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瀾先生（1969年留影）及其編著的《中國通史簡編》（民國三十六年初版）

中國歷史上的幾個問題

范文瀾

這是形勢逼人，不得不來。沒有什么可講的。到高級黨校來要準備點東西，可是準備不出來。今天大家乘興而來，恐怕要敗興而去。這事情我要負責，你們也要負點責任，我沒有什么可講的，你們要浪費時間來聽。

我沒有什么可講的，原因是這幾年身體不大好，想集中時間把計劃的工作完成，這是比較瑣碎的。寫唐宋五代詩詞部分，每個人的詩集都得讀，提到的人不少，每個人的集子讀一讀就很費事。不讀怎么能給評語呢，這是非讀不行的。讀了以后就知道誰的集子怎樣?，F(xiàn)在集中力量看那個東西，在大的方面，比較普遍的方面，功夫用的很少。講某個人的詩怎樣，沒有意思，比較大的題目準備不出來，這幾年沒在這方面下功夫。既然要講，就講幾個問題吧。

現(xiàn)在講歷史上的民族問題。

搞歷史的時候，差不多到處碰到這個問題。從中國有歷史記載說起，講民族的話就很多，華夏族不過是其中一部分，其余是各種非華夏族。春秋時所謂蠻、夷、戎、狄，并不像秦漢以后，是在外邊的，而是在中原黃河流域，和華夏族一起住著。王城洛陽是東周建都的地方。

衛(wèi)是商朝遺址，算是中國地方，當時黃河以北叫中國。商朝建都在衛(wèi)附近，汲縣一帶，就是趙國，后來就封衛(wèi)國，在衛(wèi)國城墻可以看到成周。蠻夷戎狄就是非華夏族，和華夏族是混在一起的。在春秋時候斗爭很多，到戰(zhàn)國時候，大體上華夏族在黃河流域，基本上統(tǒng)一了，只有一個華夏族。其余有各式各樣的族，差不多都融合在一起了。到秦朝就筑長城，和匈奴分開了。匈奴在長城以北，長城以南算秦朝。

范文瀾，蔡美彪等著：《中國通史》（第一冊），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98頁

當時在西南也有很多非華夏族，就是十四族了。特別在兩漢時，漢武帝同匈奴打仗，很多西北的民族遷到內(nèi)地來，比如匈奴、氐、羌、鮮卑、羯、烏桓都同漢族接觸。在西南方面就是西南夷，現(xiàn)在的四川、云南、貴州、湖南、浙江、福建、兩廣，華夏族勢力很小，西南夷是個總的名稱，里面有很多民族，雜居在一起。到南北朝結(jié)束，隋統(tǒng)一黃河流域，民族有很大的融合，所有在歷史上看到的民族，到隋朝差不多都融化掉了，鮮卑也融在漢族里。大概有這樣的情況：統(tǒng)治漢族的少數(shù)民族，他統(tǒng)治過漢族的，融化的速度就快，被統(tǒng)治的少數(shù)民族，同漢族融化的速度就比較慢。原因是什么呢？漢族文化比較高，經(jīng)濟水平比較高，要統(tǒng)治漢族，就不能不把自己提高。它又不能超過漢族，跟漢族一樣，文化相同，經(jīng)濟沒有什么區(qū)別，就融合掉了。被統(tǒng)治的有抵抗的力量，因為不需向統(tǒng)治十四族人民那樣要學漢族的，融化就比較慢。馬克思說，野蠻的征服者，總是被他們征服的較高的民族所征服。

漢族的經(jīng)濟文化比附近的少數(shù)民族都高，人數(shù)也多，文化水平也高。從歷史上看起來，好像民族融化是個大熔爐，只要來了就融化了，沒有比漢族大的民族了，是個六億多的民族。所以能這樣大，就是因為幾千年來不斷吸收附近各種民族。所以馬克思說，這是歷史的永恒規(guī)律。從過去的歷史看來，這恐怕是永恒的。文化水平高，經(jīng)濟水平高，就能吸收其他民族。將來到共產(chǎn)主義社會，國家的界限沒有了，民族的界限也融化掉了，到底怎樣融化不知道。經(jīng)濟高的、文化高的，吸收比較落后的民族，它的吸收力強一些。

中國在南北朝時的北朝，五胡（氐、匈奴、羌、羯、鮮卑）建立了十六國，因為他們是統(tǒng)治民族，西北邊境外的民族大量進來，來統(tǒng)治黃河流域的漢族。在南北朝結(jié)束的時候，所有進到中原來的民族，大體上都溶化了，比如匈奴，在南北朝結(jié)束的時候還有幾個姓，人都完全和漢人一樣。比如呼延，《水滸》里姓呼延的就是匈奴的貴姓。南北朝十六國北朝下來，大量西北民族都溶化了，使?jié)h人增加很大的新因素。

