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號創(chuàng)作者激勵計劃#

胡林翼起身，繞過桌案，走到左宗棠身邊，扶住他的手臂，臉上帶著一絲洞悉世情的苦笑。

“季高兄平白無故蒙受這等冤屈，當真是令人扼腕?！彼h一轉(zhuǎn)，眼中帶著一絲促狹，“我有一事，想向兄臺求證。這長沙城內(nèi)外，乃至京師官場，近來都流傳著一個說法，說那日公堂之上，兄臺不僅怒斥樊燮，還飛起一腳，踢了那廝，更厲聲叱罵‘王八蛋，滾出去’，此等快意恩仇之舉，聽得人熱血沸騰，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胡林翼目光灼灼，帶著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左宗棠聞言，臉上的怒容一滯，隨即轉(zhuǎn)為一種哭笑不得的鄭重。他站直身體，整理了一下衣冠，正色道：“潤芝，此等市井流言，以訛傳訛，斷不可信。我左宗棠雖性如烈火，疾惡如仇，但也是讀過圣賢書、中過舉人功名的士子。公堂之上，眾目睽睽，面對朝廷二品大員，縱使對方有千般不是，我又怎能做出如此有失體統(tǒng)、粗魯無禮的舉動？這絕非我左宗棠所為。必是樊燮之流為污我清名而編造的謊言，或是無知小民臆測附會之辭?！?/p>

“好，好，我信?！?胡林翼連連點頭，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我深知季高兄為人，剛直不阿是真，但絕非魯莽無智之輩。你的人品氣節(jié)，我胡林翼豈有不信之理？”

他扶著左宗棠重新坐下，自己也回到座位，神色卻再次變得極其嚴肅，“兄臺，這些是你親身經(jīng)歷之事，個中滋味，自然刻骨銘心，一清二楚。但還有些事情，是發(fā)生在你視線之外、甚至是你完全不知曉的暗涌。這些，恐怕比那樊燮的咆哮公堂，更為兇險。”

“哦？”左宗棠臉上的怒氣迅速被驚訝和凝重取代，他敏銳地捕捉到胡林翼話中的分量，“還有什么內(nèi)幕？莫非官文又使了什么陰毒手段？”

“非是尋常內(nèi)幕?！?胡林翼緩緩搖頭，身體前傾，聲音壓得更低，每個字都清晰而沉重，“在官文、樊燮的控告奏章遞到御前之后，皇上……咸豐爺，初聞此事，龍顏震怒。深以為幕僚干政、凌辱大員乃動搖國本之大忌，震怒之下，曾下過一道密旨?！?/p>

他直視著左宗棠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旨意言：‘左某如有不法情事，即行就地正法’?！?/p>

左宗棠

帳內(nèi)瞬間死寂。連炭火燃燒的噼啪聲都清晰可聞。陶桄在一旁聽得臉色煞白，手心里全是冷汗。

胡林翼的聲音帶著后怕：“季高兄，彼時彼刻，你項上的人頭，當真是懸于一線，危如累卵，那密旨若被某些有心之人利用，或調(diào)查之人存心構(gòu)陷，只需坐實些許‘不法情事’，兄臺便……唉！”

他重重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已不言而喻。

左宗棠的臉色在瞬間變幻，震驚、后怕、隨即化為一種近乎悲壯的凜然。

他猛地一揚頭，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哼哼，‘就地正法’？好一個‘就地正法’。我左宗棠難道是貪生怕死之徒？”

“季高兄，切莫如此意氣之言！”胡林翼立刻打斷他，語氣急切而懇切，“你胸藏經(jīng)天緯地之才，心懷匡扶社稷、拯濟蒼生之志。若因這等宵小構(gòu)陷的‘芝麻小事’而栽了跟頭，甚至丟了性命，豈止是你個人之痛，更是國家之失，是天下蒼生之不幸！太不值得了！太冤枉了！”

胡林翼的語氣轉(zhuǎn)為一種溫暖的堅定：“總之，兄臺你要牢牢記住，自你蒙冤離湘之日起，從朝廷中樞到地方疆吏，有許多正直之士，在為你奔走呼號，殫精竭慮，想盡一切辦法，要助你脫離這險惡之境?！?/p>

他詳細道來：“地方上，駱秉章駱公頂著官文總督的巨大壓力，數(shù)次上奏，為你辯白，詳述你佐理湖南軍政之功績，駁斥樊燮誣告之荒謬，力證你絕無‘劣幕’之行、‘干政’之實。若非駱公在湖南根基深厚，且其奏章言之有據(jù)，情詞懇切，兄臺在湖南之時，恐怕就已險象環(huán)生。”

“朝廷里，” 胡林翼眼中閃爍著光芒，“我們的摯友，湘陰才子郭嵩燾四處奔走，求告于朝中清流、同僚故舊。更關(guān)鍵的是，他說服了在南書房地位頗高的同僚——潘祖蔭潘大人?！?/p>

郭嵩燾

胡林翼加重了語氣：“潘大人深明大義，感佩兄臺之才與冤屈，慨然應允。他頂著壓力，數(shù)次向皇上密奏，力陳兄臺于湖南之不可或缺，為你剖白洗冤。其中一道奏折中，有一句話，如黃鐘大呂，直擊圣心?！?他深吸一口氣，清晰地復述道：“‘天下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

“天下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 左宗棠喃喃地重復著這十四個字，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從心底最深處洶涌而出，瞬間沖散了積郁已久的寒冰與憤懣。他萬萬沒想到，在素昧平生的潘祖蔭眼中，自己竟有如此分量。這份知遇之恩，這份在危難之際的仗義執(zhí)言，令他喉頭哽咽，眼眶微熱。他暗自發(fā)誓：此恩此情，永志不忘。他日若得昭雪，必當親赴京師，登門拜謝潘大人，與之傾心長談，以酬知己。

胡林翼繼續(xù)道：“不僅如此！潘祖蔭大人還深知此事背后盤根錯節(jié)，單憑清流之言恐難撼動。他便又鼓動了如今在軍機處位高權(quán)重、深得皇上信任的肅順肅中堂！請肅中堂在合適的時機，覷見皇上之際，為兄臺美言幾句。肅中堂為人雖然頗有爭議，但其見識魄力非常人可比，且素來重視實干之才。有他在御前說話，分量自是非同小可。”

胡林翼

胡林翼總結(jié)道：“從目前各方反饋的形勢來看，兄臺，你固然還未完全脫離險境，官文等人仍在暗中使力，皇上心中的芥蒂也未必全消。但是！”他語氣一轉(zhuǎn)，充滿希望，“情況也絕非你想象的那般糟糕透頂，毫無轉(zhuǎn)圜余地！駱公、郭嵩燾、潘祖蔭、肅中堂，還有我……我們都在為你盡力周旋。圣心雖怒，然亦在權(quán)衡。兄臺務必要穩(wěn)住心神，靜待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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