(yuǎn)，回去生活或工作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即便回去僅僅是個過客，來回匆匆。說起來真是可笑，上次因土地留轉(zhuǎn)回去辦事竟然走錯了路，直沖溝底，走到頭恍然大悟一拍腦袋，媽呀，連回家的路都忘了，慚愧慚愧。

這篇文章我醞釀了許久，想老屋屋頂灰暗的貓頭瓦，想風(fēng)干裂變的花格格窗戶，想院子里那輛缺輪斷轅的木頭馬車，想舔豬食槽的四眼狗，還有那間的殘破的村小學(xué)教室……

權(quán)當(dāng)是在記憶深處零星撿拾一些昔日的記憶，用以慰藉丟失的鄉(xiāng)情，感恩我的父母，感恩我的故鄉(xiāng)，是他們給我留下了一筆永遠(yuǎn)也抹不去的精神財富，讓我活得更有意思，否則在如此渾渾噩噩的社會中生活，連空氣都是臭的，讓人難受的喘不過氣來。

平民老馮

有想法、有鋒芒、講真話的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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