東晉十六國時期全圖 （譚其驤主編：《中國歷史地圖集》第4冊，中國地圖出版社，1982年，3—4）

歷史上有名的唐朝皇帝姓李，他自己說是隴西李氏，并說自己是老子李耳的子孫，所以他把道教捧起來，佛教壓下去，結(jié)果道佛就發(fā)生矛盾。有一次唐太宗讓道教和佛教辯論，有個有名的和尚叫法靈，跟唐太宗說，他的說法多少有些根據(jù)，他說：你的李不是隴西李氏，你是拓拔達阇氏，達阇就是漢語的李，你的李是鮮卑的達阇，不是隴西的李?，F(xiàn)在你要否認自己是鮮卑人，而說是隴西的李是不對的。唐太宗大怒，但也沒法子否認不是鮮卑人。他說，你們佛經(jīng)說，念觀音菩薩，刀放在頭上頭可以不掉下來，現(xiàn)在我給你七天功夫，你念七天菩薩，我用刀試試你的頭會不會掉下來。他知道念菩薩沒用，但他很聰明。到了第七天，唐太宗派人問他，他說：我沒念觀音菩薩，我念皇帝陛下，因為你太好了，就是觀音菩薩，念了你，頭就可以不掉。唐太宗就沒殺他。唐太宗崇信道教故意打擊佛教，但沒有辦法否認這點。和他們結(jié)婚的都是鮮卑貴族，他的李實際上是鮮卑人的李，他的母親竇氏是鮮卑的貴族，他夫人長孫氏是鮮卑貴族。唐朝姓李的不一定是漢族，這我們不管他，既然文化是和漢族一樣的，就是漢族皇帝。用不著說：你是鮮卑人，不是漢族。

漢族本身從來就是把附近多種民族溶化進來，擴充自己，而變得越來越大。唐朝的疆域在歷代是很大的，比元朝小一點，比以前各朝大的多。他設了很多羈縻州在蔥嶺以西，中亞細亞一帶設了很多羈縻州，來自羈縻州的人，都算是唐朝人?？梢宰杂傻絻?nèi)地，自由出入，要住就住，要走就走，這也算唐朝國家內(nèi)部的一個地方。

隋朝末年黃河流域人口損失很大，所以唐朝把邊塞附近民族像突厥、奚、契丹等都吸收進來，住在華北大平原，一方面叫他們種田，一方面當兵。他們到內(nèi)地以后，慢慢變成漢人了，慢慢融化掉了。唐玄宗的時候，開元末年到天寶年間，統(tǒng)治腐敗到極點，引起安史之亂，這個叛亂打得很厲害。安祿山是個雜胡，是突厥種族和什么東西合起來的雜胡。史思明也是胡人，他手下的兵大部分也是胡人。因為當時漢人不大會騎馬，胡人騎馬騎的好，騎兵一沖就像坦克一樣，很厲害，把敵人一下就沖垮了。漢人當步兵，胡人當馬兵，從唐到五代是所謂“善于騎”。在華北大平原，外邊來的民族太多，安史之亂是有社會基礎的，有一批人擁護他，到五代宋以前都是這個情況。但保護唐朝的也是這樣，像軍事首領李光弼，是契丹人。當時唐朝姓李的很多是外國人，到唐朝來賜給他一個姓，就變成唐朝人。當時，一方面安祿山、史思明在河北、山西一帶進行割據(jù)戰(zhàn)爭，一方面保護唐朝進行統(tǒng)一的戰(zhàn)爭，也是非漢族人。經(jīng)過這個大斗爭以后，慢慢就融化了。到唐朝末年，五代，突厥、回紇等從西邊很多國家來的人都融化在漢族里了。到五代，沙陀是突厥的一個部落，五代中有三代（后漢劉知遠、后唐李克用、后晉石敬瑭）是沙陀人建立的。經(jīng)過統(tǒng)治漢族以后，自己就融化掉了。

我們從唐、五代看來，一次一次吸收附近的民族，起初是吸收他們進來，進來以后矛盾，結(jié)果就融化了。到宋的時候，基本上是漢族建立的國家了。契丹的遼、女真的金以及西夏，是與宋同時存在的。西夏黨項是羌的一種，還有南詔后來變成大理，那里彝族南詔是黑彝，大理是白彝。契丹在中國北邊，連北京也包括在內(nèi)，在燕云十六州一帶。女真把黃河流域統(tǒng)一了，黨項在統(tǒng)治寧夏、山西、陜北一帶，南詔、大理就是云南一帶。他們統(tǒng)治了局部的漢族土地，但同時融化在漢族里。

