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鄱陽湖》副刊為本報創(chuàng)辦的綜合性文學副刊，每周一期，主要刊發(fā)散文、隨筆、雜文、詩歌和報告文學等。常年接受各地作家、職工投稿，既刊發(fā)名家名作，也注重推出新人力作，影響廣泛、反響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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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夢丁屋嶺

李偉明

幾次聽人說起鄰省福建一個叫丁屋嶺的地方。雖然省份不同，聽起來遙遠，其實離我們贛南很近。在行政區(qū)劃上，丁屋嶺是長汀縣古城鎮(zhèn)丁黃村的一個自然村。驅(qū)車從瑞金城出發(fā)，東行十幾分鐘便是古城鎮(zhèn)的地界。但丁屋嶺是古城鎮(zhèn)最偏遠的一個村莊，去那里還得經(jīng)過長汀縣城。出了長汀城，進入山區(qū)。一路上坡，不時看到一些現(xiàn)代風格的宣傳標語，讓人提前感知這個村莊的特色。到了坡頂，一座古韻盎然的寨門出現(xiàn)在眼前，上面書寫著“丁屋嶺”幾個字。才到門口，時光似乎驀地退回數(shù)十年。

通過寨門，開始下坡。原來，村莊不在山上，而是在山谷。雖然成了一個景區(qū)，但無須門票，游人可以隨意來往。也正是這樣，村莊才是人們想象中的原生態(tài)模樣。

進村。清一色的土木結(jié)構(gòu)老宅排列在路旁，風格整齊而純粹，儼然是一個時代的見證。對于我們這種曾經(jīng)在山村生活過的人來說，一股熟悉而久違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樣的地方，應(yīng)該慢慢走，慢慢看。每一棟土坯房都似乎是平常無奇的，但每一棟土坯房都似乎有自己的故事。對很多房子來說，當年住在這里的人，早已不知搬到哪里去了，但房子很幸運，因為地處偏僻，沒有被拆除重建。它們就默默地堅守在這個原本寂寂無聞的山溝，直到某一天，因為其他地方的同齡建筑逐漸退出歷史舞臺，湮沒在時光中，這個山溝溝的幸存者突然被人發(fā)現(xiàn)其不一樣的價值。

走進村里的“牛市街”，方知此前所見只是序章，精華部分還在后頭。這是一條正宗的山溝，沿溝建了一溜兒的民房，形成一條狹長的街道。淺青的石板路，滄桑的黃泥墻，山石壘成的墻基，陳舊的門板和吊樓，灰色的土瓦屋頂……對于久在鋼筋水泥森林里的游客來說，此情此景，難免讓人心潮起伏。這里不是世外桃源，但不遜于世外桃源。正如進村前所見的一句宣傳語所言：“離塵世很遠，離城市很近?！眮淼竭@里，你會慶幸，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存放舊夢的地方，而且想存多久就存多久，不用擔心它被塵囂驚破。

進入城市化時代，每年有多少個村莊從大地消失？城市的吸納效應(yīng)無法阻擋。在這樣的形勢下，可以想象，今后若干年，還將有多少村莊繼續(xù)灰飛煙滅，甚至包括很多城鎮(zhèn)，最終也將走上這條路。能長久留下的村莊，恐怕少之又少。

我曾經(jīng)有兩個最親切的村莊。一個是自己的老家，雖然不在那里出生，但青少年時期在那里種過田；一個是外公外婆的老家，小時候做客最多的地方。兩個村莊都不過十幾戶人家，村里的建筑幾乎全是土坯房，現(xiàn)在回想，那是極其原始的。然而，兩個村莊，都早已沒了人煙。早些年，我還經(jīng)常做夢，夢見老家那個山窩竟然矗立起了許多高樓大廈，人氣比什么時候都興旺。我行走在村里，甚至迷路了。直到夢醒，我還以為遲早有一天，可能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景。而現(xiàn)在，我再也不存這樣的幻想了，因為我知道時光無法倒流，山旮旯人家的生活不可能回得去了。

