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10月5日,北京東堂胡同】“老總,我們幾個來了。”院門剛開,葉飛壓著嗓子先喊。陳毅摘下軍帽應聲:“快進屋,別讓鄰居聽見風聲?!边@一句半玩笑半警覺,立刻把眾人心里的那層陰霾勾了出來。
落座后,沒有寒暄,酒還未溫,大家就聽見陳毅輕嘆:“十七年和平建設,好容易把國民經濟拉上正軌,如今又折騰,真是愁人?!彼麚]手讓廚師把手搟面端上來,“先墊兩口,免得一會兒說急了餓得慌。”這種家常的調子,讓幾位久經沙場的書記反而更覺壓抑——他們明白,能把情緒寫在臉上的陳老總,此刻絕非閑聊。
話題繞不過十月一日那場檢閱。林彪在城樓上宣稱“斗爭才剛剛開始”,語調平緩卻像鋒刃。陳丕顯把筷子放下,小聲問:“老首長,您怎么想?”陳毅抬頭,眉骨兩道棱線更加分明:“他要繼續(xù)劃線站隊,我們這些老家伙可就都成‘老機會主義’了?!蹦┝思右痪洌八划斉淹轿也恍贞??!蔽堇锖鋈混o得能聽到碗沿相碰的脆響。
飯桌上無人追問“他”到底指誰,大家心照不宣。其實陳毅與林彪的過節(jié),追溯到三十九年前。1927年,陳毅奉周恩來之命赴七十三團任指導員,初見林彪時,對方不過是個失手弄丟伙食費的小連長。陳毅一句“由公家補發(fā)”,救了林彪一槍斃命的可能,也換來了林彪當面感激,背后卻說不出的冷漠。
井岡山大庾城那夜,是兩人關系真正的分水嶺。敵軍逼近,小石堡要緊,毛澤東焦急尋人,林彪卻以一句“還有什么好抵抗的”扔下部隊向后竄。陳毅怒吼:“你回來!”喊聲震在山谷里,林彪卻消失在雪霧。第二天,受傷的黨代表何挺穎被遺落途中,陳毅氣得直捶樹干,鮮血從指縫滲出。后來他說:“打仗可以失敗,良心不能缺席?!?/p>
解放后,兩人表面相安。林彪指揮四野縱橫千里,陳毅主政華東兼任外長。1959年廬山會議,陳毅公開為彭老總發(fā)聲,林彪在旁不吭一語。此后,兩人心里的裂縫徹底固化。到了66年,“一號接班人”的態(tài)度,意味著運動方向。陳毅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再不把話挑明,老部下們可能自亂陣腳。
“我們這桌人,槍林彈雨里爬出來,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敵人?!标愐闩e杯,語速突快,“今天的風浪再大,也不能讓我們忘了初心?!彼聪蚪记?,“你在武漢守長江大橋時,彈藥只剩最后兩箱,也沒退半步,現(xiàn)在怎么說自己糊涂?”江渭清被點名,苦笑著抹了把汗:“老首長罵得是,該挺還是得挺?!?/p>
有意思的是,酒過三巡,陳毅忽然談到外交工作:“去年我見到法國外長,他問中國為什么總能在逆境翻身,我說我們有一支相信群眾的軍隊??尚Φ氖?,如今我們自己卻要拿刀子對著自己的同志?!币痪湓?,如同冷水澆在炭火上,嘶啦作響。
張茜見氣氛沉重,趕緊讓廚師上糖醋黃魚調味。陳毅卻擺手:“讓他們咂摸苦味?!鞭D而又對陳丕顯說:“身體要緊,你那癌細胞不比政治風浪軟和?醫(yī)生能切掉瘤子,可沒人能替你切掉怕字?!标愗э@憨笑:“挨過日寇槍子兒,這點毒素算啥?!?/p>
席散時已近子夜,胡同燈影稀薄。陳毅送客到門口,忽對眾人壓低嗓門:“今晚的事,誰也別往外傳??梢矂e糊涂,真要檢討,先對著黨章檢討,再對著良心。”葉飛拱手:“我們心里有數(shù)?!闭f罷,幾位老軍長鉆進兩輛大紅旗,發(fā)動機聲在夜色里拖出長長尾音。
院門合攏,陳毅轉身,張茜遞上一杯溫茶。陳毅端著杯子,沉默良久,只吐出四個字:“路還很長?!狈蚱迣ν?,沒有更多言語。風從屋檐掠過,卷起幾片枯葉。那一夜,北平的秋似乎比往年更涼,可屋里燈火未滅,像是有人刻意守著,讓舊日的信念不至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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