經(jīng)濟、文化比較低的民族融化到比較高的民族里，這是個進步的性質(zhì)，我們用不著避免這點，這是進步的。它從低的變成高的，就融化了，這是好事情。

莫高窟中唐第158窟北壁涅檠經(jīng)變的各國《帝王舉哀圖》

從漢族說起來，我們的祖宗多得很。黃帝是祖宗，祖宗太多了，進到中國的任何民族都是我們的祖宗，我們是很多民族的融合體。任何一個民族的祖先，都可以說是漢族祖先的一部分。祖先里有一部分是當時的統(tǒng)治者，有一部分是被統(tǒng)治的人民群眾。一個民族以著名的首領作祖先，難道只有他有子孫，別人就沒有子孫嗎？假如我們姓范的，我們懷疑姓范的都是范仲淹的子孫，從家譜上說起來我也是范仲淹的子孫，但當時姓范的人很多，怎么別人就沒有子孫，都變成范仲淹的子孫？因為他的名大，慢慢就都變成他的子孫了。宋朝末年的陸秀夫是個忠臣，陸家家譜說他是陸游的曾孫，可是后人找到了另外的材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說陸秀夫是江蘇鹽城縣的人，與浙江山陰的陸放翁沒有關系?？墒且搓懶惴蚣易V，說他是陸游子孫就沒有問題。好像只有他有子孫，別人沒有子孫，是與事實不符的。

我們講少數(shù)民族問題，往往對這個民族的大人物不敢隨便說話。比如對成吉思汗，說點不好聽的話，蒙族同志聽了不高興，說罵了我的祖先了。是不是所有的蒙族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因為他是有名的代表人物。每個民族里的人都有子孫傳下來，并不是只有一個人有子孫。

中國歷史上沒有一個時候能脫離民族斗爭，講古代史，民族問題是個普遍可以碰到的問題。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不是打進來，就是打出去。有幾種民族和漢族溶化了，沒有為他抱不平的。對匈奴怎么說都可以，沒有人說，我是匈奴的子孫。姓呼延的是少數(shù)，也不會說什么話。但對還存在的民族，如蒙族、滿族、回紇、吐蕃（西藏），就不大好說話。

我們看元朝。蒙古原來是分散的，一家?guī)讉€兄弟，兄弟不和，成吉思汗吃過很大苦頭，慢慢力量大起來，把蒙族統(tǒng)一起來。統(tǒng)一以后就不得了。成吉思汗統(tǒng)一蒙古，變成很大的力量，這在歷史上是很大的進步，在蒙族發(fā)展史上有很大的成績，沒有這個統(tǒng)一就不能發(fā)展。《新唐書》已經(jīng)看到這點，把蒙族說成是蒙兀室韋，蒙兀室韋是非常強悍，但是分散的，如果統(tǒng)一起來，就不得了?！缎绿茣泛苡幸娊?。我們首先承認成吉思汗有統(tǒng)一蒙古的大功勞，以后他的力量擴展開來。這有不同的反映，有的贊成，有的反對，今天提出來反對的可以把理由提出來。

元時期全圖（二） （譚其驤主編：《中國歷史地圖集》第7冊，中國地圖出版社，1982年，5—6）

現(xiàn)在編蒙古史把古代蒙古史部分編的很少，原因是怕擴張二字，要避免，少說話為是。中國封建時代，力量大了要擴張，蒙古的力量大了要擴張，這是很自然的。社會主義不要武力擴張，不要侵略人家，也不讓人家侵略。但馬列主義是要把全世界解放出來的，要把真理擴張到全世界。封建制度有力量就往外邊打，蒙古是原始社會剛結(jié)束、奴隸社會剛開始，那時把戰(zhàn)爭看作勞動生產(chǎn)形式之一，打仗后俘虜了人，可以當奴隸，就可以生產(chǎn)，所以一直往西邊打到了歐洲。這對他有好處，可以得到很多東西。元太宗窩闊臺的時候以拔都為統(tǒng)帥，把所有的力量用出來，把貴族的大兒子都征去打仗。他們本想把歐洲都打下來，但是打到一個地方，得到元太宗死的消息，統(tǒng)帥就回來參加做皇帝的選舉，就停下來了。打仗有好處，就打出去。本來金是想壓迫它的，利用和蒙古有仇的部落保護邊塞。女真同蒙古是有仇的，蒙古是金的朝貢國，是金的屬國。

所以不要怕擴張，當時力量大的就要擴張，等于人長個大胖子，很好，但要吃東西，不然怎么能胖起來？要吃豬肉、牛肉、羊肉。蒙古的消化力量強，今天吃這一塊，明天吃那一塊，越吃越大，吃到歐洲去了，就把金滅掉了，把南宋滅掉了，把西夏、大理滅掉了。這對中國有什么不好？本來是四分五裂的，金占黃河流域，西夏占西北寧夏、陜北一帶，南宋占長江流域，蒙古都給統(tǒng)一起來。云南從天寶十四年獨立，一直到南宋末年，元朝才把它統(tǒng)一起來，變成中國的一部分。這有什么壞處？沒有壞處。有力量就要擴張，我們用不著怕擴張主義這個名字，就不說關于元朝的話了。列寧說，不能說凡是合并異國家的領土便都是吞并。它雖然不長久，但建立了這么大的帝國。中國和歐洲原來沒有很好的交通過，這時和亞洲、歐洲都有了交通。《馬可波羅游記》介紹了中國的情形到了歐洲去，結(jié)果歐洲人想到中國來，后來發(fā)現(xiàn)美洲，這是個偉大的地理發(fā)現(xiàn)，美洲發(fā)現(xiàn)以后，歐洲的資本主義大大發(fā)展了。蒙古西征在歐洲建立了很大的欽察汗國等，把印度打下來了。莫臥兒帝國，資本主義殖民地是另一種性質(zhì)。封建時代能建立這么大的帝國的，只有蒙古人做過這樣的事。結(jié)果亞洲同歐洲的交通開始了，促進資本主義發(fā)展，促進社會向前發(fā)展，這是歷史上很大的事。不能因為它進行的戰(zhàn)爭很殘酷（不能否認破壞性），就把大的好處忘記了，這就不對了。

