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瓜真甜啊！ ” 官道旁的瓜棚里，一位衣著樸素的中年人滿面笑容地品嘗著西瓜。

“ 客官喜歡就好，這可是咱這十里八鄉(xiāng)最好的瓜了。 ” 瓜農(nóng)憨厚地笑著，手里的瓜刀閃著寒光。

誰能想到，這看似尋常的對話，竟會引出一樁血案。

01

洪武十五年的盛夏，江南的天氣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官道兩旁的柳樹無精打采地垂著枝條，知了在樹梢上聲嘶力竭地叫著，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被烈日烤焦的味道。偶爾有風(fēng)吹過，也只是帶來更多的熱浪，讓行人愈發(fā)口干舌燥。

午后時分，一隊(duì)人馬緩緩行來。為首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男子，身材魁梧，雖然衣著樸素，卻自有一股威嚴(yán)。他身后跟著七八個隨從，個個目光警覺，顯然都是練家子。

“ 韋東來， ” 為首的男子勒住韁繩，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前面可有歇腳的地方？ ”

被喚作韋東來的隨從立即上前：“ 回老爺，前面一里路有個瓜棚，正好可以歇息。 ”

男子點(diǎn)點(diǎn)頭，一行人繼續(xù)前行。不多時，果然看見路邊有個簡陋的瓜棚，棚下堆滿了圓滾滾的西瓜，在陽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瓜棚里，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正靠在柱子上打盹，聽到馬蹄聲，連忙睜開眼睛站起身來。

“ 客官們辛苦了！ ” 瓜農(nóng)搓著手迎上前來，臉上堆滿笑容，“ 這大熱天的，來嘗嘗我家的西瓜解解渴吧！ ”

為首的男子翻身下馬，打量著眼前的瓜農(nóng)。此人面目清秀，雖然曬得黝黑，卻難掩書卷氣息。他的手指修長，指甲縫里雖有泥土，卻修剪得整整齊齊。

“ 你這瓜怎么賣？ ” 男子問道。

“ 不貴不貴，三文錢一斤。 ” 瓜農(nóng)彎腰抱起一個大西瓜，“ 客官您瞧，這瓜皮薄肉厚，保準(zhǔn)甜！ ”

02

瓜農(nóng)麻利地搬出幾條板凳，又從井里打上一桶清水，把瓜刀在水里涮了涮。

“ 客官稍等，我這就給您開瓜。 ”

只見他手起刀落，西瓜應(yīng)聲而開，露出鮮紅的瓜瓤，汁水四濺，甜香撲鼻。

“ 好刀法！ ” 韋東來不由贊了一聲。

瓜農(nóng)憨厚地笑笑：“ 哪里哪里，切了幾十年瓜，練出來的。 ”

為首的男子接過一塊瓜，咬了一口，眼睛一亮：“ 好瓜！真甜！ ”

“ 那是自然， ” 瓜農(nóng)得意地說道，“ 這片地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土質(zhì)肥沃，又靠近河水，種出的瓜格外香甜。您看這瓜瓤，紅得像胭脂一樣，這甜度，整個蘇州府都找不出第二家。 ”

男子一邊吃瓜，一邊和瓜農(nóng)閑聊：“ 看你談吐，不像是一般農(nóng)人啊。 ”

瓜農(nóng)苦笑一聲：“ 不瞞客官，在下原是讀書人，家道中落，只能靠種瓜度日。唉，時也命也。 ”

正說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端著茶水走來。她雖然衣著樸素，卻難掩秀麗，一雙眼睛清澈明亮，舉手投足間頗有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

“ 爹，給客官們上茶。 ” 少女聲音清脆，把茶碗一一放在眾人面前。

“ 這是小女巧兒。 ” 瓜農(nóng)介紹道，“ 這丫頭從小跟著我讀書識字，倒也聰慧。 ”

為首的男子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對父女，心中暗想：一個瓜農(nóng)，養(yǎng)出這樣的女兒，實(shí)在不簡單。

吃完瓜，男子問起了當(dāng)?shù)氐那闆r：“ 這里的官府如何？百姓過得可好？ ”

瓜農(nóng)的臉色微微一變，支支吾吾地說：“ 官老爺們都是好官，百姓們也都安居樂業(yè)。 ”

“ 是嗎？ ” 男子似笑非笑，“ 既然如此，為何我一路走來，看到不少荒地？ ”

瓜農(nóng)嘆了口氣：“ 客官有所不知，這兩年稅賦繁重，除了正稅，還有各種雜稅。就說我這瓜棚吧，前些日子知縣陸大人還派人來收什么'瓜棚稅'，我只好送了一籃子上好的西瓜，這才打發(fā)走了。 ”

“ 瓜棚也要收稅？ ” 韋東來皺起眉頭。

“ 可不是嘛， ” 瓜農(nóng)搖搖頭，“ 什么門牌稅、炊煙稅、過路稅……名目繁多，百姓苦不堪言啊。 ”

說到這里，瓜農(nóng)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多了，連忙住口：“ 客官別見怪，我一個粗人，不該議論這些。 ”

03

男子又問了些民生之事，瓜農(nóng)都一一作答，言語間頗有見地。

“ 客官面生得很，不是本地人吧？ ” 瓜農(nóng)突然問道。

“ 我是北方來的商人，路過此地。 ” 男子淡淡地說。

瓜農(nóng)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又切了幾個瓜給眾人。期間，他的目光時不時掃過男子的臉，似乎在思索什么。

天色漸晚，男子起身告辭。臨走時，他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 你的瓜很好，這是賞你的。 ”

瓜農(nóng)一看，竟是十兩銀子，連忙推辭：“ 使不得使不得，幾個瓜而已，哪值這么多銀子！ ”

“ 拿著吧， ” 男子把銀子塞到他手里，“ 你女兒聰慧，好好培養(yǎng)，將來必有出息。 ”

瓜農(nóng)千恩萬謝地收下銀子，巧兒送客到路口。

“ 姑娘可曾讀過書？ ” 男子問道。

巧兒低頭答道：“ 爹爹教過《女誡》《列女傳》，還有些詩詞。 ”

“ 好，好。 ” 男子意味深長地看了父女二人一眼，上馬離去。

瓜農(nóng)站在路邊，目送這隊(duì)人馬遠(yuǎn)去，臉上的憨厚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fù)雜的神情。

“ 爹，那位客官…… ” 巧兒欲言又止。

“ 進(jìn)屋說話。 ” 瓜農(nóng)低聲道，轉(zhuǎn)身走向瓜棚后的茅屋。

04

一里路外，男子突然勒住韁繩。

“ 韋東來。 ”

“ 屬下在。 ”

“ 派人回去，殺了那個瓜農(nóng)。 ”

這句話如同驚雷，讓所有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