我們只能順應(yīng)城市化、智能化的時代，融入新生活。但是，生活雖然日新月異，我們也無須拒絕舊夢、忘卻昨日。我們的身子安放在城市里，卻也不妨留一個可以寄夢的地方，讓它存放一代人的記憶。

隨著一個個村莊的消逝，我越發(fā)覺得，決策者對一個地方來說是多么重要。有的地方，迫不及待“推陳出新”，把城鄉(xiāng)老屋推平，在原址換上新房，以此顯示自己發(fā)展得有多好。倘若換個思路，留下老屋，留下鄉(xiāng)愁，也許還會經(jīng)常有人過來走走。

丁屋嶺就是這樣，得益于當時的相關(guān)領(lǐng)導，毅然將它保留下來，結(jié)果讓它轉(zhuǎn)型成了一個景區(qū)。我們乘興而來，只是個普通的休息日，但見村里操著不同口音的游人絡(luò)繹不絕，上至白發(fā)蒼蒼的老爺子老太太，下至幾歲的孩童。有獨來獨往的，也有三五成群的，甚至還有舉著小旗的大團隊。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山村，竟然有這么大的知名度，吸引這么多游客。來之前，我們還擔心山里找不到吃飯的地方。來了就知道，這個擔心純屬多余。村里餐館不少，而且生意都很火爆。在牛市街一個院子里，看到正面是一座簡樸的兩層樓房，土木結(jié)構(gòu)，掛著丁黃村民委員會的牌子。福建的村委會乃至縣鄉(xiāng)政府辦公場所較為簡樸，經(jīng)?？吹竭@種很不起眼的辦公場所。村委會兩旁是餐館，坐滿了用餐的客人。

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想，怎么把一個看似不值錢的東西變廢為寶？眼前就是個成功的案例。這些年，在各地看過一些古村，有的名頭喊得響亮，但原汁原味的東西少，重建新建的東西太多。丁屋嶺，保持了它的原生態(tài)，基本面貌還在。雖然細看之下，村里有些建筑也是經(jīng)過修飾的，但它們沒有花架子，不會讓人感到突兀，放在整個村莊，風格還是協(xié)調(diào)的?？磥砜慈?，它就是一個舊時客家山寨的模樣，自然質(zhì)樸，讓人感到親切。

行走在村里，剛好有個上了年紀的村民牽著幾頭牛從我們身邊走過。這是完全真實的場景，而不是配合旅游業(yè)態(tài)設(shè)計的背景。這里真正的村民當然不多了，但他們過的依然是真真切切的農(nóng)村生活。

村子下端的盡頭，是一座木制的兩層廊橋，牌匾上書“寨上橋”。我們覺得，倒也不妨把村莊看成是“橋上寨”。橋下是一道山坑，旁邊一條水泥小徑通向村外，在若干年前，它應(yīng)當只是一條狹窄的土路。幾十年前的青少年時代，這種路我可沒少走。往前看，不遠處是一片梯田，田上是茂密的山林。再遠處，則是看不到盡頭的層巒疊嶂。當年，這里的先輩就是靠這些梯田和山林為生。它們養(yǎng)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山民。眼前的風景，卻不妨讓它永恒。我們可以告別往昔的落后，但也不妨懷想從前的簡單。世界變得太復雜也未必是好事。

這樣的地方還有一個妙處，就是非常適合拍影視劇。正這樣想著，就看到一座木屋的墻上貼滿了照片，原來是影視作品的劇照。這座房子取了個“聚星堂”名，是個小小的展廳，展覽了在這里拍攝的多部影視作品，如《絕命后衛(wèi)師》《絕密使命》《浴血榮光》《古田軍號》等。影視與村莊可以相互成就。從這里走出的作品也是村莊的無形資產(chǎn)。期待有更多的作品讓村莊的名聲傳得更遠，使古樸的山村永葆青春活力。