從前遇到蘇聯(lián)搞歷史的人，對蒙古的印象很壞，說破壞得太厲害。蒙古人民共和國寫歷史也有點縮手縮腳，對成吉思汗，對這樣大的人物不敢多寫。蒙古代表團來中國談到這個問題，我提出暫且不管這個，成吉思汗能統(tǒng)一蒙古，建立這么大的國家，應該肯定他，蒙古是中華民族的一個部分，是漢族的兄弟民族之一，他們祖先做的光彩的事情，也是漢族的光彩。他曾經(jīng)打過漢族，要看他怎樣打。當時黃河流域的金和長江流域的南宋腐敗到極點，西北方面的西夏、云南的大理也很腐敗，他們自己也支持不下去了，蒙古一下子就把他們弄掉了。他們早就該打倒，在蒙古沒來的時候，他們內(nèi)部就有矛盾，蒙古起來以后，把他們打掉了，那是很自然的。

中國古代有句話，是講國與國之間的關系的：自己不好，人家欺負你，就沒辦法，人家就得滅亡你。蒙古和金是什么關系？有人說蒙古是金的屬國，這個關系很微弱，他們還是國與國之間的關系。自己不行，人家就要打你，這不算侵略，強的國家就要打弱的國家。金起初壓迫蒙古，現(xiàn)在蒙古反對他的壓迫，金以前對付他，是把南北二百里長幾千里地方搶燒一空，使他們來了沒東西吃?？墒撬约翰粻帤?，有什么辦法。金、宋應該給蒙古滅掉，無所謂侵略，自己站不住腳嘛。

當時反抗蒙古的英雄，像文天祥，是不是要否定呢？文天祥還是民族英雄。統(tǒng)治階級還有點抵抗的力量，抵抗的首領是統(tǒng)治階級的人，但也是靠人民群眾的力量的。人民群眾以他為代表，來反對打進來的人。

文天祥像

現(xiàn)在不必強調(diào)他是侵略，南宋腐敗到這樣，必然要滅亡，蒙古的力量大，就要滅亡你?，F(xiàn)在說蒙古侵略漢族，蒙族的同志就不大高興，你說滿清滅掉明朝，滿族的同志就不大高興。明朝末年也是很腐敗的，滿族當然要滅掉他。明朝腐敗到連保護國土的力量都沒有，當然應該滅掉，清朝有力量，就要滅掉他。不要說是侵略。史可法反抗，還是要說他是民族英雄。因為統(tǒng)治階級還有個勁兒爭個氣，能抵抗的還要歌頌。但并不因為肯定他就說滿族是侵略。抵抗的還承認是民族英雄，有民族氣節(jié)。明朝腐朽不堪非滅亡不行，李自成把他滅掉以后，吳三桂和滿清結(jié)合把農(nóng)民軍打下去。力量大的就消滅腐敗的。國與國之間誰的力量弱就把誰消滅，不能說成是侵略。

現(xiàn)在講王朝體系問題。

這也是現(xiàn)在很時髦的問題。有的人要把王朝體系打破，我不贊成。王朝體系打不破，也沒法子打破。郭老在《文史論點》中有一篇《關于目前歷史研究中的幾個問題》中，談到了打破王朝體系問題。郭老講得很清楚、很好。王朝體系是可以存在的，歷史上有王朝是抹不掉的，因為本來有這個東西。郭老講得很清楚，我再講就是畫蛇添足了。不過歷史學界這種說法搞了好幾年，一下子變不過來，所以再講一講，多講幾次也許可以把打破論沖淡一下。

