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舅舅家來了一個南方人，一看就挺有錢的，穿的溜光水滑的。

據(jù)說，是我舅舅的老同學(xué)，也是舅舅當(dāng)年當(dāng)兵的老戰(zhàn)友。

這個人摳門的很。來我舅舅家什么也沒帶，就帶了一把牙刷，一個毛巾，在我舅舅家住了整整兩個月。

此人叫王富貴，一個南方人起了一個北方人的名字。

王富貴，身材干癟，瘦瘦的，兩個手指被香煙熏得蠟黃，臉色焦黃，像吸了大煙一樣。

此人住在我舅舅家，什么也不買，一分錢也不花。

王富貴愛吃紅燒肉。

那個年代東北農(nóng)村，吃豬肉是一種奢侈，但是我舅舅毫不吝嗇，節(jié)衣縮食，平均每個禮拜都給他做紅燒肉。

平時，王富貴就和我舅舅神神秘秘的上了后山，半天才回來。

村里人都問這個人來干啥。舅舅說，他老戰(zhàn)友來耍。

村里人都看不慣了，這個南方人在我舅舅家住了兩個月，摳摳索索的，什么也不買，就是我舅舅花錢。

舅舅轉(zhuǎn)業(yè)后，由于身體原因，回到村子里種地。

而那個老同學(xué)據(jù)說在廣州做生意，收入不菲，還帶著嗶嗶機(jī)，大哥大。

都說越有錢，越摳門，真的是這樣。

那時候是夏天，村里來賣雪糕的，他也不花錢給我買個雪糕吃。

總之，他就是一分錢不花。

那時候，我們村的小賣部的好吃的都被我舅舅買光了，罐頭，桃酥，奶粉……都被王富貴給造了。

氣死我了。

我真恨這個人，一分錢不花，在我舅舅家大吃大喝之后，就和我舅舅出去遛彎，后山，挨著村子轉(zhuǎn)悠。

兩個月之后，王富貴終于走了，臨走，他可能覺得有點不太好意思。

他翻了翻皮包，在他皮包的旮旯里，掏出了兩包無花果，送給我。

70年代出生的人，可能都知道無花果這種零食，一袋子一毛錢，兩袋子也就兩毛錢。

這個人在我舅舅家，整整住了兩個月，我舅舅至少花了好幾百。

他居然臨走就給我兩包幾毛錢的無花果。

據(jù)說此人在南方做生意很有錢，有車有房的那種。

那可是90年代。

王富貴走了以后，舅舅家坐吃山空。村里人都說我舅舅啥，被南方人給忽悠了。

而我舅媽還因為這件事，氣的回了娘家。

舅舅一聲不吭，蹲在門檻子上抽煙。

沒有幾個月，舅舅收到了一封電報，那天村長走了以后，舅舅抱著那封電報，在院子里哭嚎了半宿。

舅媽說，那個來咱家蹭吃蹭喝的人死了。

舅媽說，咱家再也不會……

若干年后，我在哈爾濱上大學(xué)。

舅舅來看我，請我吃飯，舅舅帶了一個女孩，和我一般大。

舅舅說，這個女孩也在哈爾濱上大學(xué)，要我有時間照顧她一下。

我問她是誰，舅舅笑而不答。

把女孩子送走了，舅舅說，這個女孩子就是我小時候，來咱家蹭飯的那種戰(zhàn)友的女兒。

原來舅舅的戰(zhàn)友王富貴，當(dāng)年來我家，他得了癌癥，那是他人生中最后的日子。

舅舅說，王富貴是個特仗義的人，知道自己活著的日子不多了。

就來特意來東北看望他當(dāng)年的老戰(zhàn)友。

王富貴妻子早逝，就剩下唯一的女孩，他把女兒寄養(yǎng)在自己的姐姐家。

然后帶著自己所有的積蓄，來東北，把這些錢分給當(dāng)年他的戰(zhàn)友們。

王富貴說，戰(zhàn)友大多數(shù)混的不好，有的身體殘疾，有的收入微薄，有的陷入絕境。

我舅舅腿腳不好，是個殘疾，王富貴很是惦記。

于是，王富貴來東北，在我舅舅家住了兩個月，讓我舅舅拉著他，去找那些當(dāng)年的戰(zhàn)友。

王富貴說，他要在活著的時候散盡家財，錢帶進(jìn)棺材沒有意義，不如幫幫老戰(zhàn)友。

至今，我還清晰的記著王富貴帶著一個黑色皮包，里面啥也沒有，就一把牙刷，一個毛巾，還有幾包糊弄小孩子的無花果，其他什么也沒有。

而舅舅說，王富貴這個人吝嗇的很，摳門，活著的時候一分錢也舍不得花。

而臨死的時候，卻把自己辛辛苦苦攢的幾萬塊都分給了老戰(zhàn)友。

之后幾乎每年，我舅舅和他的幾個老戰(zhàn)友都會來哈爾濱，請那個小女孩吃飯。

吃飯還特意叫著我。

每每這幫老戰(zhàn)友喝多了的時候，就會提起王富貴的摳門，王富貴的仗義。

而那個女孩子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吃米飯，不敢抬頭。

眼里霹靂啦啦的砸進(jìn)飯碗里。

我真的好心酸。聽舅舅說，王富貴生前一件新衣服都不舍得給自己女兒買。

去世前，卻把錢都給家庭困得的戰(zhàn)友們分了。

那個晚上，舅舅和幾個老戰(zhàn)友喝多了，走著送我和那個女孩回學(xué)校。

走著，走著，舅舅和幾個叔叔忽然蹲下來，相互摟抱著嚎啕大哭，哭的想小孩子一樣。

富貴，要不是你的錢，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