踩著蜿蜒的石梯，來到山上一個餐館用午餐。站在高處，俯瞰村莊，山溝里黑乎乎的一長串蓋著灰瓦的土坯房，秩序井然，蔚為壯觀。

丁屋嶺，雖然離我們并不遠，但生活在塵世的我們，不可能有空常來。丁屋嶺，我愿留一個夢想在這里，希望在夢鄉(xiāng)常見。

碧波深處的生計

劉開棟

荷塘里的蓮葉，簇擁著朵朵蓮花?？茨巧徣~，綠如翠玉，看那蓮花，粉若胭脂，瑩潔似雪，飄逸如云。在夏日的炙熱中，秀色點染得湖水搖曳生姿，芳香隨風飄散，給凝望它的路人一縷心旌搖蕩的感動。

蓮花開得燦爛，有的先行謝去，有的尚在含苞。一朵蓮花，孕育一個蓮蓬。蓮蓬青碧，在花瓣的包裹中默默生長。待片片粉瓣禁不住太陽的熱情，翩然綻開笑顏，蓮蓬也漸漸壯大了身軀，蓮子掙脫束縛，鉆出頭來。待花瓣零落謝去，一支支纖細頎長的莖稈撐著蓮蓬在風中搖擺時，正是采蓮好時節(jié)。

于是，就有那農(nóng)家婦女，駕一葉扁舟，或清晨，或傍晚，在荷塘里采蓮。汗?jié)竦陌l(fā)絲隨意粘在臉龐，眼角的紋路隨笑靨輕盈層疊。是呢，穿梭在一池荷花叢里，穿梭在壯闊無言的美麗中，任誰都會感到由衷的美好和幸福吧。她們可以近距離觀賞一片蓮葉，看晨露滑動，可以看清每一朵花細密的紋理，看蓮花優(yōu)雅，不染塵埃。她們不忍心觸碰每一朵含苞或正在瀲滟湖水中綻放的花朵，仿佛不忍觸碰那些含苞待放的隱秘。或開或含苞的花朵，仿佛她們年輕時的少女心，早已隨似水流年埋藏在瑣碎的過往。

細長的莖稈順著手牽引的方向，向船兒靠攏，另一只手扣著蓮蓬，輕輕一折，一個完整的蓮蓬就被采下，置于船艙。她們懂得采摘蓮蓬的最佳時機，蓮子正要頂破頭上的阻礙，嫩芽將露未露之時，正是芳華最盛、青春無限，最是鮮美、清脆、甘甜、可口。有那童心未泯的農(nóng)婦，把蓮蓬連同一截莖稈同時采下，手握莖稈舉起，眼瞅著，蓮蓬何嘗不是另一種花朵呢？無瓣無蕊，卻以豐盈的蓮子為蕊。只是這花，無瓣，渾身青碧，且包含甘甜的饋贈，給人以滿心歡喜、滿口甜蜜的享受。她們或許不知道，自古以來，有那婉約含蓄的青年男女，借蓮子的諧音“憐子、戀子”，把蓮子作為表達愛意、傾訴衷情的信物送給心上人——蓮蓬贈佳人，心事望相知。她們只知道，收獲采集的蓮蓬，除少許供一家人食用，大部分將被送往市場交易，送到素不相識的路人過客的口中，換來一家油鹽醬醋茶、衣食住行的零碎開銷和孩子的學費。