王朝體系是自然存在的，要抹也抹不掉的，而且我們可以利用它來研究歷史，還是很方便的。

第一，一個朝代有一個朝代的特點。封建社會生產(chǎn)力發(fā)展得很緩慢，變化比較少，幾百年間，好像沒有什么變化。所以開始建立一個朝代，要繼承以前朝代的東西?？匆郧俺鸀槭裁礈缤?，加些新的東西，就變成這個朝代的特點。拿漢朝來說，漢高祖本來也算是農(nóng)民起義的，他的夫人呂氏，他的兒子都在家里種地，他自己是個最小的小官——亭長，管十里地。他是統(tǒng)治階級的一員，也是最低級的統(tǒng)治階級。后來陳勝、吳廣起義以后，他膽子大，旁人不敢出頭他出頭了，變成了沛公，作了沛縣縣長。他的班子都是沛縣的，像蕭何等人。班子越來越大，把秦朝打下來，變成了一個朝代。他繼承了秦朝很嚴密的東西。蕭何訂法律，修改了一下，基本上還是秦朝的，官制也是秦朝的，修改了一下，加了一點新東西。比如秦朝時焚書坑儒，漢高祖覺得焚書坑儒得罪了知識分子，知識分子都反對秦，如孔子之孫孔鮒都參加了農(nóng)民起義，所以漢高祖到曲阜的時候，就去拜孔子，意思就是穩(wěn)定知識分子。秦朝焚書坑儒，到了漢高祖就改變了，他死后，在惠帝的時候，把禁止拿書的法律取消了（秦時拿書的要殺頭）。漢朝從這開始，利用孔子，利用儒家，來裝飾門面。實際上法律還是嚴格的。秦朝有這樣一條法律，三個人不能在一起喝酒，到漢朝還是這樣，這是秦朝的法律。他看到秦朝滅亡的原因，創(chuàng)立一些新的制度。

漢朝的賦稅表面上很輕，30份取1份?；实蹖Φ刂魇斩惾种?，實際上地主得了好處，農(nóng)民要交十分之五，而地主給國家三十分之一。到東漢的時候，等于沒有，國家要另外想辦法。

漢朝的制度一部分是繼承秦朝的，一部分改變了，因為看到秦朝滅亡的原因。從漢高祖到曹操建立魏政權(quán)的時候，基本上沒有變化，差不多400年間，大體上是這么個情況。假如把漢朝取消，光說幾世紀到幾世紀，就很不清楚。漢朝有東漢、西漢，說朝代可以聯(lián)系很多事，這一段的經(jīng)濟情況、政治情況就知道了。

孔子說：“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這就是說變化很慢，一百世也可以知道?？鬃拥淖訉O到現(xiàn)在不到一百世，他怎么知道社會主義？

漢代畫像磚《農(nóng)耕圖》

有些朝代是其他民族統(tǒng)治漢族，必然有民族壓迫，任何一個時候都如此。五朝十六國的時候羯族是個很小的部落，建立了后趙，把漢人壓得很低，民族壓迫很厲害。元朝、清朝的民族壓迫很多。像北魏、遼、羌、元、清，是非漢族建立的朝代，有好多民族壓迫的事情。

壓迫的方式不同，清朝比較巧妙。在辛亥革命以前是一種看法，現(xiàn)在又是一種看法。辛亥革命以前有排滿主義，非打倒你不行，所以把滿族說得一蹋糊涂，現(xiàn)在心平氣和了。我們好多人當時也是反滿很厲害的?，F(xiàn)在知道滿族對中國歷史貢獻很大。從戰(zhàn)國開始就筑長城，防備外國侵入，秦的時候，把長城連接起來，抵抗匈奴。北魏、北齊費了100多萬人修長城，防止柔然入侵。到明朝費很大的功夫，把原來土筑的長城加了磚石。在那時，這是必要的。沒有這個東西，游牧民族就要跑進來，進行破壞，所以費很大的人力、物力筑長城?？墒堑搅饲宄筒挥瞄L城了，它的手段非常惡毒。蒙古從匈奴起，鮮卑、突厥、柔然、又是突厥，清朝把蒙古削弱了，用喇嘛教從思想上削弱它。一方面，有兩個兄弟的，要有一個當喇嘛，這樣人口越來越少。另一方面，用許多辦法懷柔，所以蒙古和清朝沒有軍事沖突，長城沒用了。修長城，人民的負擔很重，雖然清朝的辦法很惡毒，但對長城以南的人民還是有好處的。這個功勞算是大的。

中國是世界的大國之一，土地廣大，這方面清朝有很大的功勞。不是清朝，就沒有這么大的國家，明朝的地方很小。清朝把東北帶了進來，把遼東遼西帶進來，把蒙古、新疆、西藏帶進來。西藏在元朝就是中國的，到清朝確定下來。南邊把臺灣拿來了。清朝給我們搞了大家當。照明朝的底子就不是大國，應該承認清朝有貢獻。辛亥排滿，光強調(diào)揚州十日、嘉慶三屠，把好事忘了，這不公平。

