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柵三間屋，筆如農(nóng)器忙。

硯田牛未歇，落日照東廂。

勤勞是我父親齊白石一輩子藝術(shù)生活的特點(diǎn)，在長期的藝術(shù)實(shí)踐中，不斷刻苦努力，至老不衰。正如上面他自己寫的詩中講的：他畫畫像老牛耕田一樣，筆耕不輟，一天到晚都不休息。在七八十年的畫畫生涯中，他差不多天天都要作畫。27歲以后，只有兩次害病，一次遭父母之喪才擱過筆，他的勤奮是持久而有恒的，即使到了晚年，他也沒睡過早覺，每天照例黎明即起，吃過早飯，便要畫上幾幅，對藝術(shù)真是孜孜不倦。

▲齊白石五子齊良已和妻子溫柳溪參加齊白石獲得國際和平獎金會場

回想起父親1957年逝世這一年的春夏之際，他的精神有些不濟(jì)了，健康情況已大不如從前，他還絲毫不服老，頑強(qiáng)地和衰老做斗爭，畫了一幅花中之王——牡丹，這是父親一生中最后的一幅畫。

▲齊白石書畫作品《牡丹》

記得那天早晨，風(fēng)和日晴，父親不用扶持，自己竟從臥室走到畫室中來。我看父親這天精神特別好，按習(xí)慣知道他要畫畫了，趕忙鋪開了紙，準(zhǔn)備好了顏料等東西。他和往常一樣站著，挽起袖子，不慌不忙，先看看準(zhǔn)備好了的筆等用具，在筆筒里仔細(xì)找出他想用的那幾支筆。又用手摸了摸紙，仔細(xì)辨別了紙的正反面（這些都是他多年的老習(xí)慣了），拿起斗筆，對著紙停視了許久，然后蘸了洋紅。我看第一筆用的是洋紅，就知道要畫牡丹了，這是父親一生中最喜愛畫的花卉之一。

▲齊白石書畫作品《牡丹》

我趕緊抻直了紙。這一天，父親的情緒很好，興致極高，用墨用色，信手拈來，斗大的花朵，比真花大有夸張，用極重的洋紅，筆的水分又飽滿欲滴，水分洇出來非常得當(dāng)，真是美艷絕倫?；ㄈ~由下至上，由墨綠至老黃，有墨有色，潑色潑墨，隨心所欲。葉子趁未干時用蒼老的筆法勾的葉筋，筆筆見功，又融合一體，使得茁壯蒼勁的葉子看上去有濃有淡，又能分出陰陽向背。葉子都向一邊，似乎是隨風(fēng)飄動。父親勾完最后一片葉子，我知道要把畫夾在鐵絲上看一看了，父親坐在椅子上，注視許久，又取回來加了數(shù)筆，再掛起來，才點(diǎn)頭：“要得。”父親不管畫什么畫，都要這樣反復(fù)修改多次，絕不馬馬虎虎，即使是畫了上百次的同一題材的畫，也都極為認(rèn)真，一絲不茍。父親看這幅牡丹比較滿意了，才提筆題上款：“九十七歲白石。”沒想到這竟是父親辛勞一生的最后一幅畫。

▲齊白石書畫作品《牡丹》

父親非常喜愛畫牡丹，他一生畫了多少幅牡丹，已記不清了。記得只要每年牡丹花開的季節(jié)，他常到公園去參觀牡丹的各種姿態(tài)，而且畫的方法也變化多次，但無論如何變，都能把牡丹的富麗堂皇、欣欣向榮的景象描繪得非常突出。就這幅畫而論，一改過去枝葉分開的畫法，而是花、枝、葉渾然一體，色、墨融合在一起，枝葉雖然很蒼老了，但受到甘露的滋潤，又開放出艷麗的花朵，那枝葉隨風(fēng)搖曳，似乎聽到了枝葉的沙沙聲，真是春雨初過花更新。我想這大概就是父親自己一生的寫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