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春日,綠野堂前花木繁盛,一襲青衫的白居易悠然踱步。他抬眼望去,只見堂前花影搖曳,堂內(nèi)賢士往來如織。
這位中唐詩壇巨匠,嘴角浮起一絲會心的笑意。于是一首四句28字的小詩,悄然自他筆端流淌而出。
《奉和令公綠野堂種花》
白居易
綠野堂開占物華,路人指道令公家。
令公桃李滿天下,何用堂前更種花。
全詩不見一個 “謝” 字,卻把對友人的敬佩與贊頌藏在字里行間,更成了千年不衰的頌師絕唱。
白居易,是 “詩魔”,也是“詩王”。他一生創(chuàng)作頗豐,筆下詩歌以語言優(yōu)美、通俗曉暢、音調(diào)和諧” 著稱,追求 “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更主張?jiān)姼枰?“老嫗?zāi)芙狻薄?/p>
無論是《長恨歌》中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的纏綿,還是《賦得古原草送別》里 “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 的堅(jiān)韌,都能用最平實(shí)的語言勾勒出最深沉的情感,這種 “語淺情深” 的特點(diǎn),使之成為了唐朝三大詩人之一。
上面這首小詩約作于唐文宗太和三年(829年),詩中的 “令公” 指的是裴度,一位在中唐歷史上舉足輕重的人物。
裴度歷事四朝,在將相之位上二十余年,輔佐憲宗實(shí)現(xiàn)“元和中興”,晚年隨世俗沉浮,歸居洛陽,以求避禍,官終中書令。
而白居易與裴度的情誼,更是歷經(jīng)風(fēng)雨的知己之交。當(dāng)年藩鎮(zhèn)節(jié)度使派人刺殺宰相武元衡、裴度時,滿朝文武多敢怒不敢言,唯有白居易義憤填膺站出來主張捕賊雪恥,卻被貶為江州司馬,之后白居易的仕途,裴度也多有提攜保護(hù)。
晚年時,裴度在洛陽建了一座雅致的私人園林 “綠野堂”,與同樣寓居洛陽的白居易時常詩文唱和,上面這首詩便唱和之一。
首句“綠野堂開占物華”點(diǎn)題。“綠野堂”坐落在洛陽郊外,本是一座私人園林,卻因主人的聲望,成了“占盡人間美好”的所在。
“物華”二字極妙,不僅指園中花木的繁盛,更暗指主人的人格魅力與政治成就,讓這一方園林有了超越自然的光芒。
次句“路人指道令公家”筆鋒一轉(zhuǎn),從園林本身轉(zhuǎn)到“路人”的反應(yīng)。往來的行人看到這座雅致的園林,都會不約而同地指著說:“這是令公裴度的家呀!”
這句看似平淡的白描,卻暗藏深意。它通過路人的反應(yīng),側(cè)面烘托出裴度在百姓心中的分量,其德高望重可見一斑。
后兩句“令公桃李滿天下,何用堂前更種花”:這才是全詩的重點(diǎn),也是“最會夸人”的神來之筆。
“桃李”源自《韓詩外傳》中 “夫春樹桃李,夏得陰其下,秋得食其實(shí)” 的典故,后成為中國文化中一個經(jīng)典的比喻 ,來指代培養(yǎng)的學(xué)生或舉薦的賢才。
裴度在他處廟堂之高時,也是一位慧眼識珠的伯樂,以推薦賢才為己任,用 “德才兼?zhèn)洹?的標(biāo)尺為大唐篩選棟梁,薦引了包括李德裕、李宗閔、韓愈、李光顏、李愬等人,這些文臣名將就像盛開的桃李一樣繁茂。
末句“何用堂前更種花”的反問更是將贊美推向高潮,綠野堂前的花再美,不過是春生秋落的自然景物;而裴度培育的“桃李”,卻能在歷史的長河中持續(xù)綻放,澤被后世。
與其用花草裝點(diǎn)庭院,不如用人才裝點(diǎn)天下,這不是對“園林”的否定,而是對老師“育人”最崇高的禮贊。
真正的師者,何曾拘泥于眼前一花一木?他們的心力與目光,始終傾注于那遍布天下的桃李之林。
此詩無一“謝”字,無一贊詞,卻將千鈞敬意舉重若輕地融入二十八字之中,將裴度的功績、品德與影響全盤托出。
白居易這般夸贊一個人,含蓄蘊(yùn)藉,深得東方美學(xué)“不著一字,盡得風(fēng)流”之真味,此詩不愧是唐朝最會夸人的一首詩。
如今“桃李滿天下” 這句話,早已成為對老師最經(jīng)典的贊美,每當(dāng)人們提起這句詩,便會想起那些默默耕耘、培育人才的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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