頭代皇帝總是能干的，兒子差點，第三代要出毛病。一個大朝代，兒子、孫子都不錯。拿漢朝來說，漢高祖的兒子惠帝懦弱無能，呂后很能干。呂后死后，漢文帝、景帝是好的，漢武帝了不起，把匈奴戰(zhàn)勝，變成大朝代。唐朝唐太宗能干，唐高宗是昏君，武則天能干，唐中宗昏到極點，唐玄宗能干，到天寶就昏了。一好一昏，好的戰(zhàn)勝昏的，結(jié)果還是很好。清朝順治死后，康熙是了不起的，六七歲做皇帝，權(quán)力在大臣鰲拜手上，他搞了一批力量，15歲的時候一下子把大權(quán)拿過來，結(jié)果做了60年皇帝。好多好皇帝是壽短的，像北周武帝是很能干的，是鮮卑人，我很佩服他，和尚最怕他。他要消滅佛教，說佛教是最大的害蟲之一，把人民生產(chǎn)的東西消耗掉了。他是講道理，現(xiàn)在有本書專門記載當時的辯論，把和尚召集在大殿，和尚講，他就駁。和尚說：你死后要到阿鼻地獄。他說：只要對人民有好處，這沒有關系，我愿意去。結(jié)果和尚就還俗了。這是好皇帝，但他的壽太短，本來要到北方打突厥，在路上生病死了。還有五代周世宗柴榮，也是很能干的，他不死的話可以統(tǒng)一全國，可惜也是壽短，30多歲就死了?？滴踝髁?0年皇帝，活了70多歲，這在一般人不稀奇，可是皇帝就很難。他兒子雍正也很能干，但時間不長。乾隆又是個60年。一個朝代兩個60年這是偶然的，但對清朝變成大朝代，做了許多事情，是和他們壽長有關系的，壽短就不能這樣強大了。過去排滿，把清朝罵得一蹋糊涂，現(xiàn)在要改變，清朝對中國歷史有很大的貢獻。

康熙帝、雍正帝、乾隆帝像

從秦漢到清代，中國人口有四萬萬是從清朝開始的。宋朝一萬萬，往前只有幾千萬，漢朝六千萬就很多了，后來打仗，損失很多，到清朝就到了四萬萬?，F(xiàn)在作為大國的遺產(chǎn)，是清朝傳下來的，我們前面有個清朝，好處很大。

利用朝代的話，知道哪個朝代有什么特點，統(tǒng)一以后，可以聯(lián)想很多事情。那個朝代地方大，這個朝代地方小，那個朝代政治比較好，這個朝代政治比較壞。明朝的政治壞透了，我寧可做清朝人，在辛亥革命以前是不敢說這個話的。明朝昏君之昏到頂了，野蠻到頂了，好人沒有不吃虧的，在朝廷上就把官拖下去打廷杖，挨廷杖的都是好的，他們以此為榮。清朝沒有這一套。太監(jiān)魏忠賢是最厲害的，做壞事無以復加。我愿意作清朝人，因為明朝太壞。

講歷史時，能把一個朝代的歷史特點講一講，立刻可以聯(lián)系起來，立刻可以利用這點。

第二點，用朝代可以表達空間、時間。歐洲是幾世紀到幾世紀，中國不大習慣。比如漢、唐、元、清，這是大的朝代，是興旺的朝代，南北朝、南宋，這是小朝廷，是偏安的，宋、齊、梁、陳都是小朝代，三國、五代十國是分裂的局面。從夏、商、周三代起，一個接一個，把朝代熟悉一下有好處。知道大概的情況，中國歷史的輪廓就有了。

我們黨的負責同志說，以前讀書，開始就要背朝代，現(xiàn)在大學生背不下來。我問一個歷史系的大學生，他說能把中國朝代背下來的人不多。這就沒有辦法學歷史?！度纸?jīng)》上不到幾百字，就把中國朝代都說清楚了，歷史系大學生還沒有《三字經(jīng)》清楚。

所以朝代不能廢，廢了以后表面上是革命，把農(nóng)民起義來分階段。農(nóng)民起義是歷史的推動力，這是毫無問題的，但把朝代廢掉，用農(nóng)民起義來寫歷史就不好。有人主張寫二黃，一個是黃巾，一個是黃巢。黃巾起義以前一段，以后一段，黃巢起義以前一段，以后一段。二黃的運氣太好了。黃巢比赤眉進步一點，但也失敗了，到底起什么作用？表面上看，黃巾起義失敗了，地主武裝起來，鬧得一蹋糊涂，人都打光了。打出了三國，北方是曹操，四川是劉備，江東是孫權(quán)。東漢末年五千多萬人口，三國時北方只有二百多萬，統(tǒng)一于晉的時候，一共只有四百多萬。當然打仗是一個情況，還有得傳染病的，餓死的，死亡很多。建安七子，只有孔融是殺頭的，其余六個人都是得流行病（霍亂、傷寒）死的。張仲景寫《傷寒論》，為什么寫出這本書呢？因為他的家族有二百多口人，得傷寒病剩下十幾個人，把經(jīng)驗總結(jié)起來，寫了《傷寒論》。這是醫(yī)學上的很好的一部書。

張仲景著《傷寒論》

我們聽到三國，就可以想到當時的情況。我們的缺點應該補，外國是幾世紀到幾世紀，我們哪個朝代是什么時候到什么時候不知道，應該補。講到哪個朝代，就講什么時候到什么時候，就清楚了。我沒有這個習慣，記記就忘了，能這樣做，還是比較方便的。