待蓮蓬滿艙，她們搖著槳，就要踏上歸途，還不忘折幾片蓮葉——回家自有大用途。鄉(xiāng)村的農(nóng)婦，她們說不出太多的道理，她們只知道，從祖輩流傳下來的家傳做法——蓮葉曬干，水煮，包糯米，糯米里包切塊帶骨的雞肉，壓實，大火蒸熟。香氣散逸時，廚房里一定團團圍著饞嘴的孩子們，那是一顆顆雀躍天真的童心呀。揭開蓋，白色蒸汽短暫迷蒙了眼睛后，終于散去，蓮葉包裹著的糯米雞現(xiàn)出身形。蓮葉早已失去原有的碧綠，枯黃的外表泛著油光。揭開層層蓮葉，醬色浸潤的糯米色澤暗黃，把孩子們的饞蟲勾引得蠢蠢欲動，一雙雙筷子不等熱氣散盡，就爭相把糯米，連同糯米里的雞肉，夾到碗里，忙不迭送入口中。糯米雞里，有隱約無盡的蓮葉的清新、蓮花的芬芳，有一家人平凡質(zhì)樸的歡欣。

在采蓮人心里，每當盛夏到來，每當一湖的蓮花開成夏天的詩行，樸素的生活就有了鮮活生動的向往。

種子的哲學

毛鴻山

風不是你的敵人

是來幫你引路的

把你埋在心底的渴望

交給更懂你的土壤

離開不是變心

是你對陽光另一種忠誠

你在顛簸中醒來

把漂泊

過成回家的樣子

你從不死守一個角落

堅信裂縫里也有春天

被吹落的那一刻

你舒展出

最自由的姿勢

你掉下來時閉著眼

是為在黑暗里

摸透土壤的脾氣

那掉落的高度

被你變成

往深里扎的根

沒有無用的風

只有不敢發(fā)芽的猶豫

命運挪動的地方

原是更合你開花的時宜

你從不信“枯萎”這個詞

常在泥土里偷笑

把被拋棄的無辜

凝成了

頂破巖層的力量

菜園子太小

裝不下你的遠方

風來的時候

你便借勢

把夢想

撒向更遼闊的地方

最疼的分開里

藏著最暖的指引

脫離母體的那一刻

你明白

這不是終點

是新生的開始

你不眼紅枝頭的同伴

自己掉在地上

不過是先找到了歸宿

大地的每個角落

都有季節(jié)的囑托

你要用倔強去應(yīng)和

命運推你一把

你沒覺得委屈

它只是幫你抖掉

不屬于你的土壤

當你在新土中抬頭

就會明白

風從沒帶錯方向

門把手上的晨溫

包華其

周末清晨，我早早起來準備外出買菜。擰門把手的瞬間，指尖忽然頓了一下——冰涼的金屬把手上，竟墜著點沉甸甸的東西。低頭探尋，一個鼓脹的紅色塑料袋，像個不請自來的謎，懸在那里，袋口被露水洇得顏色更深了。解開結(jié)時，絲瓜皮上的絨毛蹭著指尖，毛豆莢鼓鼓囊囊的，紅辣椒亮得扎眼，混著泥土的清氣和露水的涼味，一股腦往鼻子里鉆，瞬間擠滿了狹促的樓道。

不用猜，準是樓道里那位保潔阿姨送來的。她熟悉的身影，連同那頂遮陽帽、那件洗得發(fā)白的淺綠花衫，在這棟樓日復一日的晨昏里扎下了根。幾年間，保潔阿姨換了好幾茬，唯有她，像樓道角落里一塊沉默的大理石，黝黑的面容上，皺紋里蓄滿陽光的碎金。六十多歲的年紀，身材不高，每天推著半人高的大垃圾桶，早早便穿梭于樓道上下。每每我們一家人出入時相遇，她總會停下手中的活兒，點頭笑著跟我們打招呼。她對小區(qū)的一草一木、每棟每戶都十分熟悉，衛(wèi)生打掃得極為細致，邊邊角角都盡量照顧周全，使每一個樓道潔凈如新，綠地里的雜草也拾掇得干干凈凈。有時看見她在樓下忙碌，我就會讓兒子送一瓶清涼解渴的冰鎮(zhèn)飲料或礦泉水給她。阿姨每每推辭，怕給我們增添麻煩。

