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帕米爾高原西南角，有一塊長 300 公里、寬 100 公里的谷地。這里雪山環(huán)抱，河流縱橫，世代居住著六千多塔吉克族人。這個地方，名叫坎巨提。

如今它是巴基斯坦的一部分，卻總在公開場合說：“無論何時，我們都無條件支持中國?！?這份情誼，藏在兩百年的朝貢史里，浸在風(fēng)雪洗禮的歲月中。

一捧砂金的約定

1761 年深秋，葉爾羌城（今莎車）的城門迎來一隊特殊的使者。他們頭戴皮帽，身披氈袍，牽著兩峰駱駝，駝背上馱著個黃綢包裹的木箱。

為首的老者掀開木箱，露出十五小包砂金?！斑@是坎巨提的誠意，” 他用生硬的漢語說，“愿年年進(jìn)貢，做大清的屬民?！?/p>

葉爾羌大臣新柱將此事奏報乾隆。皇帝看著奏折笑了：“一兩五錢砂金，不多，卻是份心?！?當(dāng)即下旨：接納貢品，每年回贈綢緞、茶葉，再賞銀器一套。

從此，坎巨提的貢金成了定例。每年深秋，使者都會準(zhǔn)時抵達(dá)新疆。他們不進(jìn)京，只在葉爾羌完成交接。當(dāng)?shù)毓賳T會備好車馬，送他們到喀什噶爾的集市，讓他們換些布匹、瓷器帶回。

1917 年，新疆財政廳職員謝斌曾見過這些貢金。十五個小包用黃綾裹著，放在紅木匣里，總重剛好一兩五錢。“當(dāng)?shù)厝私兴逅?，?謝斌在日記里寫，“說是祖宗傳下的規(guī)矩，少一錢都不行?！?/p>

絲綢路上的守路人

坎巨提的分量，從來不在貢金多少。

翻開裴矩的《西域記》，第三條絲綢之路就從這里穿過：從羅布泊西行，沿昆侖山入印度，坎巨提是必經(jīng)的隘口。唐代駐軍于此，防備吐蕃；清代時，它仍是新疆與西藏、南亞貿(mào)易的樞紐。

1847 年，七和卓叛亂席卷南疆。叛軍圍攻葉爾羌，城中糧草將盡。坎巨提首領(lǐng)賽福達(dá)阿里親率三百騎兵，翻雪山、繞戈壁，突襲叛軍后路，解了城圍。

戰(zhàn)后，清政府將莎車附近一片山麓賞給坎巨提?！澳瞧莸厮葚S美，” 當(dāng)?shù)乩先苏f，“首領(lǐng)每年都去看看，說這是大清給的‘定心丸’。”

大國夾縫中的掙扎

19 世紀(jì)末，英俄在中亞展開 “大博弈”，坎巨提成了爭奪焦點。

1891 年，英軍突然攻占坎巨提首府。賽福達(dá)阿里帶著家人逃到新疆，跪在葉爾羌衙門哭求：“臣的土地沒了，只求朝廷收留。”

清政府與英國談判了三年。最終約定：坎巨提仍向中國進(jìn)貢，但由英國 “保護(hù)”。賽福達(dá)阿里回去后，偷偷讓人帶話給新疆官員：“砂金會一直送，心永遠(yuǎn)向著大清?！?/p>

1930 年代，民國戰(zhàn)亂不休?？簿尢崾拐呷詧猿謥硇陆皇秦暯鸪１卉婇y截留。有人勸首領(lǐng)停了吧，他搖頭：“哪怕只剩一口氣，也要讓中國人知道，我們沒忘本?！?/p>

未竟的歸附之路

1947 年，二戰(zhàn)結(jié)束后的第二年，坎巨提使者突然帶著一份密信到了迪化（今烏魯木齊）。

信是首領(lǐng)寫的：“愿歸入中國版圖，設(shè)自治區(qū)，派官員治理。” 當(dāng)時的民國政府派人與他們談判，1948 年 1 月 7 日簽下《臨時協(xié)議》，約定將坎巨提劃為新疆的一部分。

可協(xié)議還沒落實，國民黨就開始敗退。1949 年，坎巨提又派代表到喀什，想與新中國接洽。但那時邊境未定，加上印巴分治引發(fā)混亂，這事暫時擱置了。

“我們等了兩年，” 當(dāng)?shù)厥妨嫌涊d，“后來巴基斯坦派人來，說愿意保障我們的自治，才不得已點頭?！?/p>

不變的牽掛

1963 年，中國與巴基斯坦簽訂邊界協(xié)議，正式確認(rèn)坎巨提歸屬巴基斯坦。

消息傳到坎巨提，老人聚集在清真寺前。有人拿出祖輩傳下的綢緞，那是清代回贈的賞賜；有人捧著磨損的茶磚，說是民國時從新疆換來的?！安还軞w誰管，” 老人們說，“我們身上流著中國的情義?！?/p>

如今的坎巨提，首府改叫罕薩。當(dāng)?shù)厥袌錾?，中國商品隨處可見；孩子們學(xué)中文的越來越多。2019 年，中巴公路修到這里，通車那天，當(dāng)?shù)厝伺e著 “中巴友誼萬歲” 的牌子，跳了一夜的民族舞。

“爺爺說，” 一個年輕的塔吉克族人說，“當(dāng)年大清護(hù)過我們，現(xiàn)在中國幫我們修路、建學(xué)校。這份情，我們記一輩子。”

從乾隆年間的砂金，到今天的公路橋梁，坎巨提與中國的故事，從來不是疆界能隔斷的。就像當(dāng)?shù)啬蔷淅显挘骸把┥綍?，河流會改，但向著東方的心，永遠(yuǎn)不變。”