用黃巾、黃巢起義來分歷史，我是反對的。農(nóng)民起義的結(jié)果，是人都死光了，國家分裂了。黃巢起義以后，來個五代、十國，好像農(nóng)民起義沒有推動社會進步，推出個三國來，推出個五代來。李自成怎樣呢？他的作用很大，但結(jié)果推出個滿族統(tǒng)治中國。有的主張用李自成表示資產(chǎn)階級產(chǎn)生。鴉片戰(zhàn)爭以前，中國就是封建社會，用不著把資本主義萌芽聯(lián)系上。萌芽有大有小，可以說資本主義萌芽在很早就有，明朝可能有這個萌芽，或某些地方有。把這和李自成起義聯(lián)系上不大好。

用朝代可以知道空間多大，時間多長。五代時一個朝代只有四年，而長的有三四百年的?？臻g、時間用朝代作符號是比較方便的。但要補上從公元幾世紀到幾世紀。

第三點，馬克思寫的《印度史編年稿》就沒有打破王朝體系。那次討論打破王朝體系時，我就拿這本書作根據(jù)。我和人民出版社的同志說，可以多印些，讓大家看看。馬克思根本沒有打破王朝體系，是按一個王朝一個王朝寫的。馬克思這個稿子是作為筆記，不準備發(fā)表的。他把重要的東西寫在里面，就是用王朝記年。大標題是“不列顛東印度公司入侵印度”，中間每個總督幾年到幾年，像王朝一樣。這是方便的。

《印度史編年稿》，人民出版社，1957年

當然歷史是人民的歷史，歷史的主人是勞動群眾，歷史是勞動群眾創(chuàng)造的。但勞動群眾是被統(tǒng)治的，統(tǒng)治階級把權(quán)拿去了，是統(tǒng)治階級在活動。漢朝是姓劉的來搞，唐朝是姓李的來搞，我們不能不承認。所以馬克思寫《印度史編年稿》的時候，著重寫農(nóng)民起義；賦稅制度也著重寫了，罵英國人為英國狗。在他的書里，一個朝代的國王是某人的兒子，某人兒子很多，為什么他繼承王位。當然變成帝王的家譜是要不得的。馬克思寫《印度史編年稿》并沒有打破王朝體系。

我們應該承認是馬克思小而又小的學生，是比芝麻還小的小學生，能不能比他更高明，更革命，連王朝都不要了？這是笑話，我們是學馬克思。

王朝體系可以利用，沒有打破的必要，而且打不破，抹不掉。我們利用它來學中國歷史是方便的。

的確有一部分同志主張打破王朝體系，說用農(nóng)民起義來分階段，把王朝一概取消，至少不放在明顯地位。我是反對的，我覺得可以利用，不必打破。

第三個大問題，不敢提帝王將相的名字。

歷史學界有個奇怪的現(xiàn)象，不敢寫帝王將相的名字，像唐太宗那樣重要的人物也不敢寫，說了唐太宗，就好像不革命了。這和唱戲不敢講梅蘭芳的名字一樣，光說唱洛神，梅蘭芳唱的洛神很好，別人唱的不一定好。沒有演員的名字，這個戲到底誰唱？列寧在《論國家》中有幾句話，他說：國家是分化出來的一種機關，一直由一批人從事管理或主要從事管理的人組成。人民是被統(tǒng)治者，統(tǒng)治者高高在上，成為國家的代表。歷史是人民組成的，但他居于統(tǒng)治地位，變成國家的代表。他做一件事，并沒取得人民的同意。做件好事，人民贊同，做件壞事，人民反對，急了的時候來個農(nóng)民起義，把他推翻，但在沒推翻以前，還是國家代表。國家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統(tǒng)治的機器。我們承認國家的存在。唐朝、明朝、元朝、清朝都是國家，這國家管理的人應該承認，他要存在就得有姓有名。做好事要承認，做壞事也要承認。不能因為他不是歷史的主人就避免，那歷史沒法子講了，也沒法子寫了。有個同志到某大學調(diào)查，歷史只講一般的，不講某人某人，學生都不知道有唐太宗這個人，因為不敢提帝王將相的名字。