這樣的溫情往來，漸漸成了我們之間的默契。今年夏天，朋友從井岡山寄來一箱黃桃，紙箱剛被妻子拆開，清甜的果香便漫了出來。她在箱子里仔細挑選了一會兒，挑揀出八九個溜圓的、皮黃得發(fā)亮的桃子，用袋子裝著就往樓下走?！澳鷩L嘗，剛到的，新鮮著呢！”妻子笑著往她手里塞。她放下掃把，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你們留著吃?！闭f著就往回推?！班耍牧艘淮笙淠?，我們也吃不完！”妻子又往前遞了遞。阿姨拗不過，只好接了。看著他們互相推讓的場景，那一刻，兩張笑臉在桃子的金黃弧線上完成溫暖的對接，仿佛有細碎的光斑從果皮上跳落，像是把一整個夏天的熱絡(luò)都揉進了這短暫的時光里。

這點點滴滴的暖意，悄然融入了我們的生活。看著家里因人多網(wǎng)購、雜物堆積的紙箱舊書，妻子便不再讓兒子拿去廢品站換取零花錢。兒子起先不樂意，噘著嘴嘟囔：“那我的零花錢咋辦？”直到某天正午，太陽把路面曬得發(fā)燙，他撞見保潔阿姨半個身子扎進垃圾桶，后背的汗衫濕成深綠，正踮腳費力地掏一個壓扁的紙箱，指甲縫里還沾著污垢。他默默看著，再沒提過零花錢。后來，每次捆紙箱倒比誰都積極，邊捆邊說：“捆緊點，阿姨拿著方便?！比兆泳瓦@么不緊不慢地過著，門口的紙箱捆得越來越整齊，總在清晨或傍晚悄無聲息地消失。而不知從何時起，我家的門把手上，便常常出其不意掛上了各色時令蔬菜瓜果，季節(jié)流轉(zhuǎn)，蔬菜瓜果也次第更新：春天是新鮮嫩綠的菠菜，夏秋便是紅彤彤的西紅柿，有時還綴著幾根頂花帶刺的黃瓜。這些蔬菜瓜果沒有超市里的光鮮，有時青椒表皮微皺，西紅柿偶有裂痕，黃瓜還帶著些微的泥點，可就是這些帶著“瑕疵”的饋贈，像從田埂伸來的手，輕輕撫過我們在城里待久了、有些發(fā)緊的心。

如今，每次擰動門把手，指尖總會下意識地探尋那份熟悉的“沉”。當那抹紅色再次躍入眼簾，我常會靜立片刻。一個普通的塑料袋，被泥土的饋贈撐得棱角分明，表面凝結(jié)著細小的水珠，在晨光里微微發(fā)亮。它沉默地懸在那里。指尖觸及袋身，傳遞來的不僅是瓜果的涼潤，還有一種奇異的、久不消散的溫熱，執(zhí)著地附著在冰冷的金屬門把手上。這溫度，是她剛掛上時手心焐熱的，還是這扇門，早已把她的掌溫悄悄儲存了下來？一個又一個清晨，那袋熟悉的蔬菜掛在這兒，如同給門把手戴上了溫暖的晨露項鏈。

在這扇尋常的門扉上，每一次無聲的掛與取，都讓那冰冷的金屬弧線，真實地、一次次傳遞著微小的溫度。那溫度滲入掌心，也悄然焐熱了樓宇間生硬的縫隙。這些帶著泥土印記的饋贈，恰似一封封沒有郵戳的鄉(xiāng)野來信。

那些時光

郭桂桃

我的辦公室在三樓，緊鄰高年級教室。每天，不是上課時聲聲入耳的讀書聲，就是課間孩子們在樓道的歌聲、追逐嬉笑的歡鬧聲，大有書聲、歌聲、歡鬧聲，聲聲入耳之勢。尤其那課間十分鐘，便是他們盡情釋放的一刻，形式是自由的，內(nèi)容是多樣的，本質(zhì)則是孩子天性的自然流露。