當然他們是壓迫者、剝削者，他們不剝削，沒有辦法，但我們不能否認他在歷史上有地位，有作用，做好事有好作用，做壞事有壞作用。普列漢諾夫有一本《個人在歷史上的作用》，寫的很好，這是必須讀的，學了以后對帝王將相就不怕了。他說，歷史學中新思潮的擁護者認為，無論怎樣的原因，歷史始終只會循著它實際經(jīng)過的道路……。這是歷史的自然發(fā)展規(guī)律，不必講什么個人作用。我們不敢講帝王將相，這也是新思潮的擁護者。社會發(fā)展當然是一般規(guī)律，但個人在里面有很大的作用。如果那樣講，好像個人在歷史上一點沒有作用。人有阻礙作用，推動作用，作用有大小，很不一樣。比如康、梁的改良主義，推動資本主義，破壞封建主義。改良主義不能算是革命，但在歷史上起了一些作用?？?、梁提倡維新變法固然失敗了，但對廣大知識分子起很大影響，都知道封建不好，要立憲。孫中山提倡革命，要打倒?jié)M清，搞共和，這也是資本主義的。如果沒有康、梁、孫中山的努力，把這都不算，那運動是怎樣起來的？當然如果沒有康、梁，也會有別人，但到底是康、梁起來了，要承認他。孫中山在辛亥革命中起了很大作用，把兩千多年的皇帝打倒了，他提倡推倒封建王朝，推倒?jié)M清，建立共和國，這是很大的事情。

普列漢諾夫和《論個人在歷史上的作用問題》（商務印書館）

我們承認一般的規(guī)律，還要承認起推動作用的人的貢獻。光講一般，把個人的作用避免了，那人的主觀能動性就沒有了。人就坐著等社會主義，不用革命了，蔣介石的法西斯統(tǒng)治自己會倒？那不行，不努力打他怎么會倒？不發(fā)動廣大被壓迫的民族反對殖民主義、帝國主義，怎么會倒？倒不了。我們說社會主義必然勝利，帝國主義必然失敗，這是規(guī)律，但還要人來努力促進。所以推動是很重要的。

壞事是阻礙社會發(fā)展的。如果個人作用沒有了，怎樣起阻礙作用？光緒皇帝和康、梁結(jié)合起來，可能搞個君主立憲。但權(quán)在西太后手上，她是頑固的，她把變法壓下去了，封建統(tǒng)治又維持了幾年，雖然不長久，但她起了作用。孫中山起推動作用，西太后起阻礙作用。

當然個人作用不能擴大。但能符合一般規(guī)律的，就能變成英雄，反對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的，就要失敗。

毛主席在《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chǎn)黨》中指出，有許多偉大的思想家、科學家、歷史家、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藝術(shù)家，一個一個都不同。比如杜甫、李白，都是很大的詩人，但大不一樣，這就有個人因素在內(nèi)。杜甫所處的環(huán)境是這樣，寫出這樣的詩，李白的情況是那樣，就寫出那種詩。杜甫是儒家思想，李白是神仙家、道家的思想，很有名的文學家王維是禪宗思想，個人的思想就反映在文學上。杜甫的藝術(shù)很高，對他特別尊重，說他忠心愛國，所以他地位很高。李白是神仙家思想，飄飄然像天上飛，神仙是最自由的，所以他也這樣。王維是佛教禪宗思想，他是很靜的。拿文學家來說，一個人一個人都不同，同是了不起的文學家，可以大不同，怎么能說沒有個人關系？一般的說唐詩都很好，這不行，要有區(qū)別，這區(qū)別就有個人關系在內(nèi)。政治家也如此，軍事家也如此。

《毛澤東選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52年

帝王將相一般都是政治家、軍事家，當然也有藝術(shù)家。比如李后主、宋徽宗、陳后主是很大的文學家、藝術(shù)家。不做皇帝是很大的文學家、藝術(shù)家，做皇帝就變成亡國之君了，因為他沒有政治才能。還有的皇帝不成為家，也搞政治、軍事，搞得一塌糊涂。文學藝術(shù)有才能的，可能政治上一塌糊涂，李后主、陳后主就是這樣。

不敢提帝王將相，承認一般，否認個體，這是不對的。過去說英雄造歷史是錯誤的，應該是歷史造英雄，能順著歷史潮流的，就變成了英雄。明太祖推倒蒙古腐朽統(tǒng)治的時候，只有24歲，他窮得當和尚，廟里沒飯吃，做游方僧，他也沒讀過書，字是后來認得的。他如果沒有才能，怎么能把附近的地方統(tǒng)一起來？他有這個本領，把常遇春等人團結(jié)起來，把長江流域、黃河流域統(tǒng)一起來。沒有個人作用不行。為什么另一個24歲的就不行？就是因為個人才能。漢高祖也是如此，文化程度很低，是一個無賴，沒有個人才能，怎么能做到皇帝？

不敢提帝王將相、個人作用，就沒法講歷史了。漢高祖、明太祖所以能成功，就在于能，能用將官。曾國藩這個反革命壞透了，他如果沒有做壞事的才能，怎么能把太平天國打下去？

帝王將相都死了，歷史學家說哪個該賞，哪個該罰，但不能隨便說，要公平。做好事幾分，做壞事幾分，這樣他們活起來也沒話說，歷史就寫得好。不該批評的批評了，不該賞的賞了，他們活起來就要說話，或者別人代他說話。有些民族還存在，就要代他說話。不能說討厭帝王將相，就不公平，那動機就不行?？催@本書是這個證據(jù)，他活了，發(fā)現(xiàn)另外的證據(jù)，就拿來改。要讓人心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