隨著下課鈴響，我探頭一看教室門口，學生歡笑著蜂擁而出，之后才是老師篤定地走出教室。我發(fā)現(xiàn)跑在最前面的，幾乎都是手握乒乓球拍的，這也難怪，課間只有十分鐘啊，太珍貴了。沒有球拍的當然也不會浪費它。難得的時間縫隙里，男孩子們?nèi)宄扇旱亩啵阃莆肄?，逮住機會“啪”地拍一下同伴，“嗖”地轉(zhuǎn)身逃開。于是，一場追逐戰(zhàn)伴隨歡叫聲就此拉開，有時人影從我身旁一晃，卷過一陣風，壓根兒看不清是誰，令人嘆服！

隨著時間流逝，我常常會被他們的撒歡感染，索性打開門，推開窗。瞧，那不同年齡、不同性別的孩子們課間撒歡還是有些不一樣的。低年級的學生大部分是男女生一起玩耍，他們眼里心里只有同學同伴，沒有男女之別。操場上，一二年級學生“勾肩搭背”、捏臉揉發(fā)的比比皆是。看看拐角處，正有一個估摸一年級的小女生在給一個小男生系鞋帶，一臉專注的樣子甚是可愛，那胖乎乎的小手還不忘幫忙撣撣衣褲上的灰塵，完畢拉起手一同跑開了。高年級的姑娘們基本是三三兩兩一起，面對面或頭挨著頭，低聲說笑著什么，明亮的眼睛還不時瞟一瞟四周，似是擔心有人窺探了她們的小秘密、小隱私。平時上個廁所也要約上伙伴，陪伴者當然也心甘情愿。

如今，我課余時間索性離開辦公室，匯入靈動、歡樂的操場，或走或站、或參與或交談……不知不覺沉浸其中，樂哉！這是孩童的天真、天性，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他是誰，恐怕都會這樣，不免讓自己從中看到自己曾經(jīng)的影子。

猶記那時自己在操場（我們讀小學時沒有樓房）瘋跑，永遠不知疲倦，甚至有被扯掉衣扣、撕破扣眼的經(jīng)歷；撿個石頭或樹枝，在寬大泛著泥土氣息的操場畫上四四方方的“城”，四周外沿為“城墻”，“城墻”與“房屋”中間畫出一米見方的“環(huán)城小巷”，人只能在巷中跑動。城墻外的人隨時可以將城中小巷里的人拉出來，就意味著贏得勝利。為避免失敗，里面的人需要想盡辦法跑動或躲避，往往幾分鐘下來就汗如雨下。墻外的人毫不留情，一旦拉住衣角便使勁拽，對抗之下最遭殃的當然是衣服。記憶中那時衣褲基本是家做的棉布，常常是衣扣不知何處去，扣眼已過穩(wěn)固期。

放學后沒到天黑，小伙伴們幾乎不回家，經(jīng)常是聽到不知誰家大人在喊“吃飯咯”，我們才磨磨蹭蹭地直起身板跑回各家。也正是在這樣的嬉戲中，我們認識了那些黝黑的泥土、芬芳的花木、叫不出名的綠植、爬行的蟲蟻……大自然中有無限的美好，踏在泥土之上如此般安心、舒適。

遐想中，忽地不知從何處悠然飄出羅大佑的經(jīng)典歌曲“：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操場邊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師的粉筆，還在拼命嘰嘰喳喳寫個不停，等待著下課等待著放學，等待游戲的童年……”

輕松歡快的旋律，無憂無慮的生活畫面又徐徐拉開：那些美妙、無慮的日子，喧鬧的嘈雜聲曾那樣充斥著彼此的耳膜。操場上，你笑到脫力的表情，我笑彎眉眼的可愛，如今再見這些歡悅的身姿，是否也會打動你心底珍藏的純真，在一簾風絮中繾綣成詩，讓人忘卻了霜染楓林是在哪一季！

來源：本報消息

值班編校：羅晶晶、徐貴保

值班主任：齊菲斐

值班編委：鄒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